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孝翰呆呆的望着老人,老人的话语如同星火一般燎燃了心中的渴望,当即跪在老人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激动的泪水从眼中溢出,徐孝翰知道,从今开始自己终将不再迷惘。
白驹过隙,徐孝翰跟随老人在山上修行晃眼过去了一年时间,了解着关于魇的知识,去学习怎么去控制运用这神秘的生物。而这些山中穿行的日子也发掘徐孝翰过人的运动神经,在密林和乱石间穿梭跳跃,如今仿佛如履平地一般。
虽然老人总是很少说话,但是通过几次交谈和徐孝翰自己的揣测,老人的故事也猜测的七七八八。
自古以来魇和人共同相处,大部分人或许终其一身都不会与魇有接触。但为仍旧有这样一类人存在,去研究魇并且确保我们能够与它们和平相处,他们称呼自己为魇师。
通过运用魇的力量,魇师获得了惊人的力量,但是这种力量并非我们可以掌控的,一不小心便带来巨大的灾祸。所以绝大部分魇师都遵循着古老的规则,满怀敬意而又小心翼翼的与魇相处。
并且因为使用魇,魇师身上都会寄生着数种魇,同时不断的吸引着周围游离的魇向他们靠拢。这种特殊的体质决定了一个越是强大的魇师,在同一个地方能够待的时间越短。因为当一个地方被不断吸引来的魇充斥,那么周围的生物会被魇给慢慢淹没吞噬。所以魇师们都是四海为家,流浪旅行的独行者。
也有例外。老人以前本也是一位流浪的魇师,却在这山下邂逅了命中注定的爱人,让他有了想要停驻的念头。而为了停留下来,他杀死了守护山林的灵兽,取代它成为了“山神”,获得了控制这片山林的力量,并且运用这种力量消除了对魇的吸引。
关于这位让他忍不住停留的爱人,老人并未多言。但是徐孝翰却能从他每日沉默坐在树下,脸上思念和落寞的表情中了解到一些。
杀死灵兽之后,老人取代了它的位置,成为新的山神。而那雄伟的巨木,便是类似于图腾一般的存在,通过与它建立的链接,老人可以知晓山中的任何风吹草动。
借由山神的力量,老人生命得到了极大的延续。一百多年的独自静居让老人变得沉默少言,心如止水。当怀着强烈绝望气息的徐孝翰进入山林的第一时间,老人便观察着这个少年,最后才在徐孝翰纵身一跃的时候出手相助。
本决定等徐孝翰平复下来便送他下山,但是徐孝翰的倔强和迷惘,让老人动了封存已久的情绪,所以当徐孝翰抵抗住了原初之水的诱惑后,老人萌发了收徒的念头。
一方面,随着对魇的深入了解,徐孝翰心中的迷惘也逐渐烟消云散,不服输的性格让他对于这晦涩艰难的绝技掌握的日渐纯熟。另一方面,独居百年的老人也被徐孝翰的努力和热情所感染,已经忘却的往事日渐清晰。
时间安稳如流水度过。徐孝翰变得日益成熟,日渐一日的脱离少年的稚嫩。而看着如同自己孩子一般成长的老人,虽然脸上的笑容更多,但是身上苍老的气息也越来越沉重。
深秋的太阳来的越发迟了,徐孝翰按照往常的时间起床,外面却还是一片漆黑。而老人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已经离开了。
“师父?”徐孝翰在屋外找寻了一周没发现老人的行踪,有些担忧的望向巨木的方向。虽然老人已经在这山上生存了百年,并且身为山神的他更不可能会遇见什么猛兽。但是最近老人的变化却让徐孝翰有些忧心忡忡。
进入秋天以来,老人吃的越来越少,而近几日几乎都没见他吃一点东西。睡觉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很多时候在那树下一坐便是一天。想着老人近日的变化,徐孝翰怎么也吃不下了。抓起门后的蓑衣,徐
孝翰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天色仍暗,周围更是被迷雾笼罩。但是这一年来的磨练让徐孝翰在几乎不可见的地方,也能毫不犹豫的辨别出方向来。没过多久,便来到了那巨木之前。
迷雾渐浓,但是还是能看见老人一如既往的坐在树下,专注的看着青黑色的树皮。看着老人的样子,徐孝翰长舒了一口气。而感觉到徐孝翰的到来,老人转过来笑着拍拍身边的树根,示意徐孝翰坐在他身边来。
“我们认识了有一年了。”老人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徐孝翰。“一年前你还是个小孩子,但是现在却让人不敢相信你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呢。”
徐孝翰握着老人瘦弱的手,叹息一声。“可是师父比起一年来,却是苍老了许多。”
“我本是凡人,受着这山的恩赐已经活了两辈子那么长了。已经够了。”
徐孝翰看着老人笑着这么说,但是心中却是一片酸楚。
老人拍了拍徐孝翰的肩膀,扶着树干站了起来。“你的资质很不错。短短一年内,就几乎学会了我的一切了。现在我也没什么好教给你的了。”
徐孝翰伸手去搀扶老人,但是老人却挡开他的手,摇了摇头继续说着。“你学会了我的一身本领,但是今天我想要教给你的是最为重要的事。”
老人握住徐孝翰的手,脚下的土地突然裂开,巨大的树根缠绕将两人举起,到达树冠的顶部。树冠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突然冒出几根粗壮的树枝,纠缠在一起变成两张椅子的摸样。徐孝翰坐在这树顶,疑惑的看着老人,不知他要做什么。
操纵树木的力量让老人略微有些喘息,平复之后又继续说着。“我们借由魇的力量,可以达成许多事情,许多神明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是我要你永远记住,我们本是凡人,绝不可扮演神的角色。”
“我们生存的世界太过于宏伟,穷极我们的生命也无法去探清。而魇师的命运则是游离在两个世界之中,以确保没有人越界。让世界安稳而平静的继续运行。对于魇我们应当心存崇敬,最初从这里开始,最终也都将归于此处。”
“我们只是凡人,为了生存而不得已借助魇的力量,但是却万万不能沉湎其中。任何对于力量的滥用,最终只会引来可怕的后果。我们人类不过是一叶扁舟,在黑暗的世界中小心翼翼的生存,稍有不慎便会引来灭顶之灾的。”
徐孝翰默默的看着老人严肃的面孔,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上山的目的么?这山上被称为神迹的事物,即将展现在你的眼前。静下心来欣赏吧,伟大的神的造物。”
老人的话让徐孝翰恍惚回到了一年前的那天。流浪到这里,听了山下附近村庄的传闻,来到这个被称作神山的地方,寻找未来。
却在山顶陷入绝望,跳下悬崖。
如今虽然场景几乎一样,但是心绪却发生了转变,看着熟悉的场景,徐孝翰心中千百回转,往事又一幕幕回播。
徐孝翰带着复杂的心绪看着远方。那太阳此刻终于突破黑暗的束缚,从山的那边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芒如同利剑一般,周围的黑暗在这无往不利的光芒中仓皇后退。带着不可质疑的威严,这金色的太阳出现在徐孝翰的眼前。
山风吹来,脚下的树冠发出沙沙的响声,细微的响动夹杂在一起,竟然有一种浪潮般汹涌的喧嚣。脚下是浪潮涌动的绿色海浪,眼前是雄伟壮丽的金日。
徐孝翰仿佛有了那种置身于风暴中的感觉。如同自己的影子被拉长到无限小,自己也变成了这壮观面前的蝼蚁。
当徐孝翰被盘绕的树根引回地面时,脑中还充斥着刚才老人的话以及那日出的壮丽景象。老人拍了拍徐孝翰的肩膀,脸上流露出不舍和浓重的温情。“我的一切都已经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够如同第一次见那样,抵御住未知的诱惑。希望你能够好好运用你的力量,去保护,去珍惜你重要的事物。”
往前走了一会,有些失神的徐孝翰发现老人没有跟上,转身发现老人还在树下默默的注视着自己,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树下的老人抬头看了看被隐藏在迷雾中的远方,终于下了决心一般将腰间的葫芦解下来,把里面不多的原初之水倒进嘴里。
徐孝翰站在不远的空地看着老人,心中却突然出现一种悲切的情绪。此刻面前的那人已经不再是平日的老人,佝偻的身躯慢慢的直立起来,稀疏的白发也变得浓密黝黑,生命的气息充满了他的身体,时光如同倒流一般,老人在徐孝翰眼前渐渐的重获年轻。
“我做了许多后悔的事。但是我最为骄傲的也是你这个学生了。”已经变为中年人的师父对徐孝翰挥了挥手,“从今往后,你便要一个人走下去了。我已经太累了,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悲切的感觉将徐孝翰的心抓紧,徐孝翰冲着诀别的师父跑过去,却被无数的藤蔓包裹淹没。最后一眼,看着师父便回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神色坦然的伸手想要拥抱什么。
但是迷雾瞬间将老人吞没,再也看不见了。
徐孝翰醒过来,发现自己仍旧躺在原地,但本来有些空旷的地面现在却长满了植物,不知名的花和蕨类植物将深秋的地铺展的生机盎然。
徐孝翰抬头望向那巨木,这参天的巨木已经枯萎,树叶不知所踪,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怵目惊心。而树下也没有发现老人的踪影,却是一条黄色的奇异生物懒洋洋的盘曲在那里。
感受到徐孝翰的注视,它也抬头望向徐孝翰。水蓝色的如同宝石一般巨大的瞳孔流露出好奇和友善的光,看了一会,似乎对徐孝翰失去了兴趣,那生物张开它长长的嘴巴打了个哈欠。又将头埋下,继续睡觉了。
这颀长的生物乍一看仿佛巨蛇一般的盘踞在哪里,但是头上弯曲的双角和背上的翅膀却有标明它的不凡。四肢上尖锐的利爪如今轻轻的收拢,身上的鳞片反射出阳光的金色。整个弥漫出一种祥和的美感。
感受到山林比起以往更加沉静的气息,徐孝翰有些明白老人的做法。最后望了一眼枯萎的巨木,徐孝翰转身走进迷雾中。背后微不可闻的巨兽的呼吸声,也慢慢的消散在了四周的浓雾。”
“我又继续走在了流浪的路上。翻过一座山,我转身还能看见熟悉的山林,而此刻正被白色的云雾淹没。师父,和我过往的人生。都在这边迷雾中,渐渐不再清晰。”
孝翰如释重负的深呼吸,脸上已不见太浓的伤感,剩下的都是安详和温情。
“那巨兽便是传闻中被称之为应龙的魇。”孝翰倒在我身边,看着天花板继续说。“昔有兽焉,善行云雨。生双翅,鳞身脊棘,头大而长,吻尖,鼻、目、耳皆小,眼眶大,眉弓高,牙齿利,前额突起,颈细腹大,尾尖长,四肢强壮。”
“师父召唤来了应龙,又以原初之水引诱应龙将他吞噬。而应龙吞噬了他之后,就会自动变成了守护那片山林的灵兽,变为了新的山神。”夜很深了,孝翰一面说着声音一面低沉下去,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我将被子拉上来给他盖好,看着他疲倦的脸,脑中回想他说的故事。“我们终究是凡人,怎么能代行神之事呢。你师父已经太累了,所以这样对他来说恐怕是最好的结局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