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悄无声息地呈上一道又一道美食,整个长桌被高高的烛台照亮。外面明明是大白天,这间屋子却幽暗如夜,只以烛火照明,森冷而静谧的氛围,令人想起中古时期的神秘城堡。
“弗伯思,你为什么想娶这个女人?”公爵坐在首位,他饶有兴味地靠在椅背上,以帝王之姿睥睨众人。
“当然是因为爱情,公爵大人。”弗伯思向斜对面的李小雾露出灿烂的微笑,不卑不亢地说道,“我知道她的所有过去。我知道她和您曾经有过一段婚姻,还有一个孩子。不过……后来她酿下弥天大祸,只好离开了上海。我们相遇,是一种缘分,她也答应了我的求婚。”
李小雾紧张地垂着头,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复杂的局面。几周前,弗伯思在校园剧场排演舞台剧《罗密欧与朱丽叶》时,当众向她求婚,在观众的起哄声中,她笑着答应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玩笑。才华横溢的弗伯思是校园里最受欢迎的客座教授,他游历过众多国家,知识渊博,又为人风趣幽默。在治学严谨,作风保守的丹特努尔大学,他就像一缕清新的风,为学生们带来轻松愉快的学习氛围……
“……完全不是您想的那样。”身旁的露易丝突然朗声说道,打破了李小雾的神游,她紧张地抬起头,看向嘴角带笑的露易丝。她朗声开口,唇边是永远不变的淡然微笑,“公爵大人,我的哥哥弗伯思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他已经三十三岁了!呵呵,他不但不是一个冲动的笨蛋,相反,他是我见过最浪漫多情的男人。”
对面的郝泰发出一声冷嗤,露易丝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两年前,弗伯思和我去伦敦拜访朋友,在路边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小雾,当时她神志不清,连我们说的话都不能完全明白。我哥哥坚持把她带回了家,但是,他对她并没有任何冒犯的举动,而是让我和隔壁的洛塞塔修女一起照顾她。公爵大人,我哥哥的为人,我比谁都清楚,而李小雾的为人,这两年我也大致了解,他们之间,确实清清白白,没有任何的逾矩。”
兄妹两人清澈明朗的眼神,令整个幽暗的室内明亮了些许。李小雾微微挺起了脊梁,感激地看着露易丝的侧脸。
弗伯思也向自己的妹妹颔首致谢,用恭谦有礼的语气对着首位说道:“公爵大人,明天就要开课了,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请容许我带我的学生回她自己的宿舍,
好吗?”
诺曼公爵垂下眼帘,不置可否,慢条斯理地享用自己的午餐。
李小雾的心狂跳着,不知道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判决。她是很想回去上课,朋友们温暖的笑脸和明亮的课堂,对她来说是极大的诱惑。可是他的再次出现直接挤掉了她生活中最重要的前十名,不,前一百名。他,是最重要的,这一次,她再也不想离开他。
“你怎么说?”那嘶哑的声音当空袭来,她猛地一颤,抬起头望向他俊美无俦的脸庞。
尽管昨天,他有如恶魔一般折磨她,但当她醒来时,屋内却不再黑暗,有人点燃了温暖的壁炉。她的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床头,放着清水和药。他在昏黄的火光中,矗立在窗边,背对着她,举放哑铃。她屏住呼吸,悄悄看着他,任泪水滑下……那一刻,她竟感到久违的幸福。而且,昨天中午之后,他也没有再折磨她,或许,他的气,已经有点消了……
“公爵大人!”布朗医生突然站起身,走到诺曼公爵的身边。屋内的所有人,除了郝泰,都震惊地注视着他黑衣下那疯狂跳跃的肌肉。
“昂……”李小雾差点惊叫出声,却又连忙掩口,记起他有多么憎恨这个称呼。她拖着虚弱的身体,扶着桌边扑向他,焦急地看着他疼得扭曲的脸。
布朗医生取出布包,豁然扯开诺曼公爵的衣服。转过头厉声清场:“女士们,请你们出去!”
“不……让她留下,让她看着!”他用黑眸牢牢锁住她的身影,滔天的恨意在脸上流淌,“让她看一看,她曾经对我……做过些什么——啊——”话尾化作惨烈的吼叫,疼痛已然全面炸开。
郝泰飞快地将门落锁,再把所有烛台都拿到他的身边,目光焦灼地看着在痛苦中挣扎的少爷。尽管已看了无数遍,他还是难抑悲愤。“你过来!”大手揪过站都站不稳的纤弱身影,他大力握住她的肩,强迫她面对少爷的伤疤。
她不住颤抖,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可怕的跳动,如同翻滚的沸水一般在他身上肆虐,她的心,像被无形的手反复撕扯。
弗伯思接过布朗医生递过来的银针,快速准确地扎下去。那针,也一根一根扎在李小雾的心上,好疼好疼。随着银针落下,那可怕的翻滚逐渐慢了下来,就像被捧离火源的沸水,渐渐平静,归于止息。诺曼公爵低头看着那些银针,一共,才七根。昨天,布朗医生把他扎成一个
刺猬,才稍稍镇压了疼痛,而现在,这个金发蓝眸的年轻人,只用了七根银针,就完全制服了所有疼痛。
额角悬挂着剧痛带来的冷汗,他粗喘着,与他对视。那双平静深幽的蓝眸,荡漾着朗朗的智慧和纯然的善良。
郝泰狂喜地看着自己的少爷,简直要高兴得跳起来。推开身前的女人,他兴奋地凑近那些银针细看,又看看一旁的弗伯思·阿波罗,第一次用崇拜的眼神,注视着除了齐昂轩以外的第二个人。“太神了!你能教我吗?”
“没问题。”弗伯思毫不犹豫地答应,绽开俊美纯良的微笑。“不过穴位的准确性不好掌握,在你学会之前,我还是会每天来为公爵大人针灸的。”
诺曼公爵一动不动,冷冷地开口:“说吧,你要什么?”
弗伯思微微一笑,扶起靠在书柜边咳嗽的李小雾,向门口走去。她对他摇摇头,想要开口拒绝,却被那一汪温柔的蓝眸制止,轻柔而坚定地向外带去。露易丝吃完盘中最后一口甜点,起身跟上哥哥。
郝泰的脸一沉,冲过去拦在门前,叫到:“要什么都可以,只有她,不行!”
露易丝挑了挑眉毛,说道:“你刚刚才拜了师,有这么和师父说话的吗?”
郝泰粗脸一窘,但仍然不肯让路。
嘶哑的轻笑声响起,远远地,他说道:“小礼物,你记得昨晚对我说过的话吗?”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她当然记得,她说她爱他,永远爱他。执拗地抽回被搀扶着的手臂,她低下头,不肯再走。
头顶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李小雾将头垂得更低。弗伯思放开她,对诺曼公爵说道:“大人,除了她,我什么都不要。既然她不肯离开,请您答应我一件事。”
“说。”
“请不要再伤害她,仅此而已。”弗伯思向他走过去,毫不畏惧那冷残的目光和凛然的杀气,他金色的头发,如一道灿烂的阳光,赫然逼近浓重的暗影,说道,“在上海,她欠您一条命。在伦敦,我救过她一命。现在,我即将彻底解除您的痛苦……呵呵,公爵大人,这笔账,又怎么算得清呢?如果您执意要她留下,就请答应我,不要再伤害她。”
弗伯思·阿波罗的脸上,始终带着明朗和善的微笑,深深看了李小雾一眼之后,就带领着露易丝和布朗医生大步离开。郝泰松了口气,抢在前面为他们引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