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裴觉得自己仿佛在云里雾里一般,身子轻飘飘地,他勉力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上象坠了铅一样。
耳边依稀响起了轻快的说话声。
“就是他吗?让我看看。”
“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嘛,怎么传得他好像战神下凡似的。”
“看他的面相,一定是个风流花心的人。”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恶意中伤!萧子裴在心里大吼,却只是轻轻动了一下嘴唇,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恍惚间,他仿佛来到了一个幽静的所在,那些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忽然远去了,只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他心里一松,缓缓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自己躺在一座小屋里,阳光从窗棂中照了进来,使整个屋子通透无比;屋子里布置得简单而温馨,桌上放着一盆不知名的野花,传来一阵浅浅的香味;墙上挂着一把宝剑。
萧子裴运了运气,发现自己除了后背和手臂有刮擦的伤痕,一切都没有大碍,就缓步走出了屋子。
小屋座落在一个小山丘上,屋外豁然开朗,整个山谷尽收眼底,一栋栋小木屋掩映在树丛中,鲜花绿树,静谧无比,山谷后是平缓的山坡,连绵而上最后和巍峨神秘的天山连为一体。
忽然,远处的草地上传来了“咴咴”的马叫声,萧子裴定睛一看,又惊又喜:那马通身雪白,傲然四顾,不正是言芷的小银嘛!
萧子裴把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一个响哨,小银顿时往这里看了过来,不一会儿,“得得”地跑到了山丘上,朝他叫了两声。萧子裴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高兴地说:“小银,你家主人在哪里?快带我去见见她。”
小银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蹭了蹭他的手,马蹄在地上刨了几下,后退着了几步,萧子裴大喜,正要跟着它走,却听见有个声音冷冷地响了起来:“萧将军倒是厉害,连我谷里的畜生都向着你。”
萧子裴猛然回头,只见他身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白衣女子,约莫四五十岁,风姿卓然,眉目间依稀有着年轻时绝色的影子。
萧子裴朝着她鞠躬道:“多谢谷主指点迷津。”
谷主的脸色颇有些难看,过了一会儿才哼了一声,往小屋走去,萧子裴无奈地看了看小银,跟在她后面进了屋子。
“你没有见过我,又是从哪里看出我的易容有破绽的?”谷主沉默了片刻,问道。
“谷主的易容术毫无破绽,只是你的手上带了个手饰,十分奇特,家仆生性嗜好各种金银财宝,对谷主的手饰印象深刻,曾经和我描述过。”萧子裴指了指她的手腕。
谷主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蜘蛛玉,脸上表情奇特,良久才垂下袖子,面无表情地说:“好,算你运气好。今日你既然来了,就让你见小芷一面,见了就赶紧走,省得你金玉之身,命丧此地。”
萧子裴心里一凛,问:“谷主何出此言?我和小芷心心相印,你为何要棒打鸳鸯?难道你就希望小芷孤苦一身,终老在这谷底吗?”
“她即入我门,便需听我言。”谷主漠然地看着他,“你不必啰嗦。”
萧子裴忍住气,直视着她:“谷主对我有什么不满,请照直了说,我改就是。”
“改不了。世间男子多是薄幸,更何况是皇家之人,我不想小芷今后自食恶果。”谷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举步欲走。
萧子裴气往上涌,冷冷地说:“谷主如此刚愎自用,莫不是以前被别人骗过?何必以己之见,度人之腹?”
谷主倏然转身,目光凌厉,袖中真气涌动,萧子裴丝毫不惧,迎着她的目光,两人对视片刻,良久,谷主冷笑一声说:“好,既然如此,你让小芷把从我这里学走的东西全还给我,我就允她叛出师门。”
萧子裴气结,指着她说:“你!小芷有几条命能这样折腾!”
“多说无益,我允你们见半个时辰,是走是留,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谷主身形一动,顿时不见踪影。
萧子裴一拍桌子,差点没破口大骂,忍了半天,这才拿起一旁的茶壶,咕噜噜地喝了一大杯。不一会儿,门外走进来一个人,轻声叫道:“萧将军,请随我来。”
萧子裴一看,正是晓风,只见她双眼微红,好像刚刚哭过,不由得心里一紧,问:“晓风,小芷她怎么了?”
晓风并不答话,只在前面带路,拐入了树丛中,转了两个圈,来到了一个大屋前面,低声说:“姑娘跪在这里一夜了,将军你劝劝她。”
萧子裴又惊又痛,疾步推开屋门,只见一个女子静静地跪在蒲团上,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正是言芷。
萧子裴屏息看着她,轻轻地掩上门,走到她身边跪了下来,笑着说:“小芷,我来了。”
言芷浑身一震,缓缓地转过头来,痴痴地看着他,眼神缱绻,低声说:“子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萧子裴贪婪地看着她,四天没见,言芷好像消瘦了一点。
“我没能按时回去,还要你来找我。”言芷轻叹了一声,“不过,看到你来,我心里很高兴。”
萧子裴偷偷地握住了她的手:“我也很高兴,你看,我们俩这样子像不像成亲拜天地?”
绕是言芷满腹心事,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怪着说:“你怎么满脑子都是成亲。”
萧子裴一本正经地看着前面桌案上的牌位说:“这些都是你的师祖师爷吧?我们俩在这里给他们磕个头,真是对不起,我要把你们最心爱的徒孙拐走了,前辈们放心,我们会经常过来看你们的。”
说着,他给牌位们冬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磕完以后,眼睛闪亮地看着言芷。
言芷嘴角微微露出笑容,也跟着磕了三个头,低声说:“师祖、师叔祖,这个就是小芷心爱的人,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喜欢。”
“一定会的。”萧子裴自信满满地说着,就想把言芷扶起来。
言芷摇摇头:“师傅还没答应我呢。”
萧子裴恨得牙痒痒的,说:“你在这里跪了一夜?膝盖疼不疼?起来休息一会儿,又没人看见。以前父王罚我跪的时候我也这样。”
言芷哭笑不得:“胡说八道,你要嫌累,就回去屋子里歇息歇息,师傅素来疼我,不会不理我的。”
萧子裴恨声说:“我看她才不疼你呢,要是我,你跪在这里一下我都心疼得不得了。”
言芷没理他,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萧子裴痴痴地看着她略显憔悴的脸,想起那个谷主的话,心里一阵抽痛,恨不得把那个老太婆揪出来逼着她立刻就答应小芷和他的婚事,只可惜,臆想只能是臆想,可能那个谷主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魂归故里。
没过一会儿,萧子裴忍不住低声说:“小芷,要是你师傅坚决不同意怎么办?不如我们偷偷离开这里,等到木已成舟再来求师傅原谅?”
言芷不由得默然,良久才说:“师傅对我很好,我不能舍她而去。”
萧子裴心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那难道你要舍我而去?”
言芷温柔地看着他,说:“你也对我很好,我也不会舍你而去。”
“你是什么意思?”萧子裴颤声说。
“你愿不愿意陪我等?等师傅答应我?”言芷眼神清亮,显然心里早就有了决断。
萧子裴想了想,忽然就开心了起来:“好,我陪你等,一年、五年、十年,一辈子我也等。等我先回京一趟,把京城的事情安顿好,我就再从崖顶跳下来,占了你们这里的屋子,每日去求你师傅,吵也吵死她。”
言芷又忍不住笑了:“瞧你这无赖样子。”
萧子裴飞快地在她脸上啄了一下,嬉皮笑脸地说:“我不无赖能追得上你吗?”
两个人相视而笑,依偎在一起,只觉得一起跪在这小小的屋子里也快活无比。
忽然,萧子裴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他倏地回过头去,只见谷主正在他们后背,冷冷地看着他们。
萧子裴赶紧捏了一下言芷的手,恭敬地说:“谷主,您老人家大驾光临,怎么不吱一声,我也好出来迎接。”
谷主冷哼一声:“你少贫嘴,半个时辰到了,你们是走是留?”
萧子裴愣了一下,说:“小芷说她不舍得你,也不舍得我,谷主,你就忍心让小芷一个人劈成两半吗?”
谷主定定地看着言芷,良久,伤感地说:“小芷,原来我养你教你这么多年,都比不上这个人和你相处这么点日子。”
言芷凝视着师傅,缓缓地说:“师傅,其实我和他相知相爱,最初的起因是你。”
萧子裴惊道:“什么?”
谷主淡淡地说:“小芷,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他,你不用找什么借口糊弄我。”
“师傅你仔细看看,还记得那年程将军求你救的那个少年吗?就是子裴。”言芷嘴角含笑说。
“什么?”谷主终于失声叫了起来,“他就是程定邦的那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