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素看着冰瞳微微一笑:“良贵人。”虽然早猜到这个良贵人就是冰瞳,可真到相见时,她心里仍是百般滋味上心头。
冰瞳扑通一声便跪下了,展柏华自然也跟着跪下,两人同声道:“奴才见过主子。”
一时都是泪眼盈盈。
“起来。”流素欠身去扶冰瞳,她却一缩手,仍跪着不起。
展柏华也过去扶她:“良贵人,主子不会怪你的。”
冰瞳甩开他,抱着流素的双腿哭道:“主子若不原谅,奴才就永远都不起来。”
“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做错什么了,至于这样?我已经让你起来,你就起来回话。”
冰瞳哽咽道:“主子走了之后,宜妃去求情都被挡回来,奴才没有办法,只好去求德妃娘娘想办法,她说……说魏珠已经提醒过,只有您自己才能救得了自己,奴才不懂,回去一直想一直想,才想了个笨法子,跟着就每日妆扮跟您素日的习惯差不多,心里想着只要皇上能想起您,也许就能召主子回宫……”
之后断续说的流素已经猜到了大概,冰瞳一心想让玄烨忆起她,却不想此举非但没能令她从南苑回来,反倒将自己献身出去。
“皇上要奴才侍寝,奴才也不敢不从,总盼着在皇上跟前能说上一句半句的……谁知道时隔这么多年才……”
“好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你这样为我,我还能怨你么?快起来,让人看了笑话,你如今是贵人小主,不再是我的奴才,以后不可这样称呼。”
“主子肯原谅奴才了?”
流素微微一笑:“我从来也没有怪过你。”跟着将她扶起来,冰瞳就势侧坐到她身边。
冰瞳就絮絮地向她诉说离别后的琐事,直说了大半个时辰仍意犹未尽,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道:“我把小展子给您送过来,还让他伺候您,主子身边如今只有冰鉴,再挑来的新人必然没有这样可靠。”
“他跟着你挺好的,何必要回到我身边?”
展柏华忙道:“这也是奴才自己的意思,良贵人自然也是愿意的。”
“那你就留下吧。”
冰瞳这才拭泪笑道:“我该走了,皇上去见太皇太后,这会子该要过来了,我不能在这里打扰你们。主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其实只要您愿意,我还是想过来伺候……”
“胡说什么,以后也不可再称什么主子奴才的,以防说溜了口让有心人听了去大做文章。”
“是,主……敏妃娘娘。”
冰瞳走后,看展柏华一脸笑容,流素也笑道:“这阵子你可受委屈了,安嫔该给了你许多气受。”
展柏华笑道:“奴才皮糙肉厚的,那些都算不得什么。”
流素闻言脸色微一沉:“难道她还对你动手了?”
展柏华愣了一下,忙笑道:“没什么的,她是主子我是奴才,就算有时候苛刻点也只得认了,反正都过去了,奴才都不大记得了。”
“你倒是心好,也不记恨她?”
展柏华不以为然笑道:“有什么好记恨的,若奴才从一开始就摊上她那么个主子,还不是得一直过那样的日子,宫里这许多主子,可不是每个都像您这样好说话的。何况安嫔娘娘都那样了,还记恨她做什么。”
流素奇道:“她怎样了?”
“主子您是不知道,从您走后,咸福宫就一直闹鬼,夜夜不得安宁,好多人说他们见了鬼,安嫔娘娘日夜惊扰,长年卧病不起,去求了皇上,皇上不见她,又去求佟皇贵妃,斥她胡言乱语……到柔嫔晋了柔贵妃后,她也曾去诉过苦,柔贵妃便遣内务府的人从宫外请了和尚道士来做法事,依然不好。”
流素噗哧一声笑出来:“做法事能好的话,天底下也没有鬼了。”
展柏华愣了一下笑:“也是,法师不见得个个都是道行高深的。”
流素笑道:“你还真是相信闹鬼啊,你见过没有?”
展柏华搔搔脑袋:“奴才倒是没有,可他们个个说得真的一样……”
“闹鬼也是姒贵人闹的,她本来就鬼气森森了。”
“可不是呀,姒贵人那边也说见了好几次鬼,而且这鬼不是大人,是个小孩儿,我有次也听见了,是婴儿哭声……真的,咸福宫里可没有小娃娃,哪来婴儿哭声?姒贵人说是她儿子来索命了,说是……咳……”
“说下去。”
“说是孝昭皇后和安嫔娘娘联手害死了她的孩子,所以她的孩子来找安嫔算帐。”
流素的笑容渐渐凝在脸上。
“闹鬼是么,得空本宫倒要去会会那个鬼……”
“主子您可不要去,听说那鬼很厉害的,纯贵人和媛贵人搬进去之后也都哭诉过,说她们也见过那鬼,是个穿红衣的小婴儿,飘浮在半空中……”
流素冷笑道:“这宫里头枉死的孩子可不止他一个,就他会闹腾?本宫什么都见过了,就是没见过鬼,得空得去超渡他一下,省得他不得安生。”
展柏华向来知道这个主子胆大得惊人,便不再作声。
玄烨在慈宁宫请安后,太皇太后便笑道:“听说皇帝这次还带了个人回来?”
玄烨笑:“皇祖母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大约孙儿人还没到紫禁城,您就知道了吧?”
太皇太后叹道:“从她去南苑的那天,祖母就知道会有今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皇祖母……”
太皇太后摆摆手,笑容甚是慈祥:“你喜欢就好,只要你记得祖母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你喜欢宠谁都没有问题。”
“是。”
玄烨走后,太皇太后叹息道:“看看,去南苑之前还说永远不打算接她回宫了,这才两个月……比哀家想像的还要沉不住气。”
苏麻喇姑笑道:“太皇太后既打算不管了,那便眼不见耳不闻吧。”
太皇太后转向太后道:“你说呢?”
太后垂着眼睑道:“他是皇帝,他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就算我是他生母,也只能无可奈何。”
太皇太后便有些颤巍巍地走过去,抚摸着太后华发早生的头,轻声道:“可怜的孩子,你是永远懂不了这些男人的心了。”
太后无语凝咽。
玄烨到了明德堂,先笑道:“良贵人来过了?”
“皇上鼻子倒尖,难道闻到良贵人留下的香味儿了?”
玄烨看她一脸戏谑之色,伸指在她脸上轻刮,笑道:“你又取笑朕,朕只是猜的。”
“皇上果然神机妙算。”
“冰瞳也很不容易,你别怪她。”
“臣妾怪她做什么,臣妾知道她一番心意,要怪也是怪皇上。”
玄烨噎了一下,竟答不上话来。
流素噗哧一笑:“皇上生气了?”
玄烨神色微有些尴尬:“早知道你会生气,就不该让她侍寝。”
“后宫这么多女人,都是皇上的,臣妾又生哪门子气?再说没有她,也有别人,什么芳贵人、祺贵人、宣贵人,还有纳兰贵人……”
“你还是生气了。”
流素笑了一下,神色有些落寞,幽幽道:“臣妾早知您是皇上,只是心里总难免有些异样。”
玄烨抱着她柔声道:“朕若不是天子,这辈子就只要你一个人。”
流素微觉鼻酸,侧过脸避开他:“皇上今儿翻了谁的牌子?”
玄烨微怔一下:“朕哪儿也不去,就留在这里。”
“可是臣妾……嗯……有点不方便……”
看她吞吞吐吐的神色,他有些诧异,随即恍然:“你终于……朕早说过你不用担心,什么石女,根本就没有人见过。”
“原来岑苏海没有告诉皇上。”
“这种事,大约他也不好意思说,不过应该是要让敬事房备案的。”
流素推了推他笑:“皇上赶紧去翻个新人的牌子吧,自九月出巡,怕那些年轻姑娘们都等得脖子酸了。”
玄烨不以为意地一笑:“朕今晚就留在明德堂,你总不会赶朕走吧?”
流素怔一下,他却道:“难道朕就只想着那些?你不方便就不能留下么?”
流素神情颇不自然:“皇上出巡两个月,随行又未带嫔妃宫女……那个……”
“……”他的神情微有些恼羞成怒了。
流素嗤一笑,红着脸不再言语。
夜里洗漱了抱她上床,他轻叹道:“你越发轻盈了,再瘦下去都成赵飞燕了。”
流素嗔道:“臣妾竟然像那个妖后?”
“赵飞燕之所以会成为一代妖后,不是因为她美貌,也不是因为她擅宠,而是因为出了个汉成帝。”
流素笑道:“换了皇上,还不把她摆布得服服帖帖?”
玄烨哼了一声:“换了朕,一早先砍了她千娇百媚的脑袋。”
流素打了个寒战,毫不怀疑他真会那样做,孝昭皇后便是先例。
玄烨却又抱紧了她笑:“朕说笑而已,朕喜欢的女子,不是只有赵飞燕的美貌就行。”低头亲吻了好一阵才恋恋不舍地抵着她的额头轻叹:“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臣妾真有那么好吗?”她柔声低问。
他不说话,只是手上抱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