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答应过先帝,要竭尽所能打理好大燕江山。哀家恪尽职守、殚精竭虑,十几年来不敢行差踏错,便是为了百年之后去见先帝时能够昂首挺胸,而不是无颜见他。”
刘太后温软的语声有几分铿锵之意,“即使事关刘家,哀家也不能让一只蛀虫坏了刘家的名声。望燕王能明白哀家的心思。”
燕南铮沉缓道:“臣明白,臣定当竭尽所能查清此事。”
从宁寿宫出来,他招来鬼见愁,吩咐了几句。
鬼见愁百思不得其解,“奇怪了,太后娘娘为什么一再重用殿下?”
燕南铮冷冷地眨眸,“陛下年已十八,不少老臣上奏要求太后娘娘还政于陛下。太后娘娘觉得陛下的心智还不足以挑起大梁,就想着办几个大案博得摄政的好名声。拿刘岚彻麾下大将开刀,彰显出她大公无私、绝不偏袒刘家的心思,那些老臣就更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
“属下还是不明白,朝中有那么多忠于她的大臣,她为什么不让那些人去查办?”
“若由刘太后的心腹大臣查办,只怕那些老臣不会相信最终的结果。本王不是太后娘娘的心腹,她要本王彻查,一来可以拉拢那些老臣的心,博得好感。二来朝中不少大臣看不惯刘岚彻的行径,若由他们来查,只怕不会公允,说不定会添油加醋、仿造罪证,陷害刘岚彻。”
“而殿下就不一样了。殿下一向跟朝中大臣没什么来往,从不结党营私,跟刘岚彻也没什么过节,自然不会陷害他。”鬼见愁分析道。
燕南铮意味深长地勾唇,没有过节吗?
他的人,刘岚彻公然来抢,不是过节吗?
鬼见愁又问:“殿下,那如何查起?”
燕南铮冷冷道:“去存墨阁。”
……
“你们听说了吗?刘家女儿进宫了。”
“太后娘娘娘家的女儿?哪日进宫的?必定要册封为皇后吧。”
“我听说三日前进宫的,没有册封为皇后,是惠嫔。”
“啊?位份比丽嫔娘娘还低呀。太后娘娘怎么想的,竟然只册封刘家女儿为惠嫔。”
“你小声点,小心祸从口出。对了,那位惠嫔娘娘是不是骄纵蛮横、不好相处?”
“惠嫔娘娘是太后娘娘堂兄的女儿,嫡出的,听说性子还好,不像那些贵女、闺秀那般骄纵刁蛮。”
拂衣把打听来的事说给兰卿晓和叶落音听,歪着头不解地问:“为什么不是皇后呢?”
叶落音一边刺绣一边道:“太后娘娘在宫里纵横这么多年,谋略、手腕都是一等一的,这么做必定有她的考量。”
兰卿晓道:“谁也不知道惠嫔娘娘能不能在刀光剑影的后宫活下去,能不能当好皇后,能不能为刘家赢得更多的荣耀风光。太后娘娘可以助她一臂之力,但个人修行要靠她自己。以太后娘娘的心思、手腕,绝不会去扶持一个根本没有能耐的后辈。惠嫔娘娘有没有能耐,只需一年半载就能知道。”
拂衣恍然大悟,一脸的崇拜,“卿卿,你好厉害啊。”
叶落音默默地想,如若卿卿当上妃嫔,一定可以当上皇后。
这时,苏姑姑和莫姑姑走过来,对所有人道:“先前为惠嫔娘娘裁制了两身新衣,不过惠嫔娘娘不太喜欢,因此还要裁制两身。飘絮,你绣一身。叶落音,你绣一身。你们二人要谨记,惠嫔娘娘喜欢清雅的衣裳。”
飘絮领命,叶落音吃惊不小,迟疑道:“苏姑姑,我自己绣吗?那您可以告诉我应该绣什么花样、纹样吗?”
苏姑姑温和道:“你的刺绣功夫相当不错,不过欠缺一点主见。在刺绣之前,你要好好想想穿这新衣的人会喜欢什么花样、纹样,或者想想什么花样、纹样适合她,明白了吗?”
叶落音点头,的确,这是她的短板,没有自己的主意。
兰卿晓拍拍她的肩,笑道:“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可以跟我说说,我给你参详。”
叶落音明白,卿卿要绣刘大将军的衣袍,没有空闲,苏姑姑这才让她独自绣一回。
绯颜失魂落魄地坐下,看着绣架,气不打一处来。
苏姑姑给她安排的绣活不是选侍就是淑女的衣裳,都是位份低下的妃嫔,她为什么不能绣惠嫔娘娘的新衣?苏姑姑太偏心了!
拂衣欢天喜地,比自己得了赏还开心,“叶姐姐,我帮你想。”
“好呀。”叶落音双手托腮,“绣什么好呢?”
“卿姐姐,你觉得呢?”拂衣问兰卿晓。
“你们先想,想好了再跟我说。”兰卿晓笑道,飞针走线。
“绣莲花?绣兰花?绣梅花?还是竹叶纹?”叶落音一连说了几种花样,愁眉苦脸。
“我觉得兰花、梅花不错,挺清雅的。”拂衣笑道。
“这几种好像较为寻常。”叶落音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绣什么可以让人眼前一亮呢?”
这时,有个侍从模样的男子走过来,拂衣认得来人是刘大将军身边的侍从,连忙拉拉兰卿晓。
来人正是墨九,他说道:“卿卿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兰卿晓一本正经道:“我正忙着绣你家公子的新衣,不知大将军有何要事?”
他一笑,“姑娘去了便知。”
四周的绣娘都盯着他们,妒忌的目光纷纷射向她,刘大将军又传召卿卿,为什么她这么幸运?
“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去不了。麻烦你跟大将军说,等我绣好了新衣,亲自送给大将军。”兰卿晓为难道。
“我家公子说了,公子对新衣有新的想法,请姑娘前去协商。”墨九太佩服公子了,公子竟然猜到卿卿姑娘不愿来,叮嘱他这样说。
她一听就知道是那妖艳贱货胡诌的借口,可是人家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她哪有拒绝的余地?
她跟着墨九来到附近的一座五角凉亭,刘岚彻坐在凉亭里吃瓜果,身穿一袭雪白轻袍,璀璨的流光映照在他莹白如玉的面上,天上人间的斑斓艳色也不及他的五分颜色。
看见她来了,他立即站起身,笑得明媚,“卿卿,快过来。”
兰卿晓走进凉亭,行礼道:“奴婢拜见大将军。”
“无需客气。起来吧。”
刘岚彻亲自拉她坐下,她硬是不坐,冷声道:“奴婢站着便好。”
他无奈地解释:“你站着,我还要抬头,脖子不适。坐下吧。”
不得已,她坐在他对面,“大将军对新衣有何要求,尽管说便是。”
他煞有介事地问:“你打算在我的新衣绣什么?这是太后娘娘赏的妃子笑和香瓜,你快尝尝。”
“奴婢想过了,绣螭纹、麒麟纹,或是岁寒三友,大将军以为如何?”兰卿晓对妃子笑和香瓜不为所动。
“我送你的玉簪,你为什么不戴?”刘岚彻答非所问。
“奴婢是做粗活的,不适合戴名贵的玉簪。”
“你只是刺绣,戴玉簪又不会妨碍你刺绣。”他不悦道,“稍后回去你就戴上,千万记得。”
“螭纹、麒麟纹,或是岁寒三友,大将军以为如何?”她锲而不舍地问。
“都不喜欢。你不戴我送你的玉簪,你绣什么,我都不喜欢。”刘岚彻挑眉看着她,大有一副气死她的架势。
“大将军,你不是孩童,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兰卿晓忍着怒火道。
“我就是这样的。”他塞了一颗妃子笑入嘴,有恃无恐。
她忍了再忍,板着脸站起身,“若是这样,奴婢就不绣了,大将军另选贤能吧。”
刘岚彻连忙起来,“好好好,你吃一颗妃子笑,我就认真地想想。”
说罢,他剥了一颗妃子笑,递到她嘴边。
兰卿晓不得已去接,他却移开手,温柔道:“我喂你吃。”
她翻了个白眼,立马走人,他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皓腕,把她拉回来。她本能地推开他,他却巧妙地将她绕了一圈,从身后搂着她,在她耳畔柔情低语:“哪个姑娘都不会拒绝我的美意,你是第一个。有点意思。”
“放手!”她咬牙。
“不放。”刘岚彻惬意地笑,温香软玉在怀,这滋味多么美妙呀。
兰卿晓狠狠地踩下去,踩中他的脚。只听见一声“哎哟”,接着他松了手,她立即闪开,横眉瞪着他。
他哀怨得像一个被娘子欺负的夫君,“你好狠的心。”
“既然大将军无心商谈,奴婢告退。”她转身就走,一瞬也不停留。
“好好好,我想想,我认真地想想。”刘岚彻看着四周的景物,忽然眉宇含笑,流光粲然,“我想到了。”
“什么?”
“合欢花。”
“在衣袍上绣合欢花?”
“对!就绣合欢花。”
“大将军,合欢花过于阴柔。”兰卿晓想不明白他的脑子究竟装了什么,“奴婢觉得合欢花不适合你。”
刘岚彻快步离开五角亭,去那边的合欢花树下折下一朵,尔后回来,扬起纯净的微笑,“你不觉得这花很美吗?”
她不客气道:“倘若大将军是女子,绣合欢花自然没有问题。”
他把合欢花放在她手里,剑眉轻挑,“衣袍是我穿,当然要按照我的意思来。就绣合欢花。”
兰卿晓拿着合欢花,想了半瞬,正要告退,却看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人。
那人身穿一袭华紫轻袍,静静地站立于繁花碧树之下,满园锦绣,整个人世间的斑斓色彩好似都被他吸纳,溶于自身,漫漫光华潋滟间,艳惊天下,万众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