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宇的户口没有迁去北城,需在原籍参加高考,晏参谋长为了让他提前适应,将他转到珠州一中来读高三。
去年国家颁布了高校招收保送生的规定,今年晏宇就通过了两所大学的测试,由于保送生参加高考是自愿的,所以他的决定是:考。
“我哥说,他的档案里需要高考分数。”
“为什么?”
“我哪儿知道他的想法,大概是为了显得自己很牛吧。”
钟莹:......他确实很牛。
出嫁前夜,许爸与她默然对坐良久,艰难憋出一句话:“你有点像他初恋,他不会亏待你的。”
替身梗虽烂,耐不住总有男人变态啊。
许家和晏家在利益上并无交集,许爸也很少在家中谈起那位搅弄风云的晏先生,钟莹事到临头了才知道他俩原来早就认识,是大学同学。
当时钟莹想,肮脏!许爸七零年生人,只比晏宇大一岁,对方点名说娶,他也就真敢不要脸的当老丈人,金钱面前亲情一文不值!她滥交的名声顶得响亮,却是个如假包换的黄花闺女,老男人也就真敢不要脸的睡下去,真肮脏!
不疯狂花他的钱对得起自己吗?
小心脏噗通噗通跳得激烈,晏宇回来了,她要不要去看看他十七岁时的模样,要不要去揭开他半生不娶的秘密?还是走远些,彻底成为平行线,实现自己死前愿望,当个快乐平凡的贫民窟女孩?
唉,恕她感受不到贫穷带来的快乐。
纠结了半场电影,走出电影院,又被夕阳晃了眼,钟莹抬手遮脸,轻轻偏头对晏辰说:“不方便,改天吧。”
晏辰立即不高兴地撅了撅嘴。
李舟桥耳朵灵,嗖地窜过来:“改天干什么?你俩眉来眼去的打什么哑谜呢?”
回去还是他骑车带着钟莹,一路逼问她和晏辰是不是要背着大伙儿搞单独行动,忿忿骂他们不够义气。
到了钟家,李舟桥把自行车推进院,走出门又折回来,定定看了钟莹一会儿,突然伸出两只手“啪”地捧住了她的脸,把她的嘴唇挤成一个圆。
眉眼飞扬的少年恶狠狠道:“看个电影还特意穿裙子,晏辰回来你眼里就没有我了是吧?别忘了是我先说追你的。”
钟莹瞠目,用力扯掉他的手:“你什么时候说过?”
李舟桥理直气壮:“小学五年级。”
钟莹啼笑皆非:“疯了吗?你骗我往脑袋上套裤子,害我丢人又受伤,还有脸说追我?那我正式通知你,你被淘汰了!”
“我道过歉挨过打了......”李舟桥想争辩,钟莹却不想听,使劲把他推出去,关上门气笑了。三十三年前的孩子们,也很早熟啊。
接下来的日子钟莹躲家防晒,晏辰敲后窗说送礼物,她没搭理。心里有事儿没想通,不愿和他走得太近。
谁知在她这儿吃了闭门羹,晏辰直接托老钟把礼物带了回来,是一个穿着黑白条纹泳衣的芭比娃娃,附带全套英文包装说明,大约是从海外买的。
老钟只当它是个小玩具,钟莹却吓一跳。这玩意儿未来升值幅度巨大,当下购买也价值不菲。她有个朋友爱好收集限量版芭比,初代的泳衣芭比已经炒到了数万美刀,晏辰一个男孩子,总不会有人给他送娃娃玩,或许是他无意拿走了别人万里迢迢背回来的藏品?
这样一想,钟莹坐不住了,不好跟老钟明说,便央他带自己去单位打军线电话,想约个时间把礼物送回去。
总机敲第一次没人接,等十分钟再连线,响了三声,话筒里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喂?”
钟莹忙道:“您好,我找晏辰。”
“他不在家。”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你哪位,有什么事吗?”
钟莹猜测接电话的应该是晏参谋长的勤务兵,便道:“我是他同学钟莹,有点事想当面跟他说,但军部没人领着不让进,请您转告他来我家一趟好吗?”
那头沉默了片刻,蓦地笑了一声:“你是钟莹?”是质疑的口气。
“是的。”钟莹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质疑的。
“他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晚上家里宴客他不可以外出,明天要去外地,两天后才能返回。如果你有急事,半小时后在军部西门等,我让他去接你。”
刚还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呢,现在又有具体时间了。钟莹把对方的前后不一当成一种警惕,也没多想,答应一声就赶紧回家拿娃娃去了。
等两天还礼物不是不行,但难免给人留下“玩过了又不喜欢”的印象,不愿结交的人,不能随意收的东西,当天当时就该拒绝。
她走得快,人中渗出汗来,来不及擦擦脸,拿了东西赶去军部。西大门关得牢牢的,只留下侧边一个单扇出入口,岗哨上的士兵站得笔直,见她靠近,眼光移来,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钟莹穿着朴素的的确良短袖娃娃衫和一条改制的藏蓝色八分裤,脚蹬白色塑料凉鞋,鞋面上还缀着两朵土气的水晶花。夕阳光芒落在她的马尾上,染了一层金棕色。
她翘首分辨着院里道路上出现的人形,士兵约莫该吃晚饭,排着整齐队伍走过,半晌不见地方人士出没。
“钟莹?”
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回过头,霎时愣住。
猝不及防撞入眼帘的少年背光而立,穿着黑色长裤和白底灰格衬衫,身高腿长,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垂在身旁,余晖被挡在身后,金红光束在黑色短发边闪耀。
他略微有点瘦,冷白肤色衬得气质斯文干净,嘴角微微上扬,唇色浅淡,眉毛浓密,形状不乖巧也不叛逆,与那双黑黑亮亮的眼睛搭配完美,钟莹甚至从中看出了一丝不谙世事孩童般的好奇与纯净。
这是三十年后不可能出现在他眼睛里的东西,熬过岁月磨砺,纯净注定是牺牲品。同时失去的还有不经雕琢的少年感,以及新陈代谢没减缓之前的英气。
钟莹失语,看着那张十分陌生,却又见鬼的有些许熟悉感的脸,她心神俱震,招呼也无法打出口。
好好看的小哥哥,好鲜嫩的肉……不,躯体…身体…呃,状态!
老晏先生仍是英俊的,身材保持良好,他稳重成熟气场强大气质矜贵,但毕竟不年轻了。
“你是钟莹吗?”他又问了一次,嗓音清亮,与记忆中的低沉磁性大不相同。
钟莹情不自禁吞了吞口水,心尖尖上好像钻出条蠢蠢欲动的虫,一扭一扭,一拱一拱,带出难以抑制的冲动,脑子里瞬间生出一百个念头,没一个上得了台面。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是个十五岁的未成年人,失神片刻就调整了心态,把微诧表情做得恰到好处,眼神无辜,嘴唇轻动:“嗯,你是?”
“我是晏宇,晏辰的哥哥。”
“哦。”钟莹昂起脖颈,腰背挺直,按最苛刻的礼仪标准露出了无懈可击的笑容,暗暗寻找着合适的发声位置,开口脆生生地道:“原来是晏宇哥哥,经常听晏辰说起你,你怎么在这儿,晏辰呢?”
晏宇打量着面前的少女,笑意温和:“晏辰打篮球刚回家,正在洗澡,怕你等急了,让我替他跑一趟来接你进去。”
“好,那麻烦晏宇哥哥了。”
晏宇出示出入证,领着钟莹进入军部大院。他走在她的右边,比她高一个头,彼此间距离保持得很礼貌。
穿越三十三年光阴,她又一次站在了丈夫身边,走在他的年轻时代,走在他闭口不谈的过去,钟莹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西门是大院后门,一条笔直的柏油路直通家属区,两侧灌木丛修剪得方正整齐,丛后栽种着松树和广玉兰,窄窄的路牙石上下一片落叶,一根松针都看不到,军队的规范严谨一览无遗。
路左矗立着通信大楼,右边则是司令部办公楼的后墙,有几个女兵和他们擦肩而过,目光在晏宇脸上停驻,走出很远还回头张望。钟莹抿抿嘴,暗暗想着,这么小就开始招人了,他到底是怎么坚持打了四十五年光棍的?
前半程无话,进入家属区后晏宇垂眼看了看她手上拿的东西,道:“你和晏辰同班么?”
钟莹正琢磨着找话题,听他一问,马上道:“初中同班,高中就不一定了,他成绩那么好,能进火箭班的。”
晏宇哂然:“他那成绩也算好?”
对亲弟弟的鄙夷蔑视犹如实质,狂得让钟莹想拍马屁都有点对不起良心,消化半晌才眨着大眼睛道:“跟哥哥当然不能比了,听晏辰说你已经保送重点大学了呢,好厉害。”
他扬了扬眉峰,没作声。
钟莹决定让他再膨胀一点,大装无知少女:“晏辰说哥哥你打算参加高考,保送生不是可以不考了吗?”
果然,他下巴抬高了些,语气清淡:“保送生和高考状元还是有区别的。”
......原来你是这样的晏宇,鱼与熊掌都要,膨胀成球了!
钟莹浅浅吸了一口气,望向他侧脸,嘴里说:“怪不得晏辰那么崇拜哥哥,真优秀,我相信状元非你莫属。”
心里却在想,这厮好俊哟喂!瞧那紧致的皮肤,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睫毛,优美的腮骨,好想试试手感。
晏宇笑了,颊边泛起浅浅梨涡:“开玩笑的,本省那么多中学卧虎藏龙,我未必能拔得头筹。”
钟莹继续捧:“别啊,你肯定行,我就等着看晏宇哥哥的喜报了。”
两人愉快地交谈了几句,拐过一个弯,晏家小楼近在眼前。这一片都是外形差不多的红砖三层独栋楼,外带一个花园,专供军政主官和离休老首长使用,居住条件在这个年代来说相当奢侈。
院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晏参谋长的勤务兵笑盈盈拉开车门,后备箱处站着小腹微凸的中年男人,正在往外拎东西。
“关叔叔,你们来了。”晏宇喊了一声。
男人转过头:“哎,小宇,我们刚到,老团长下班了没有?”
“快了。”晏宇示意钟莹,“你先进去找晏辰吧,他应该在二楼。”
钟莹路过黑车,见一个身穿宝蓝色连衣裙,脖子上挂了一串珍珠项链的中年女人已经下车,热切和晏宇打着招呼。
随后车门里又钻出一道身影,钟莹已经走过去了,不好回头,余光隐约看见黑色袢带皮鞋上的蕾丝花边白袜子,和一双又细又白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