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俊听的咔嚓一声,接着便是一声惨叫,一股又热又粘的鲜血喷溅在了他的脸上。他扭头一看,只见何万荣已被一蒙面黑衣人手持横刀砍倒在地。
方才瞧见老吴,他的酒意已被吓醒了一大半,此时更是酒意全无了,霎时出了一身冷汗。毕竟是太子身份,虽是惊惧万分,仍然壮着胆子喝道:“何人竟敢深夜行凶?”手便去拔腰里的剑。那把剑护手上嵌有数颗宝石,在月光下一片闪亮,夺人二目。
蒙面人只道是以将太子了结,根本无心再在此地逗留,就要离去。见李重俊不知死活向自己喊叫,立时狞眉怒目又起杀心。他也不答话,只鼻孔里哼一声,一个箭步欺至李重俊身前,举刀就砍。
李重俊平日虽没有接受过武术系统训练,但也好时不常与一班子弟舞枪弄棒,胡耍取乐,所以花拳绣腿也来得几下。当下,他见蒙面人手里横刀划过一道寒光呼啸而来,急忙地举剑招架。还好,堪堪的正好当下对方的杀招,却已经震得他虎口酸麻无比,哎呦一声,嘴快要咧到腮帮子,心中叫苦不迭。
黑夜中,蒙面人也不曾瞧得仔细,只把李重俊当作了太子的亲随跟班看待。见他用剑当了自己一刀,立时将刀抽回,展开身法,舞的横刀犹如光轮。那李重俊初时勉强招架了几下,后来便再也招架不住。心想若再不跑,便也要做了这人的刀下之鬼。他奋力用双手持剑格开对方的刀,扭头就跑。
蒙面人见李重俊逃跑,并没有追的意思。他走到何万荣身边意欲用刀割下他的头颅,却忽然双眼圆睁,露出一副惊骇的样子。他低声自语道:“不对呀,这个人不对。”很明显,他是见过李重俊的,此时才发现地下躺着的死人并不是太子李重俊。他猛地转过头,看见李重俊已跑出了十数步,隐约已是一条晃动的黑影,立刻想起方才李重俊那口剑护手上光华闪闪,绝不是等闲之兵器。
李重俊起初没命的奔跑,只怕那蒙面人追上来给自己一刀,还不是向后瞄一眼,他见蒙面人并未追来,便松了一口气,脚步也有些慢了。就在快出巷口时,他又向后看了一眼,差点没把他的魂吓飞了,只见那蒙面人大步流星跑来,且根本就没有脚步声,堪堪离自己也就是五六步了。他忙转回头狂奔起来。现在,他最后悔的就是没让那班侍卫跟着,才会落得如此狼狈。求生的渴望使他迸发出极大的潜能,愣是一前一后跑出去三条街没让蒙面人得手。
唐时长安城管制谨严。酉时一过,宫内鼓响百通,禁宫上下,九城内外尽皆关门闭户,等闲不允许随便走动,否则遇到巡夜的禁军,会立即遭到逮捕。
一路连个鬼影都见不着。李重俊已经实在是撑不住了。他怕再跑下去会一头栽倒在地,做了待宰的羔羊。这是他最盼望的就是能碰到自己的侍从,或是碰到一对巡逻的禁军也成啊。他那里知道那些侍从其实也骑马出来了,但却是朝回宫的那条路而去。
也许李重俊真的还命不该绝。在拐出一条街巷之后,终于看到了救星,他看到前面远远的有一队黑影晃动。而这时那蒙面人已到了他的身后。
李重俊虽看不清远处人影,但从那些人的排列来看,十有八九就是巡夜的禁军,他连忙大喊:“有刺客追杀太子,快来相救!”
这支队伍有二十多人,为首者是左金吾卫野呼利,正是李多祚的女婿。值夜这种事本来只需校尉带队即可,可谁知今晚当值的校尉坠马摔断了腿,所以野呼利只好亲自带队了。夜里寂静,声音传得远。野呼利听得清清楚楚,急忙拨马领人向李重俊这边赶来。
石板铺就的路面十分宽阔。野呼利同二十名军校转瞬间已到李重俊眼前。蒙面人一看势头不对,转身就跑。
李重俊认出了野呼利,道:“野将军,我是太子重俊,被刺客追杀,快快救我。”
野呼利定睛一看,果然是太子,再看他身后有一人落荒跑去,便道:“太子殿下不须着急,待我将那刺客擒来。”他叫手下保护着太子,自己带着六名军校纵马向蒙面人追去。
毕竟人腿跑不过马腿,再加上蒙面人已跑了大半天,体力透支严重,跑不上十几步便被野呼利追及。野呼利霍的抽出佩剑,喝一声“贼人休走!”跃马舞剑,借着马的冲力,朝那蒙面刺客砍去。
蒙面人听的脑后劲风呼啸,知道不妙,赶紧回身抬刀招架。野呼利人高马大,居高视下,加之体力充沛,所以攻势凌厉。蒙面人勉强招架了十来个回合,便已不支,左支右拙破绽百出。野呼利瞧在眼里,遂力贯手臂剑举过顶猛的劈了下去。蒙面人见野呼利这一剑来的凶猛绝伦,躲已不及,便横刀相架。但听当得一响,他的虎口立时便被震裂,手一松,横刀跌落在地。
野呼利这一剑委实太过凶狠,震落了蒙面人手里的横刀后,仍然砍入了蒙面人的右肩,剑落处将他的整个右臂给卸了下来。蒙面人一声惨叫栽倒在地,鲜血霎时从断处涌出。
李重俊这时也已来到野呼利身后,见他勇猛无俦,竟然一剑削下了蒙面人一条臂膀,心中惊诧,暗暗佩服不已。他见野呼利下了马走到蒙面人跟前,便也提着剑跟了来。
蒙面人已疼死过去。仰面躺在地下一动不动,身下的血正在逐渐蔓延,显是流了很多的血。李重俊上前一把将他的蒙面黑巾和帽子扯了下来,却露出一颗光秃秃的脑壳,看样子却是个和尚。
李重俊诧异道:“难道这刺客竟是个和尚不成?野将军可认得此人吗?”
野呼利道:“殿下,我并不认得此人。不过我看他已流血过多,恐怕快要没命了。不如先带回去给他上药止了血,再问个究竟。”
李重俊道:“这样也好。”
野呼利叫过军校,叫他们抬了蒙面人回去。他又把自己的坐骑让给了李重俊骑着,李重俊推让再三,最后还是骑了上去。
众军校气喘吁吁,进得营所,不等野呼利发话便把刺客丢在了地上。野呼利和李重俊后面赶到,众军校一见赶紧又抬了起来,问野呼利道:“将军,要将这秃驴抬到何处?”
野呼利道:“先抬到中军帐吧。”
众军校应一声,将和尚抬至中军帐扔在了地下。野呼利叫人取来止血的药给和尚敷到伤处,又叫人抬来一桶凉水,舀起一瓢向着和尚的头脸泼了过去。和尚被水一激悠悠醒转过来。
李重俊见和尚醒来,便用剑抵住他的咽喉,道:“你是受何人指使前来行刺本宫,快快从实招来,便饶你不死。”
那和尚方才失血过多,其实离死已不远了。水一激醒来,便起了求生的本能,听李重俊如此说,便期期艾艾道:“太子殿下若能放我一条生路,我便将实情告知殿下。”
李重俊一心要知道幕后主使,随口道:“只要说了实话,我便叫来太医与你医治,定放你归去。”
和尚道:“小人也是被逼无奈呀。小人叫做法明,以前在洛阳白马寺为僧。自薛怀义死后,便被朝廷遣散。后来遇着武三思大人,他见我一身功夫了得,便将我留在了他的府中做了他的幕客。昨日他家公子驸马武崇训来找我,再三勒逼与我,叫我刺杀殿下,小人其实根本就不想••••••”
法明话未说完,只见寒光一闪,李重俊手起一剑早将他的头颅割下,骨碌碌滚去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