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姐,周瑶?”新平公主有些怔然,自周瑶突然离开,她也许久不曾见过她了。
想当年,自己周围,围绕着多少郡主县主以及贵家小姐,现在却门庭冷落,等寄信就不错了。
这时她出现,还登门拜访,让新平公主的心情有些复杂。
“让她进来吧。”不过,新平公主在回过神,还是吩咐让周瑶入内:“我就在这里接待她好了。”
说着,新平公主转过脸来又回到座上,茶已凉了,侍女立刻乖巧的撤了旧茶,上了新茶。
新平公主,深深吁了一口气,端起杯啜了一口茶,只喝了一口,就微微的蹙起了眉。
茶不是肯定不是劣茶,贡茶没有不好,可是有点陈了,水也是好水,但不是西坪玉京泉……
新平公主自幼都在宫中,什么茶没有喝过,一喝就喝出来。
其实还是甘口清香,她却苦涩一笑,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论味道其实没有多少差距,可这就是待遇分野。
难怪母妃担忧。
一步排挤而出的话,怕就再难回去。
才寻思着,新平公主就听到轻微倒抽冷气的声音。
“怎么回事,如此失礼?”新平公主又蹙起了眉,自己周围的人,是宫中的女官和侍女,经过严格训练,说话走路都有规矩,现在怎么了?
寻思看去,眼睛瞬间就瞪大了。
客厅处,环佩之声叮咚传来,一个戴面纱的少女在外面款款走入,虽戴着面纱,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清冷的神姿,一转眼却生出妩媚,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
新平公主见惯了美色,也不由站起来:“……瑶瑶?”
她声音带了些难以置信,微微睁大了眼,几乎是失态的站起来,怎么可能,她不过半年多没有见,她怎么就变了个人一样,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少女就是周瑶。
仔细看的话,其实周瑶的容貌并没有改变很大,可就这一点点微修,似乎画龙点睛一样,凭空昳丽了几分。
不过这并不是关键,关键是气质,对熟悉周瑶的人来说,一眼望去,就能看出其与过去的不同。
其实周瑶当日离开前,身上就已显眼了,可现在,连行走间,都有一种温婉如诗如画,一年万年的感觉。
“唉,要是给父皇看见了,就不得了。”
容貌到一定程度,分不出多少高下,可气质就成了关键。
等到周瑶摘下面纱,向新平公主见礼,新平公主更忍不住盯着她看,叹:“瑶瑶,你的变化实在是大,比起过去,不仅更美,还越发显得年轻了。”
这时代的女子,二十岁就已是老姑娘了。
周瑶现在却依旧是十七八岁模样,这怎么能不让新平公主感慨?
周瑶面露微笑,微微一福,眸光转过:“公主您的风采也更胜往昔,越发风姿夺目了。”
这话其实也不能算谎话,新平公主的长相艳丽,这种长相的颜值巅峰,一般是在二十五六岁。
她现在还不到那岁数,但比起前几年,其实更长开了一些,犹盛开中的玫瑰,半开的玫瑰总要比花骨朵更美丽。
只不过古时的人寿命不算长,所以很多人就觉得女子过了二十岁,若还没嫁人,就算是大龄了。
被周瑶这样一说,新平公主也终于露出了一些微笑。
不管她所说的话是真是假,被一个美少女夸赞容貌好,总是令人心情愉悦一些。
“来人,上茶。”新平公主让周瑶落座,又让侍女上茶。
等到茶点都摆上了,不知为什么,新平突然想与这位昔日朋友说说话,让人都暂时退到了外面。
新平公主望着手里的茶盏,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你来时,可看到有牛车出去了?”
周瑶端起杯啜了一口茶,她倒根本没有品尝出区别,回忆了一下,颌首:“虽不曾正面遇见,但的确看到一辆牛车,并几个侍卫一同出去了。”
“那哪里是什么侍卫,是太监!”新平公主冷笑:“牛车里坐着的那人也不是旁人,是我的母妃。”
“吴妃娘娘竟然出宫了?”周瑶浮现出一丝惊讶。
后宫禁令森严,虽魏郑都相对宽松,但省亲出访也不是容易的事。
新平公主脸色很是不好:“是啊,母妃她为了劝说我与太孙多来往,竟是特意出宫了一趟。”
“过去我与代王交好时被禁足,母妃也不认同,劝说我迷途知返……现在,见着代王成了太孙,父皇身体也不成了,母妃竟态度大变……”
“当日我与太孙的事闹成了那般模样,她竟也不怕了。不怕你笑话,我甚至觉得,母妃这样做,是在卖女儿……”
这也是新平公主无法接受的原因,母妃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当初劝她顾及伦常,不要与苏子籍过多来往,现在只因代王成了太孙,就不需要再顾及伦常了?
周瑶只安静听着,直到新平公主说完了,低头生闷气,她才开口劝:“公主,您何必生气呢?”
“人与人的关系,本就是以利益为纽带,皇上现在老了,一旦有那一日,先皇的后妃会有何等待遇,想也能想得到。”
“吴妃娘娘也只想着留一条退路罢了,再者,她这样劝说,未必不是存着爱女之心。”
“皇帝是自己父亲,与皇帝是别人,哪怕是兄弟,都是不同。”
这话新平公主岂有不知的道理,吴妃也不知道暗示了几遍,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周瑶婉婉道来,新平公主起初只是啜茶静听,偶尔还颔首微笑,可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入心动情,似乎说到了心里去,不由眼一红。
“是啊,原本我的府上,四季供品不说第一批供应,总在前列,没有怠慢的道理。”
“可现在,水只是虎丘水,茶还是陈茶。”
“我还是公主呢,要是宫内妃嫔,一旦失宠,就不得了。”
“别说有品级待遇,同样一百斤米,换成陈米霉米,同样十斤肉,换成臭肉坏肉,这怎么活呢?”
“女人,真的太难了。”
周瑶眼神迷离,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听着,良久才颌首:“你说的很是,当年我也曾经和一个人说过。”
“哦,他怎么回答?”新平公主似乎很好奇。
“他说,世界上论,无非是情分和功劳罢了。”周瑶似乎是追忆,嘴角含着笑:“情分不说了,功劳的话,他举了例。”
“乡下农户,都是男丁先吃饭,吃干饭,女人只能吃剩饭稀饭,这对女人很不公平。”
“可农户自古以来这样,却是天道。”
“天道?”新平公主莫名有些郁积,想说话,又不敢,皇家谁敢指摘天意天道呢?
“难道天,就这样歧视女人?”
“他说若是一碗水端平,那就男人吃不饱了,于是耕地当佃不着力,不着力,田里出产就少了,主家给的工钱就少了,于是,全家更吃不饱饭,没几年,就得全家饿死。”
“所以才说,乡下农户男丁先吃饭吃干饭,女人吃剩饭稀饭,这就是天道。”周瑶叹息了一声。
“……”新平公主无言以对,又很是不服。
“他又说,要女人吃饱饭,其实非常简单,女人能挣钱,自然就地位变高了。”周瑶含着浅笑,似乎和他在说话。
“不仅仅这样,家是这样,国也是这样。”
“就算是宫内,钱不缺,可也得分个情分和功劳,对后宫女人来说,功劳就是生下一男半女。”
“后宫晋位,多是这样,您说是不是?”
新平公主还是无言以对,虽不服,可仔细想想,的确,皇家,哪有多少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事。
女人多了,不稀罕了,绝色多了,也不稀罕了。
不说百分之百,至少七八成,就是靠情分出身年资功绩晋位。
“情分少不了,没有情分就没有人情味,可是,如果有功不赏,不能多吃,搞平均主义,那谁去立功,谁去干活,谁去流血呢?”
“要无外患就罢了,无非就一池死水,要是有外患了,外患一日强一日,我们一日弱一日,没有能长久的。”
就算是妖族,要是自己不能功者多赏,劳者多得,妖族也不能兴,周瑶说到这里,见着新平公主目瞪口呆,突然从追忆醒过来,不由浮现出惆怅。
都过去了,再难追回了。
“公主,您也是这样。”周瑶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洒着:“您父皇在,靠情分就足够了,待遇不会差那里去。”
“可要是兄弟,要是侄子,情分还有多少呢?”
“别说是皇家,就是普通人家,嫁出去的姑娘,还能靠兄弟侄子多少?”
周瑶淡淡一问,新平公主突然之间犹如醍醐灌顶一样,发人深省,不由脸色煞白,想起了自己的几个姑姑。
长姑,幼殇,无封
次姑,十五嫁,年三十三卒
三姑,十三嫁,四十四卒
四姑,十六嫁,年二十二卒
活的最长的仅仅四十四岁,她不由嘴巴发苦。
“所以公主,您不能只靠情分,情分是越靠越薄,要在新朝立足,总得有些功劳。”
“再者,公主与太孙过去就是朋友,太孙重情义,现在必然也是不曾忘了昔日朋友。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倔强呢?不如顺着吴妃娘娘,也可多帮一帮太孙。”
见新平公主露出沉思,她又轻轻加了一句:“宫廷深深,会出什么事,又有谁知晓呢?”
这话一出,新平公主顿时若有所思。
见此,周瑶就知道,自己此番来的目的算是达成了。
既是目的达成,周瑶就不再久留,又与新平公主说一会话,就告辞离开。
新平公主心里盛事,也没过多挽留,等周瑶离开,她沉思了片刻,就朝着外面唤:“侍画。”
一个长相清秀的宫女忙从外面进来:“公主,您唤奴婢?”
新平公主打量了她一番,才开口说着:“我听说,你有个姐姐在宫内当八品女官?”
“是!”侍画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皮都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