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虽然形容狼狈,但总算没什么大碍。山涧里有点阴湿,一条小溪急促地从另一个稍微平缓一点的山头流下,在中间形成了一汪泉水,又缓缓地流入谷底。萧子裴摘了一片阔叶,掬了一点溪水递给言非默。
溪水清冽,沁人心脾。言非默啜饮了两口,看看高高的峭壁,不免有点发愁:“你快想想办法,我们怎么上去?”
萧子裴四处查探了一下地形,只见这个山谷处于两山之间,两头一眼望不到边,他们的所在指出可能正是山谷的腹地,他心里七上八下,忽喜忽悲,喜的是终于和言非默解开了心结,算是握手言欢,而悲的是自己那不为人所知的阴暗心思,要是言非默知道他心里所想,两个人非得立刻割袍断义、划地绝交不可。“看来只好沿着这个谷地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上去的出路。”
言非默看了看自己一个光着的脚,皱了皱眉头:“看来也只能先这样了。”
言非默的脚受伤了,萧子裴想背他,被他婉言谢绝了。京城在南边,两个人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溪水往山谷的东南方向走去,谷地的风景不错,一会儿是奇形怪状的乱石滩,一会儿是绿郁葱茏的青草地,一会儿是布满鹅卵石的湿地。一路上,不知名的野花遍地开放,萧子裴忍不住赞叹说:“这里的景致也别有一番风味。”
言非默笑着说:“那是你没看过好的景致。我家里一年四季满山谷都是花,到了秋天,满山的红枫,各色的菊花、曼陀罗含苞怒放,不知名的野花更多了,你看到了一定会惊叹。”
“还有这等美景?你家里在哪里?下次我跟你一起去拜访。”萧子裴说。
言非默一怔,摇摇头说:“不行的,我家里规矩很严,不是家里人不能进去。”
“我也不行?”萧子裴有点忿忿。
“不行。”言非默认真的说。
萧子裴不以为然,心里想:到时候你去了我就死皮赖脸地跟去,不让我跟我就偷偷去,难道你发现了还能把我赶走不成。
言非默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郑重地说:“你可千万别动什么歪脑筋,我家里地势险要,机关众多,里面更有很多药物,如果碰到我师傅就更麻烦,连我都救不了你。”
萧子裴胡乱应了一声,问:“你家里还有些谁?”
言非默微微出神,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母亲和我弟弟,还有就是我的一个表姑婆,也就是我的师傅。我是从母姓的。”
“你父亲呢?”萧子裴小心翼翼地问。
“我父亲?”言非默有点怅然,“他和我母亲分开了一阵子,可能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吧。”
萧子裴心里发疼,笨拙地安慰说:“他一定是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一定做梦都会笑醒。”
言非默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可能不会。因为我是个孤儿,是我娘收养的。”
萧子裴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呐呐地说:“对不起。”
言非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这是个秘密,你是全京城第二个知道的。”
萧子裴一下子有点回不过神来,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言非默是皇后的内侄,这是吏部明面上公布的,如果他是个孤儿,那只能算得上是皇后的义侄,这个错处,可大可小。“那你还随便和人说,这幸亏是我,不然你可要晚上睡不着了。”
“你都陪我跳下来了,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言非默耸耸肩。
萧子裴心里一喜,低声说:“非默,你知道就好。以前是我不对,从今往后,我会护着你的。”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很久没有说话,空气中仿佛流动着一股暧昧的气息,带着点甜蜜,带着点温馨,让萧子裴心里恨不得这条路越长越好,永远没有尽头。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条路还一直在山谷底下,两边也依然是悬崖峭壁,言非默有点发愁,说:“看来今天得在这谷底住上一晚了。”
萧子裴心里暗喜,自告奋勇地说:“好,我们先起火,然后去猎点野物过来,今天就开个烧烤大会。”
不一会儿,萧子裴便弄来了一只野鸡和几只鸟蛋,言非默身上带着火折子,取了点树叶、树枝起了火,看着萧子裴熟练地挖了一些泥巴糊在那只野鸡身上,用树枝一串,架在架子上烤了起来。
言非默笑着问:“你怎么也会这个?”
“那是自然,论起这些野外的活,我可是好手!以前在外面行军打仗,野外露宿的时侯多着呢,哪象你们,都娇滴滴的。”萧子裴满不在乎地说。
言非默想了一会儿,问:“当初在漠北的时侯是不是很凶险?”
萧子裴点点头:“是啊,前几仗是师傅和我一起打的,后来师傅被流矢伤了胸口,撤到休息的营地去疗伤了,我一个人其实心里很慌。”
“我那时候可是听说萧将军英武善战,运筹帷幄,将西凉人杀得片甲不留。”言非默好像想起了什么,嘴角笑意盈盈,“漠北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对萧将军仰慕有加,我还听说当时漠北的一个部落的长老一定要将他的小女儿送给将军当侧妃。”
萧子裴的耳根有点发红,那是他在漠北很窘迫的一次,那个长老追着他到军营,一定要答谢他救了整个部落,说是就算让他的女儿当妾也要跟着他。后来他抬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赌咒发誓说他的恩人一定不喜欢他先收小妾,这才逃过了这场桃花劫。
“那都是别人吹嘘的。十几万大军的重担一下子压倒我身上,我能不心慌吗?”萧子裴岔开话题,“当时西凉人十分狡猾,佯败了几次要引我入他们的圈套,我将计就计,假意入套,设了几路兵马反面包抄,当时我亲自带人冲到他们的包围圈里去的,事先就做好了全军覆没、马革裹尸的准备,幸亏天佑我大衍,大败西凉军。”
“这一仗我听说了,大家都传你用兵如神,是天神派下来保佑大衍子民的。”
“真的?”萧子裴得意地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
“你就美吧,是不是后来就是因为太得意了,才被西凉人得手了?”
“怎么会!骄兵必败的道理我难道会不懂?当时只是西凉人小股死士偷袭,其中有好几个武林高手,把我引到了天山脚下,我拼尽全力搏杀了其中的二个,剩下一个十分阴险,躲在一旁向我射箭,那箭上还是喂了毒的”当时的情景十分凶险,萧子裴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后怕。
“然后你就遇到了你那个救命恩人,和她一见钟情?”言非默笑着问。
萧子裴语塞,当时他中了一箭,箭上的毒性十分厉害,不一会儿他便觉得整个人都头重脚轻,援兵也只是听到声音看不到人影,他自觉必死无疑;忽然之间眼前一花,便看见一个身穿白衣长发披肩的女子站在他的前面,声音空灵动听:“你这个人太过无耻,三个打一个还不算,居然躲在树上偷袭!”
那个西凉人看起来十分害怕,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冲着那个女子行了个礼便要退走,那女子眉头微皱,身形一晃,居然立刻就移到了那西凉人的身边,往他肩上一拍,轻斥道:“给你留个纪念,回去告诉你家大王,别再来了!”
“非默你又取笑我,我连见都算不上见,她蒙着面纱,只是觉得她的眼睛十分漂亮,通透清亮,深邃无比,后来我就晕过去了,醒来的时侯毒已经解了,躺在了军营里。”萧子裴想起那个女子的风姿,不由得有点怅然。
言非默往火里填了一点树枝,看了看他,漫不经心地说:“别着急,慢慢找,总会找得到的。”
萧子裴心里一动,呆呆地看着言非默的眼睛,忽然有点激动了起来:“非默,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哪里有点熟悉,对!就是这双眼睛!你的眼睛和那个女子的好像!”
言非默怔了一下,轻斥道:“胡说八道,我怎么会象一个女子。”
“不是不是,是眼睛象,”萧子裴凑了过来,仔细地凝视着言非默,只见他眼波流转,双颊在火光的印衬下绯红,端得是艳色无双。萧子裴顿时心里一跳,仿佛魂儿都被吸进了那汪清泉里。他顿时摄住心神,离开言非默一丈多远,良久,他看着言非默,闷声说,“我找她只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其余的都是别人以讹传讹,你不要误信传言。”
忽然,言非默吸了吸鼻子,狐疑地问:“我怎么闻到一股焦味?”
“焦味?”萧子裴顿时回过神来,抓起自己的那只叫化鸡一看,刚才一时出神忘记转了,一半泥巴已经考得焦黑焦黑的了!
“还吹牛说自己是什么好手,这下好了,罚你吃焦的,我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