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柔看着她,一会儿,在她身侧的坐榻上坐了下来,温婉着神情。“若是我们差不多,你心里也应该很难过才是,毕竟,少了一个能和你拌嘴的人,在这宫中。也就要多添一份寂寞了。”
红芙定定的看着她,嘴角上扬。刚刚涂上去的唇脂鲜红欲滴,她哼了声,“是么,你进府的时候长,太子殿下对你更是平淡,你就不觉得寂寞么。”
“寂寞啊。”闵柔笑了,她的眼底里闪过一抹神采,“可唯有耐得住寂寞的,才有以后,这宫中,谁人不寂寞呢。”
红芙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闵昭训的话,她只能信一半。女人看女人是不一样的感觉,尤其是她在花满楼里呆过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整个花满楼中都是女人,最不缺的。也是女人。布上广亡。
温婉的,泼辣的,娇媚的,心机城府深重的,比比皆是。
但红芙看闵柔,就觉得她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这世上若是还有出人意料的,那必定不是什么好的。
“紫衣过世了,因为麝香的事,这东西过去咱们也不是没用过,你这儿若是有的,自己藏好了,别再让搜出来。”闵柔淡淡的提醒了一句,“太医署那儿往后是领不到了。”
“太医署那儿本来就不可领,那是在花满楼中用过的东西,入睿王府之后我就没碰了,听你这意思,似乎是你那儿还藏着不少。”红芙没再看她,而是拿起笔对着镜子又描了一下眉宇,侧面看过去,这个如今十来个奉仪中最为年轻的红芙,是她们当中样貌最出众,也是最明艳的一个。
闵柔微低了低头,轻笑,“那东西,我用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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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陈昭仪被害死的事都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东宫一个小小奉仪,还是犯了错关在屋子里,自寻死路死掉的,那就更没有人注意了。
就是紫衣所住的茗申院,很长一段时间里,到了晚上几个奉仪就不会出屋子,也许是心中恐惧,也许是入了夜觉得害怕,但这一点一丁的小动静,出了院子便没有什么影响。
快到八月末,沈香茉的身子越发的沉,到了晚上经常是醒一半睡一半,不知是不是怀有身孕的关系,沈香茉又开始做噩梦,梦到血淋淋的孩子,一声一声叫喊娘。
有时候夜半吓醒了,沈香茉会下意识的找季熠辰,九月初就是临盆,季熠辰又从主殿那儿住回了屋子这儿,崔妈妈不许他们同睡一张床,到了夜半时,沈香茉做噩梦了,他才过来搂着她。
如此折腾,还没过去十来日,季熠辰的眼底都熬出青肿来了。
害喜过后一直很安静的孩子,这些年忽然就开始闹腾,沈香茉顶着九个多月的身子,坐着不行,躺着腰酸,站着腿疼,还得在腰上架一个枕头,抬一点头睡着才舒服。
这天夜里,沈香茉夜半腿抽筋,点了灯之后,季熠辰无奈的看着那高高隆起的小腹,“怎么越到日子,他就越闹腾。”
崔妈妈拿来了药油给沈香茉涂抹松筋,“如此娘娘到时候才能生的顺利,今日温太医过来,说娘娘的胎位正了。”
算着日子,还有差不多半月的时间就要临盆,宫中不消沈香茉准备,皇后娘娘那儿已经备好了稳婆,沈家那儿也送了个稳婆入宫,九月初的时候,季熠辰在外给沈香茉带回来了一个人。
和崔妈妈差不多年纪,看起来十分的干练,一身白色的宫服干干净净的也利爽。
季熠辰找来的这个叫金嬷嬷,是个接生婆,家中的丈夫是开药铺的,季熠辰请她过来,除了接生之外,还要她在宫中照顾太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沈香茉和她打了个照面,让崔妈妈带下去安排住处。
这厢距离太医所预计的日子,还有五六天。
而这天夜里,宫外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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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季熠辰回来,沈香茉困的很,入睡前她还问及二皇子府内关于二皇子妃的事,二皇子妃和她只差了两个月不到,前几日在宫中见到她时身子已经很重了,李淑妃源源不断的往二皇子府中送东西,全是大补之物,沈香茉足月的身子都没有比她大多少。
问了没几句沈香茉就睡着了,夜半时她忽然惊醒,窗外的天还是黑漆漆的,也不知道为何,她醒来那一刻心突突的乱跳,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她侧身掀开帷帐,崔妈妈睡眠浅,起来看她有什么需要,“娘娘是不是腿疼。”
沈香茉摇头,喝了一口温水后躺了会去,还是觉得不太安心。
最后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她还没起来,二皇子府那儿就传来了一个消息,二皇子妃昨天夜里腹痛难忍,早产了,到早上孩子还没生下来,恐怕是要难产。
说起那时辰,不就是昨夜沈香茉惊醒的时候,她后半夜都是惴惴不安的想着这事儿,如今听闻二皇子府里传来的消息,还是倒抽了一口气,“不是说这怀相很好,怎么会早产。”
就是李淑妃这个做婆婆的,嘴里也总是念叨着二皇子妃这孩子怀的有多稳妥,几乎是没怎么闹腾过,吃吃睡睡,每次把脉都特别的喜人,这样的身子骨,又怎么会早产的。
“听闻是孩子个头太大了。”崔妈妈也说不准其中的缘由,二皇子妃她也见过几回,论说身子骨,比娘娘还要好一些呢。
瑞珠她们取了衣服过来,把沈香茉扶起来,到了外屋,沈香茉命崔妈妈准备一些添体力的药送去二皇子府,这头秦良娣过来请安,沈香茉心神不宁的,听的也不?全。
“娘娘,花卉节将至,这儿是皇后娘娘那儿最后定夺的。”
秦卿卿说罢抬头看太子妃,沈香茉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几册,“既然是皇后娘娘最后定夺的,就按着皇后娘娘吩咐的去办吧。”
瞧出了太子妃的疲乏,秦卿卿没有多留,很快离开了主屋,而沈香茉在外屋坐了好一会儿,依旧是心神难定。
......
此时的二皇子府内。
主院这儿几乎是乱成一团,二皇子妃第二回晕过去,孩子还是没生下来,院子里季熠川已经等了许久,早朝都没有去一直留在这儿,这时间过去的尤其漫长,屋子里的血腥味都快飘到了屋外,丫鬟们进进出出,神色紧张。
“二皇子,太医来了。”外面管事带着两个太医过来,是宫中刚刚赶过来的丛太医和温太医,季熠川打起精神吩咐人带他们进去,望着产房,眼底里的神情时不时的闪烁着。
屋子内,三个稳婆忙的满头是汗,丛牧和温太医入内,一个稳婆让开身给他们把脉,丛牧在田氏的手腕上放了片刻,转而轻摇了摇头,换温太医过来诊脉。
不待多想,温太医打开药箱拿出银针,丛牧在一旁辅佐,拿出药瓶,快速的写下了一张方子让屋子里的丫鬟拿出去赶紧配方煮药送过来。
这儿一炷香的时辰过去,田氏才幽幽的醒过来。
头发湿漉漉的粘在额头上,她的胎记此时看起来也没这么狰狞了,虚弱的她抬头看了一眼隆起的小腹,八个多月的身子,就算是足月那么大,稳婆的话她不是没听到,早产,孩子个头太大,再不生下来,孩子就会憋死在里头。
见二皇子妃醒了,温太医在几个穴位上分别扎了几针,他留在产房内,丛牧出去回禀,半个时辰之后,田氏喝下了煮好的一碗药。
过了一会儿温太医退了出来,屋子内再度响起稳婆的声音,二皇子妃的痛喊声几乎是没有。
将要临近中午的时辰,产房内的稳婆忽然惊呼了一声,季熠川神色一怔,产房的门随即打开,稳婆满头大汗激动道,“生了,生了,皇子妃生了。”
季熠川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来,可他这笑意并没有维持多久,屋子内又是一阵惊呼,刚刚还高高兴兴宣布喜讯的稳婆冲了出来,对着温太医他们喊道,“快快,皇子妃大出血。”
心情起起伏伏,伴随着产房内的情形,等温太医他们进去看时,床上的二皇子妃已经不好了,所以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丛牧就出来了,看着守在门边的季熠川,“殿下,皇妃请您进去。”
稳婆怀里的孩子脸色泛青,是在腹中呆的太久了,略微有些窒息,温太医在旁给孩子查看情况,有婴儿轻呢的声音。
屋子里充斥着血腥味,季熠川走到床边,田氏张开眼看着他,脸色如纸。
季熠川握住了她的手,替她轻轻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柔声安抚,“没事了,平平安安的都没事了,你睡一觉,醒来后就什么都好了。”
田氏的嘴角微张,季熠川听不清,低下头去,耳畔传来了她极轻极轻的声音,“相公,我终于如愿以偿,给你生了个儿子。”
“嗯,我们有儿子了。”季熠川捏紧着她的手,“你什么都不要说,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就没事了。”
“我...我怕我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一阵眩晕,田氏几乎是要看不清眼前的人,喉咙中涌上来一股腥甜,半响,田氏贴着他的耳朵轻轻道。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我帮不了你,我唯一能帮你的,就是为你生一个儿子。”为他及早生下一个儿子。
季熠川神情一愣,数种情绪涌上心头,他看着田氏,她轻轻的笑着,还是那个样子,犹如是娶她进门时洞房花烛夜的羞涩,那一块胎记一点都不碍眼。
心底里仿佛是什么要失去了,季熠辰有些失措的抓住她的手,想要开口解释什么,可话到了嘴边,竟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抬起手,轻落在了他的脸庞上,如此眷恋。
半响,她的手无力的掉落了下来,眼角有泪滑,伴随着她最后一句话,“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