自上次得到傅昕臣出现在边塞一带的消息之后,他打马而来,但傅昕臣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如今已有四个月。这四个月,他几乎翻遍塞内外每一寸土地,却连一丝线索也没找到。自从他发誓要让傅昕臣陪葬杨芷净后,五年来傅昕臣从没有在他的探查领域内失踪过如此长的时间。究竟他去了哪里,是否已进入黄沙漫漫的大漠?
漫步在这偏远的小镇的石板街上,对于街上热闹的皮货药材交易视若无睹,这是关外一个位于苍莽的原始森林边际的小镇,对于在这里找到傅昕臣他不抱丝毫希望,只是为了躲避焰娘才碰巧来此,顺便看看也无关紧要。
这些年他一刻也没忘对杨芷净的承诺,一刻也没停止过对忽隐忽现的傅昕臣的追逐。可是,即使凭着他超绝的追踪术,直到现在依旧连傅昕臣的影子也没抓着。除了因为傅昕臣具有一种令人不解的可与周围环境相融不留任何痕迹的奇特能力外,脱避焰娘的纠缠是阻挠他行动的最主要的原因。对于焰娘他既厌恶却又不能拒绝,惟有尽量避开,不过他是个极有耐力的人,追逐了这么久,却毫不气馁。
“哇——” 的一声,一个小孩号陶大哭起来,卿洵的目光落在自己前面几步远一个跌倒的扎着羊角辫的小娃身上。没有思索,他前跨一步,弯腰准备扶起小孩,谁知小孩反被吓得微微后缩,哭得更大声。
“你要做什么?”一个女人尖叫着冲了过来,一把将小娃抱进怀里,畏惧而又充满敌意地瞪着他。
卿洵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直起身来,没有说话,在周围充满敌意的人群围拢之前走了开去。早已习惯这种场面,他已将心练得麻木不受任何外界来的伤害。可是,他想起焰娘,那女人为何不怕他?恰恰相反,他敏锐的判断力告诉他,那女人喜欢他,虽然他毫不在意,甚至是不屑。
一道青影闪过他的视野,他心口微跳。
酒肆中一张桌坐了三个普通的皮货药材商人,另一张桌却坐着一个身着青布衣袍的魁伟壮汉,正在自斟自饮,动作优雅潇洒,带着一股不屑于这个地方的贵气,吸引得邻座的商人频频望过来,他却浑然不觉好似在自己家内一般。
“既然来了,就一起喝一杯吧。”那青衣男人唇畔含着淡淡的微笑,带着一股让人说不出来的优雅平和,专注地倒酒、饮酒,看也没看他一眼。但是没有人会怀疑这句话是对着卿洵说的。
卿洵缓步而入,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这个两鬓斑白的男人。两人只见过一次面,而且相隔已有九年之久,可是任他记忆如何地不好,傅昕臣也不该是眼前这个样子。曾经的他意气风发,孤傲直逼帝王;曾经的他噬血如狂,杀人如麻胜似幽冥鬼使。可是现在的他竟平和悠闲得好像一个隐者。隐者!以龙源主之尊,如非亲眼目睹,卿洵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傅昕臣会在一个乡间陋店内悠闲地饮粗制劣造的酒,身上不带丝毫矜贵傲气。
坐到傅昕臣对面,卿洵已将他打量得毫发不漏。如果按年龄来说,傅昕臣不过三十三出头,比自己尚小上两岁,正值壮年,但是他却已两鬓含霜。这在武功高至他们这一级数的人来说,可说是绝无仅有的。他为何会如此?
卿洵想不明白,也不愿费神去想。伸手阻止了傅昕臣为他倒酒,他不带丝毫感情地道:“我答应过净儿,一定要让你去陪她。”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除了净儿。
傅昕臣听到杨芷净之名,脸上浮起温柔的笑,却一言不语,目光落在门外,奴儿为什么还没来,这丫头做事总是磨磨蹭蹭的。
“我会将你的尸体送回龙源,和净儿同葬。”卿洵闭了闭眼,迫使自己说出言不由衷的话。
傅昕臣依旧无语,浅笑着聆听别人谈论自己的后事,似乎——那与他无关。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卿洵问。暗哑的声音带着绝对的无情。对于傅昕臣,他有着绝对的敬佩,如非因为杨芷净,以他的判断力及为人,定不会主动招惹这号人。可是既然招惹上了,他也绝不会后悔退缩。
无视他强硬的气势,傅昕臣为自己将酒杯斟满,然后一饮而尽。仿似这世间再没有比喝酒更重要的事了。
对于他的满不在乎,卿洵毫不动气,丑脸一片漠然,无论如何,他只做他该做的,“我会将你和净儿葬在一起。”再一次,他说出令自己痛彻心扉的话。重复说同一件事,本不是他的作风,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靠此来加强杀傅昕臣的决心。只因现在的傅昕臣让他兴不起丝毫的杀意,但是答应净儿的事,他一定要做到。
傅昕臣摇了摇空壶,洒然一笑,叫道:“店家,给我装一壶带走。”等小二接过空壶之后,他目光首次落在卿洵脸上,温和而没有敌意。
“净儿不会感激你的。”他悠悠轻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净儿的善良,包括她的师兄卿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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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洵浅棕色的眸子闪过一丝黯然,是啊,他从来就不懂净儿,小时候,净儿喜欢小野兔,他就费尽心思捉了一只白色小兔给她,结果小兔死了,反而惹得她哭了三天三夜,一个月不理他。又有一次,净儿无意中说她喜欢玫瑰,他就搜遍江南一带,将整个卿宅变成了玫瑰的海洋,却不想净儿竟大发脾气,好像是因花刺扎了她的手。类似的事举不胜举,总之,无论他怎么做,净儿都会不高兴,可是——
“净儿好寂寞。”就如他一样,所以就算净儿责备,他也要让傅昕臣去陪她,尽管这样做会让他心痛如绞。有谁会亲手将情敌送到自己心爱人的面前?他,卿洵,就是这样一个大大的傻瓜。
“我的命,你做不了主。”傅昕臣温和地道,深邃无际的眸子中透露出几许沧桑,几许无奈,却无人能测知他的心意。
“我会尽力。”卿洵垂目,语气坚决无比,他的尽力包括舍弃自己的生命。
傅昕臣傲然一笑,却没有作任何回答,可是意思再明白不过——如果他不想给,没有人要得了他的命。
两人的对峙奇异之极,一个冷静肃然,一个谈笑自若,空气中却浮动着剑拔弩张的气流,加上两人与众不同的奇伟长相,吓得另一桌的客人噤口不语,小二拿着打好的酒不敢上前。
就在此时,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作山民装扮的女子走进店中,缓缓向二人这张桌子走来。
卿洵看见傅昕臣眉宇之间笼上一层无奈,方才的傲气消失无踪,心中尚在疑惑之时,那女子已从后张臂将傅昕臣抱住,一双黑若点漆的眸子则戒备地盯着自己,丝毫没被他的丑陋吓着。
卿洵神色微变,“你背叛净儿!”指责、愤怒、痛心却是淡淡的一句话,打小喜怒不形于色,让他很难被人理解。所以,就算他费尽心思,净儿也不明白他的心意。
“我没有。”傅昕臣闻言神色骤变,冷然道。任何人都不可以侮辱他对净儿的感情。
“她怎么说?”卿洵的声音依旧没有波动,棕眸中却掠过一丝杀意,他不允许有人伤害净儿,对于威胁到净儿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察觉到他的意图,傅昕臣俊脸一沉,“不相干,她只是救过我。”直到现在,他首次透露出不耐及怒意,显然对卿洵的忍耐已到极限。
卿洵敏锐地注意到那布衣女子在听闻此言时神情一僵,缓缓松开抱住傅昕臣的手,一抹凄然的笑浮上姣颜,美极、艳极、却也苦极。莫名地,他怔然出神,一般的伤,他竟然感觉到她的情、她的痛,她的孤单及害怕,就如当年的他一般。
“傅昕臣心中只有净姑娘。”她娇柔却木然的声音在卿洵耳畔遥遥响起,令他忆起那个明月之夜一个少女对月影述心事的情景。他的梦在那一刻破碎。
落花流水,这世界太多为情所苦的儿女,而眼前的女子尤为不幸,爱的是一个不能爱的人。傅昕臣只能属于净儿,没有人能觊觎。虽然同病相怜,他仍不会心软。
“哎哟哟,卿郎啊,你这死没良心的,也不等等奴家。”焰娘娇嗲腻人的声音在门外陡然响起,打破了三人的闷局。
卿洵闻声色变,想要避开已是不及,焰娘彩蝶般飞了进来,身形一闪已坐入他怀中。
卿洵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没想到这女人追踪之术越来越高明,无论自己如何隐踪匿迹,她追到自己所花的时间依旧越来越短。再过一段时间,恐怕自己真要和她形影不离了。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狠冷的语调道尽他的痛恨与不耻。忍耐到达极限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不顾一切地将她杀了,然后再自杀。
“侬要怎么做呢?”焰娘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放浪地笑了起来,“如果是这样,奴倒乐意得很呢。”说着,已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丝毫不理会旁边是否有人。她吻得大胆而狂荡,不让他有逃离的机会。
卿洵本来的冷静自若因她的热情而逐渐瓦解,气息变得粗重起来。
这许多年来,类似的场面不断地上演,两人仿佛已习惯了这种追逐的生活。不同的是焰娘越来越风骚妩媚,而卿洵的自制力也越来越薄弱。
焰娘的手已探进卿洵的衣襟,展开手法轻揉慢捻,硬要挑起他的情欲,卿洵则努力控制着快要脱疆的欲望,不让自己被身体的反应奴役,两人谁也没注意到傅昕臣拉着那女子的离开。
邻桌的人及小二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这火辣辣的一幕,只差没掉下口水来。
卿洵终于弃守,一把扯掉焰娘金色的腰带,大手探进薄纱之内抚触她的肌肤,由被动变为主动。每次的结果都是这样,可是他始终不愿认命。
惊叹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卿洵连考虑也不必,一把扯开自己的长袍包住焰娘几乎完全裸露的身子。眼神离开她丰润甜美的唇,微侧脸,透过下垂的长发阴冷地看了邻桌不知死活大看好戏的人一眼,沙哑地吐出一个字:“滚。”
焰娘慵懒地偎地他怀里,俏脸嫣红地看着客人及小二吓得屁滚尿流的逃出小店,而那小二竟还不忘拉上店门,不由扑哧笑出声来,昵声道:“瞧你把人吓得,要不是奴家胆子大,谁来陪你啊。”
卿洵木然道:“我不需要人陪。” 口中如此说着,他深陷的眸子在阴暗的光线中却闪着灼热的光芒紧盯焰娘娇美的笑颜,一挥手扫掉桌上的酒杯,他将焰娘放在桌上。
焰娘勾着他的脖子,缓缓躺下,目光中是从来没有过的认真,语气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不要人陪,你不害怕寂寞吗?你温柔些……”
“寂寞?”卿洵冷哼,一把掀开火红的纱,覆上雪白的胴体,“你懂什么是寂寞……”在他心中,焰娘四处招蜂惹蝶,身旁男人无数,这种女人根本不配谈寂寞。
“我不懂吗?”焰娘细细地呻吟出声,弓起身抱住卿洵的背,滑落的长发轻轻摆动,藏在卿洵阴影里的小脸上飘浮着不易察觉的落寞,“可,可是我很寂寞啊……”她细微的呢喃被卿洵逐渐浓浊的喘息声掩盖。他从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从不想知道。
木屋外的街道上热闹依旧,小二百无聊赖地蹲在门边等待。
天空是深秋特有的灰白色,瑟瑟的秋风刮得枯叶到处飞扬。再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雪了,这里的雪季很长,一般要持续到来年的二、三月份。只希望那两位客人不要长住就好了。
循着一条时隐时现的小径,焰娘展开轻功飞快地在林中穿行。这是第一次她主动撇下卿洵,只为了却一桩心事。
晌午的时候,她在进入店中的那一刹那,便将周围的每一个人看得清清楚楚,何况女人最是留意女人,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子,她如果视而不见,那她不是瞎子,便是傻瓜了。那女人穿着与美丽妩媚丝毫搭不上边的粗布衣裤,可偏偏地焰娘在她身上看到了别的女人即使精心打扮也赶不上的娇媚艳色,这令焰娘自惭形秽到产生危机感,这并非不可能的啊,毕竟连身为女子的自己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也控制不住怦然心跳。何况身为男人的卿洵。因此,她必须在卿洵打歪主意之前将那女子解决掉。太美好的事物总是不宜出现在这世上的。
天渐渐黑了下来。
前面隐隐透来火光,她放缓速度,尽量不带起破风之声,到达火光透出的地方,却是一颗极大的枯树树洞,洞中地上生着一个火堆,傅昕臣与那女子分坐火的两旁,两人都在闭目养神。要在傅昕臣的眼皮下杀人脱身,必不容易。但既然来了,自然要试一试。
她眉梢眼角浮起撩人的笑意,一弯腰,钻进洞内。同时傅昕臣睁开眼看向她。
“有事?”傅昕臣见是她,俊目微眯,眸中射出凌厉的光芒,神色之间不善之极。
“没事就不能来了吗?这是你的家啊?” 焰娘毫不买账,款摆生姿地走到那闻声睁开眼,瞪着一双可将人魂魄吸走的美目看着自己的女孩身旁,一屁股坐下,顺带将她一把揽入怀中,纤手滑过她嫩滑的脸蛋,啧啧赞道:“小妹妹好漂亮!”乖乖,远看已经够让她自惭形秽了,哪知近看更不得了,她是人不是啊?
“放开她!”
傅昕臣不悦的喝斥声将焰娘被眼前美色所惑、有些怔忡的神思拉了回来,讶异着怀中人儿的乖顺,她却不忘白傅昕臣一眼,轻拍酥胸,装出一副被吓坏的样子,娇声道:“哟,好凶!妹妹,姐姐好怕呢。” 口中如此说着,她却丝毫没放开女孩的意思,显然将傅昕臣的话当耳边风。开玩笑,人都到手了,虽然她美得让她有些无法下手,但是放开,他当她是白痴啊。
谁知,“傅昕臣,你别凶她,我、我很喜欢她,让她抱着没关系。”女孩的声音仿若天籁,说不出的动听,也说不出的认真。
焰娘傻眼,一阵酸意涌上,她眼眶微涩,却笑得比花还娇。
十三年,没有人认真给过她喜欢,也没人对她说过相同的话。没想到第一次的赠予却来自眼前这个她打算除去的女孩,她想告诉自己她不在乎,她真的不在乎,这么多年没有别人的喜欢也都过来了,这个女孩淡淡的两句话算得什么,可是——
可是她好开心,她没法控制住自己的心不为女孩的话而雀跃。终于,在这个世上,除了二哥,还有人喜欢她,真好!
向傅昕臣抛了个媚眼,焰娘难掩喜悦地笑弯了眼,“妹妹,姐姐问你,你可有意中人了?”虽然开心,她却不忘此行目的,只是她永不会让女孩知道,女孩无意的几句话救了她自己一条性命。
“意中人?”女孩偏头不解,浑不觉自己走了一趟鬼门关。
“不懂?”焰娘秀眉挑了起来。这可奇了,在这世上,加上和尚尼姑,不懂这三个字的,怕也只有她了,莫不成她是不好意思,好像又不是,那她究竟是打哪儿蹦出来的?
女孩摇了摇头,求助地看向傅昕臣。谁知傅昕臣只是微微摇头,含笑不语。
将两人无声的交流看在眼里,焰娘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既然傅昕臣不教这女孩儿最基本的常识,那她教总可以了吧。
“意中人就是你很喜欢的一个人,喜欢到不想与他一刻分离、一心只愿能与他永永远远在一起。”就像她对卿洵,她脸上浮起甜蜜的笑。看到女孩眼中迷茫散去,她知道她有些明白了。顿了一顿,突然忆起,忙补充道,“不分男女。”浪荡江湖这么多年,早看遍了人情世故,她知道在这世上,一颗真挚的心的难求及珍贵,其他的什么道德礼教,人伦常规,全是屁话,不过是约束人感情的枷锁罢了。
谁知话音刚落,破风之声突响,她想问已来不及,只觉发髻一颤,似有东西插在上面,伸手取下,赫然是一根枯枝。她脸色微白,媚眼瞟向傅昕臣,只见他虽然依旧唇畔含笑,但眸中却已盛满冷意,显然对她的补充不满至极。
只这么一手,她便知道,如果傅昕臣要杀她,虽非易如反掌,但她一定躲不过。只是要杀她,她也必令他付出惨重的代价。她的眼中射出挑衅的光芒。
两人寂然对峙中,女孩娇柔的声音突然响起,“如果和他在一起,就忍不住想抱着他,亲近他,就像你今早上一样,是不是?”’
焰娘大乐,知道女孩快被点醒了,不理傅昕臣警告的眼神,连声附和:“是啊,就是这样……”
“闭嘴。”傅昕臣终于忍无可忍,冷喝声中,一掌隔空击向焰娘。
树洞狭小,焰娘无处可躲,只有举掌硬挡那迎面扑来带有大量火星的劲流。 一声闷哼,除了有些气血翻涌外,倒是安然无恙,心中知道他是手下留情。虽是如此,她却一无所惧。她们焰族人为达目的,什么都可出卖,包括生命,何况眼下只是有惊无险。
“怎么了?”女孩茫然无措地扶住她,美丽的眸子中露出惊惶,“傅昕臣,我、我又说错话了吗?”显然她以为是自己惹怒了傅昕臣,看来两人的关系并不如焰娘所想的那样融洽。
傅昕臣并没解释,只是将手伸向女孩,声音稍柔,“奴儿,过来。”
似乎没有料到他的温柔,女孩脸上闪过惊喜,但当她看到焰娘时,又有些犹豫,“你有没有事?”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没有弃焰娘于不顾,而事实上两人却只是萍水相逢。
奴儿,焰娘心中一暖,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眼前这个美丽却不解世事的女孩。这样的纯洁,一生或许也只能见到这么一次,但她已十分感激上天的厚待,让她遇上。
眼角余光瞄到傅昕臣逐渐难看的表情,她心中一动,浮起一个猜测:傅昕臣不喜欢眼前的女孩被人碰触,不论男女,要证实这个猜测,很容易!
她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伸手拍了拍奴儿的手,道:“没事……”
果不其然,未待她说完,傅昕臣已神色严峻地重复命令:“奴儿,过来!”看来他是动了真怒,如果奴儿再不过去,下场恐怕不会太好看。
虽是如此猜想,焰娘却已能确定这叫奴儿的女孩在傅昕臣心中不一般的分量。
这一回奴儿不再犹豫,膝行绕过火堆,抓住傅昕臣伸出的手,扑进他怀里,傅昕臣倒也接得理所当然,显然两人都已十分习惯这样的亲呢。
“我的意中人就是傅昕臣。”在傅昕臣怀中,奴儿娇痴地说出她自以为理所当然的话,一点害羞扭捏也没有,对于她来说,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好遮掩的,只是听到她的心语,傅昕臣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仿如她的话与他毫无关系一般。奇怪的是她也并不在意,继续和焰娘说话,“你的意中人就是今早上那个人吧?”这么明显的事,即使她再不解世情,也可看出。
一说到卿洵,焰娘立即眉开眼笑,点了点头,道:“是啊,行了,我得走了,不然我的意中人又要跑得无影无踪。”得到想要的结果,她不打算多留,免得妨碍人家培养感情。语毕,人已闪出树洞,行了一小段距离,蓦然想起一事,忙提高声音道:“我叫焰娘。”
难得投缘,总要让这个天真女孩记住自己叫啥才好。这样一个女孩,也难怪傅昕臣动心,只是恐怕她的情路不会顺畅。
傅昕臣和卿洵同样死心眼,否则也不会在亡妻之后神志失常,四处挑惹是非达五年之久。怕是他爱上奴儿却不愿承认,欺人欺己。
奴儿纯真善良没有心眼,只怕会吃些苦头,自己得想个什么法子帮帮她才好……
唉,自己这边都没法子解决了,还为别人担忧。人家起码还有些意思,自己耗了九年却毫无进展,算什么一回事嘛,她越来越觉气闷,脚下速度立时成倍增长。
卿洵没有追着傅昕臣而去,而是花钱将小店包了下来,准备长住,他知道博昕臣不会逃,以后要找他简直是易如反掌。追踪了这许多年,他一直没有丝毫怀疑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但是直到真正见到傅昕臣,他才发觉竟一点杀意也兴不起,尤其是在听到那个女孩黯然神伤地承认傅昕臣的心意时。但是,答应过净儿的事,他怎能失信,他对一个荡妇也能严守承诺,何况对净儿。
对于傅昕臣这级数的高手,心中没有杀意,想要取他的性命,简直是比登天还难。自己既然花费了五年的功夫来追杀傅昕臣,自然不能功亏一篑。惟今之计,只有等待,等待净儿的忌辰,那一天杀傅昕臣,他将无所顾忌,无所不用其极。
躺在小店后间的大通铺上,卿洵闭目等待着焰娘的归来。这一次他不打算再逃,与其浪费精力去做无用的事,还不如将所有的心神放在如何对付傅昕臣上。他再没多一个五年可以拿来浪费。
床上的被套床单都是新换的,虽然破旧,却很干净,还散发出淡淡的药草香味。这些都是卿洵嘱小二收拾的,否则以他的洁癖程度,怎肯躺在这种地方,倒不如在山野之间露宿,还干净些。不过这几年他的这个毛病已因焰娘的加入改变了太多,以前的他即使在出任务时也不会住客栈,要么在一野外度过,要么找到自己家的产业,那里会有他专用的房间。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连眼皮也没跳动一下,黑暗中一阵春凤迎面来,一个软绵绵的身子扑进了他怀里。他没躲,也没回抱,只是默默地看着屋顶,看着屋顶外那无尽远处,看着那已经有些模糊的娇俏小脸。
“你总是这样。”焰娘轻掩小嘴打了个阿欠,抱怨道:“抱着人家想别的女人。”见他没反应,她继续道,“没听人说过吗,要趁还能珍惜的时候,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
卿洵闻言不仅有些想笑,这女人脸皮还真厚,自始至终,他就不曾认为她属于自己,那个誓言只是被逼出来的。如果她肯主动退出他的生活,他不额手称庆已是对得起她了,后悔莫及?别做梦了。
怀里传来匀细的呼吸声,几日来为了追卿洵,焰娘一直没好好地睡一觉,这时一沾床,便即睡了过去。
卿洵首次没乘她睡熟点她穴道跑掉,而是将她轻轻地移至身旁,与她相依而眠。她之于他,已不知应该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