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 钟莹和晏宇的朋友们一起吃饭,除了严冉外,又认识了戴元和龚家兄弟。有人喊她嫂子, 有人喊她弟妹, 各种调侃钟莹照单全收, 落落大方, 晏宇却挺羞涩的, 似乎对这些称呼不太习惯。
关玲在,晏辰也在。一个闷闷不乐沉默寡言,一个硬卡在她和晏宇中间, 非要和她谈心。问她为什么这么想不开上了他哥的贼船,车轱辘话来回说, 一副想不通的样子。
关玲挺委屈, 她本不想来, 是被钟莹逼来的。
那时严冉喊她一起吃饭,她说不了, 要回学校,几个男孩子就用那种半尴不尬的眼神看晏宇。见晏宇没有发言的意思,严冉便拍拍关玲说,“玲子别这样,这个点学校食堂早关门了, 饿肚子怎么行, 吃了饭再回去吧。”
关玲还是摇头, 低着头敛着眸, 看起来很是柔弱伤感, 给欢乐气氛带来一丝僵滞感。
钟莹暗暗冷笑,上去挽了她胳膊, 使着暗劲把她拖到一边,低声道:“去吃个饭能死啊,你是不是非要挑我高兴的时候让我不高兴?”
关玲侧目:“神经病!去不去吃饭是我的自由,还让你不高兴,你把你自己看得也太重要了吧!”
钟莹哼道:“我看过节目单,你第十二个出场,早就演完了,一直不走留到现在等什么呢?”
“我的朋友都在,我陪他们看完演出怎么了?”
“能坚持仨小时陪着看完演出,就差这半小时吃个饭?”钟莹搂着她肩膀,附在她耳边道:“饿着肚子回学校好可怜哦,你要是早点走,我还能高看你一眼,都留到这会儿了再来装惨是不是蹩脚了些?你是想让你的朋友对我生出芥蒂,还是认为晏宇会心疼你?他比我聪明,早就看穿你这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了,没见他都不稀得搭理你么,做人洒脱点好不好!”
关玲差点又气急败坏:“你这个人真是,小人之心,一肚子坏水!”
“你给我小点声,不然我马上就哭,说你骂我。”
“......”
钟莹挽着她回头笑道:“关玲姐姐不是不饿,是怕跟你们去吃饭误了学校宵禁的时间,我们就在京大附近随便吃一点吧。”
众人见她俩友好地挨在一起窃窃私语,都觉得难以置信。关玲什么脾气他们了解,为了晏宇得罪过多少女孩子他们也最清楚,之前严冉还想先送她回学校,怕和钟莹见了面起冲突呢,没想到会看到这副场景。
关玲真想跳起来大喊我就不去!可是想到钟莹说晏宇看穿她了,一阵心虚。
见不到时她觉得自己已经想开了,见到了又有犯蠢的冲动。洒脱,她也想洒脱啊,可是看到晏宇那么温柔地拥抱钟莹,她真的不舒服。没钟莹想的那么复杂,但也确实有矫情赌气的心态存在。
“玲子?”
“就随便吃一点吧。”她说。
去吃饭的路上,严冉跟晏宇说:“玲子还挺大气的是吧,知道自己没戏了,跟你家钟妹妹就当朋友处起来了。”
前方钟莹歪着脑袋跟关玲说话,不时做出拉小提琴的动作,而关玲僵硬地往前走,头也不偏一下。晏宇看着就笑了:“莹莹可会给人灌迷魂汤了。”
晏辰嗖地一下跳出来:“会给人灌迷魂汤的是你,我告诉你,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汇演之后,正道之光乐队的大名传遍了各大高校,影响有利有弊。利处在于钟莹等人一人拿到了六十元奖金;学校团委答应给音乐社拨一笔活动资金;报名参加音乐社的人数激增,社长期望的推广事业有一定进展,广播室不再偏爱民谣,偶尔也会播放一两首比较和缓的摇滚音乐。
弊处则是钟莹出名了,全校无人不知她的姓名,也无人不知她的长相,年龄,籍贯,专业,几号宿舍,舍友是谁,爱在哪里出没......
其实乐队五个人都出了名,但她风头最盛——谁让她与众不同呢!
当天晚上演出的照片被选出几张放大贴在学校宣传栏里,她高举双手眉目飞扬的模样被所有人围观了一遍又一遍。就连钟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照片抓拍得很好,脸部没有任何扭曲,笑容极具感染力,而且从下往上拍,显得她整个人很有气场,简直像调整了千百遍后找到的完美角度,不愧是摄影社社长亲自操刀。
可惜拍得越好,她麻烦越多,旧的追求者还没完全消灭,新的追求者又像生韭菜般快速出现,校内情书雪片般飞至,有人开始不请自来地给她买饭,打水,占座,制造各种偶遇,一天要听几十遍“哎钟莹好巧,你也去吃饭,上课,图书馆?”
素不相识,口气熟稔得跟喊他二姨似的。
还有更荒谬的要拜她为师学打鼓,这真是让钟莹的架子鼓老师哭晕在厕所,他要不是性别不符合女子摇滚乐队的要求,早就自己上了。钟莹演出时看似熟练潇洒,其实也就是个入门水平,只不过她有乐感有基础,又着重练了些花头罢了。
包括那个刘科,仿佛都找到了一个把心思挑明但又不惹人厌烦的突破口。某日无限欣赏地对钟莹说:“那天我就在台下,嗓子都喊哑了,你真是我见过的女孩中最特别最棒的!”
钟莹名媛假笑,听过那晚晏宇在耳边喘息着说“莹莹,你真棒”,再听刘科的棒,总觉得有点恶心吧啦的。
呃......没干什么啦,就是告别时亲得久了点,缺氧自然要喘气嘛。真棒之前还有一句话:没想到才练两个月就打这么好,让我刮目相看。
风头是出尽了,可整个五月,她都过得不甚舒心。如果仅仅是追求者还好对付,可怕的是似乎有人开始恶意针对她,找她的麻烦。半个月内她放在锅炉房排队的水瓶被踢碎三次;水房里泡的衣服被人打翻在地两回,洗衣粉不翼而飞;晾晒在楼下的被子也沾了很多草灰,还有若干脚印。
没有摄像头,抓不到作恶的人,事情又不大,告到老师那里无济于事。隔几天就来一回,舍友们都义愤填膺,冲动的严蕾直接在走廊里破口大骂。
隔壁宿舍的女生也很火爆,冲出来说:“别一杆子打死一船人,谁干的谁是狗不是人!”
紧接着又有人出来赌咒:“谁干的谁断子绝孙!”
“谁干的谁出门被车撞死!”
“谁干的谁脸上长疮!”
“谁干的谁肠穿肚烂!”
一带二,二带三,出来赌咒发誓的人越来越多,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嘛,你发了我不发显得我心虚一样。有刚回来的一脸懵,问清情况后赶紧加入赌咒队伍,咒言就渐渐不够用了。
307一个腼腆内向的女孩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谁干的谁挂科。”
旁边立马有人道:“我说过了!”
“那...那祝她永远挂科,毕不了业!”
钟莹在屋里拆着被子扑哧笑出声来,赶忙出门解释安抚,相信同学们都是文化人素质人,不会干这种事,可能是风吹的,误会而已,大家不用发毒誓。
回到宿舍,赵月兰脸色沉重:“能吹倒你的水瓶,吹翻装满湿衣服的脸盆,吹掉七斤重被子的风,得有多大啊?”
钟莹笑笑:“小事,别放在心上。”
她真的没放在心上,也没有告诉晏宇,每天该学习学习该约会约会。只是不再外放私人物品,鞋子被子晾窗口,衣服当天换当天洗,又把新买开水瓶上的名字改成了法律系王大壮。
可能被她嫌弃的某个男生,是别人的男神吧。小女生幼稚的泄愤手段也就这样了,又没伤害人身安全,抓到了顶多教育两句。先纵容着吧,等她被嫉火烧透了,想干票大的时,再逮不迟。
五月的最后一天中午,许久没往她身边凑的李家印拦住了她,“钟莹,我昨天在图书馆听见两个女生说你。”
“说我什么?”
李家印支支吾吾:“你听了别生气,我知道不是真的。”
钟莹笑了:“既然你知道不是真的,也知道我听了会生气,为什么还要来告诉我?”
李家印有理:“我觉得你应该知情,应该去找她们理论,甚至应该上报学校,这种不负责任无中生有的谣言会严重影响你的名声。”
钟莹难得对他观感好了一些:“不错,说说吧,什么谣言?”
“她们说你和....和很多男的有关系,说...说你男朋友被戴了绿帽子还不知道。”
“还有吗?”
“还有就是说你穿衣服开放,说玩摇滚的很乱,呃,总之都是一些不好的词。当时周围还有许多同学,她们比较大声,像是故意要说给别人听一样。”
钟莹神情淡定,没有表现出一丝愤怒,听完只是点点头:“好的谢谢你,知道那俩人是哪个院的吗?”
“是我们经管的学姐,不是大二就是大三,面熟,但是不知道名字。”
大二大三不和她们住一栋楼,这么说,暗地里搞恶作剧的和造谣的是两拨人?学校有那么多男神吗?
钟莹谢过李家印,去食堂吃了饭,和严蕾彭娟一起返回宿舍,推开门三人就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屋里像被轰炸过一样,钟莹的行李箱翻在地上,被人打开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被扒拉出来,衣服甩得满地都是。她的书桌上洒满了墨汁,化妆包同样翻开,郑名名拧了盖子倒扣在桌上,眉笔口红四处滚落,统统折断了。
严蕾大叫:“天呐,这是进小偷了吧?”
钟莹本欲阻止二人进入,保护现场,立即报保卫处,但想了想又收回了手,“快看看有没有丢东西!”
三个人各查各的,钟莹打开抽屉柜子看了看,又走到自己床铺前,叠好的被子被抖开,上面汪了一滩水,枕头和床单上也有墨汁。她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物品,发现并没有丢失任何东西,只是被狠狠祸害了一通而已。
“娟,你丢东西了吗?”
“没有。”
“我也没有,钟莹你呢?”
钟莹转过头:“我放在枕头里的五百块钱不见了。”
严蕾大吃一惊:“那么多呢?真的丢了钱一定要报公安了!快,都出来,别乱碰东西,上面有指纹的。”
小妞还挺懂行,钟莹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摸到一卷钞票。她不想陷害栽赃,但是不涉及到财产损失,警察不会来。
等抓到人,她自然就能想起钱并没有放在枕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