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嗣宗亲自带着韦后和马秦客的人头入宫来见李隆基。李隆基正在太极殿中,看过之后大喜,知道大局已定。这时,刘幽求派来的人进来,将上官婉儿要求见他的话说了一遍。李隆基冷笑几声,便叫来人带路,跟了过去。
这么多年走过来,上官婉儿对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等待李隆基的当儿,她已经和刘幽求攀谈了起来。左一个刘大人,右一个刘大人,搞得刘幽求蛮受用。以他这样的九品小吏,搁在以前,上官婉儿何尝会用正眼看他呢?而现在,他却被对方百般恭维着。这样的变化,连他也觉得有些错愕。
面前这个女人让刘幽求觉得又好笑又可怜。人性就是如此不堪。只要能够活命,叫婉儿把身子献给刘幽求,她也毫无怨言。刘幽求已经五十多了,以婉儿三十多岁的年纪来说,怎么着他也是占了大便宜的。只可惜,他刘幽求虽然能耐,却还不是主子。主子什么意思,他一个谋士能了解多少呢?又能左右多少呢?李隆基的心里有多少不会示人的阴暗角落呢?他不知道。
一个声音传来:“临淄王殿下驾到。”
本来有些散乱的军士们立即整队肃立两旁,李隆基大步朝婉儿和刘幽求走来。
上官婉儿见李隆基穿着匠役服装,心中奇怪。她也顾不得细想,忙跟着刘幽求走了过去。
刘幽求把诏书递给了李隆基,道:“殿下,这是上官婉儿起草的诏书,里面有相王监国等字样,您看看。”
李隆基接过诏书,眼睛却斜睨着上官婉儿,见她眼神一闪避开了他的目光,低下了头。稍倾他收回目光,展开诏书,粗粗看了一遍,然后便重又递给刘幽求,道:“幽求,这份诏书说明什么问题?”
刘幽求道:“殿下,皇上驾崩后,这是她所起草的第一份诏书,可韦后却叫他烧掉,她并没有那么做。如今她把这份诏书现出来,多少能表明他的心迹吧。她说她非常支持殿下举事,早盼着能把韦后绳之以法了。”
李隆基哼了一声,道:“可笑,她支持本王吗?本王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呢?她一向和韦后沆瀣一气,当我不知道吗?来人,与我推到一旁斩了!”
当即有几名军校向婉儿涌去,伸出大手没轻没重就去抓她的胳膊。吓得婉儿慌忙跪倒,哀告道:“殿下,婉儿平日里确有不好之处,可婉儿乃一女子,当真是身不由己呀。殿下乃当今英雄,胸怀天下,又何必与婉儿贱妾之身一般见识呢?求殿下开恩饶过婉儿吧。”
刘幽求也在一旁道:“殿下,她或许也有外人不知道的难处,不如••••••”
李隆基打断他,道:“幽求不必多言,本王今夜本着除恶务尽的意思,誓要为国家扫清所有奸佞不可。”
很明显,哀告与求情都不会济事的。李隆基在性格养成期已见惯了亲人被无端杀戮,宫廷中的冷血与残酷早已潜移默化的渗入到了他的内心最深处。他绝不会手软的。在通往皇权之路上,不能留有任何后患!实际上,他对于过去同婉儿的那点过节已不是太在意了。在他眼里,婉儿同韦后的其它党羽没有分别,不管是否有私人恩怨,皆在必杀之列。这一点丝毫不能含糊。
婉儿已被军校倒剪了胳膊推向了一旁。绝望之中,她只剩下了凄厉怨毒的诅咒,回响在宫院之中:“说什么为了国家社稷,还真是冠冕堂皇啊!瞒谁呢?你的眼睛也不过是盯着皇位罢了。看来你还真是有这个资格呀,一副铁石心肠的杀人魔王!你现在尽可以得意了,可是你保得了江山永固吗?天道好还,你这个魔鬼,他日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毕哈哈大笑。忽然刀光一闪,笑声戛然而止。曾经风姿绝代的才女就这样了结了一生,香消玉殒了。
婉儿的那番话余音绕耳,让李隆基很不爽。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去。刘幽求在后面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一挥手,带着军士们后面跟了来。
李隆基边走边头也不回,道:“幽求,传令下去,万骑营将士全体出动,全城搜捕韦后的所有余党。”
刘幽求答应一声,赶忙小跑着去召集万骑营的将士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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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楚客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睡。右眼皮不停的跳,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在这个夜晚发生着。身旁的小妾雪奴睡得很熟,对他的起床没有任何知觉。雪奴十八岁,来自天竺,虽然她不是他众多小妾当中最美的一个,却是伺候得他最服帖的一个。她身上充满了异域风情,扭动腰肢,跳起肚皮舞的时候会令宗楚客看的如醉如痴。每一次,她都能用她那丰满滑腻又充满着劲道的身子给予宗楚客极大的满足和快感。所以他最爱和她一起睡。
他的眼睛从从雪奴那浮凸的身体上移开,转身走出了房门向前庭走去。一种莫名的不安之感袭上心头,而且这种不安之感在他起起伏伏的仕途中从未出现过。从武则天时被贬到被韦后倚重而拜相,他觉得自己始终都还算是淡定的。站在庭园的阶下,听着夏夜的蝉鸣,看着庭中花草横斜的疏影,他忽然涌上了诗兴。
猛然间,犬吠声四起,令他的心中一惊。一犬吠形,百犬吠声。这么多只狗吠叫不止,到底是为什么呢?
宗楚客疾步走到大门跟前,将耳朵贴到了门上仔细谛听。在犬吠声中隐隐约约夹杂着另一种声音。并且那声音似乎还在向他这个方向移动,越来越清晰:整齐的脚步声夹杂着马蹄声。是军队!宗楚客猛的向后退去。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如此下意识的反应。一种从未有过的不祥之感爬上了心头:军队正朝他而来。
果然那哐框的声音在他家的门外停了下来。他边往后退边听到一个声音:“葛将军,这里就是宗府。”另一个声音道:“嗯,先去叫门,不开的话就给我砸开。”随后,咚咚的脚步声迫近,继之以猛烈地拍门之声。
什么?砸我的门?一定是出事了!宗楚客顾不得细想,扭头就往后面跑去。现在什么都不重要,就只有逃命重要。尽管他很少运动,可却跑得飞快。
后院角门。那是他所想到的逃生之门。他没命的奔到后院,突然瞧见一头驴子卧在墙边。也不知是哪个粗心的家丁忘了将他牵进棚里。管他呢,骑上它总比跑要来得快些。他开了角门,拽着驴子来到了外面。
一定是叛乱!宗楚客到了后巷骑上驴子,使劲拍了几下驴屁股,向着离他家最近的韦温宅邸奔去。
韦温家族都聚居在城南,不过韦温的宅子并不在那儿,他家和宗楚客家离开不远,只隔着两条街。
宗楚客不住的向后张望,生怕有人追来却不提防将出巷口,驴子便撞上了一个人。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哎呦”一声。他赶紧扭过头来,却见倒在驴子前的人不像是个女子。
那人哼哼唧唧揉着屁股从地下爬起来,定睛看了看宗楚客,忽然尖声道:“这不是宗阁老吗?”
宗楚客也瞧清了对方,道:“叶公公,你这是要去哪里?”
原来这人正是韦后的亲信内侍叶贵。他道:“不好了,宗阁老,临淄王带兵杀进了宫里,我这是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宗楚客一听此言,虽合了自己的猜测,却仍然很是意外。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发动叛乱的就是李旦那个成天花天酒地的三儿子。他定了定神,道:“你现在要去哪儿,叶公公?”
叶贵道:“我正想去韦都督府上报与他知道,他也好调动城外屯驻的府兵进城平叛。”
宗楚客心想这倒与他的心思不谋而合。当下他道:“我也正想去韦大人那里,咱俩一起去吧。”
叶贵答应一声,二人一个骑驴一个小跑朝着韦温宅邸而去。不消多一会儿,两人已到了韦温府门外。朱漆大门紧闭,门首挂着两对大红灯笼,上面都写“韦府”二字。二人慌慌张张跨上台阶,使劲拍起门来。
韦府门上的家丁已经睡去,骤然间被拍门声惊醒,十分不耐,口里骂骂咧咧,道:“妈的,有这样敲门的吗?深更半夜是哪个鬼催的?”
叶贵尖声嘶叫道:“快点开门!我是宫里的叶贵,还有宗阁老,有要事面见韦大人,误了事你等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叶贵和宗阁老这两个名字,韦府门房的家丁已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当下哪敢怠慢,赶忙抽取门闩,打开大门。
大门刚打开将可容一人进出,两人就分别挤了进去,道:“快去告诉韦都督,宫里出事了,皇后娘娘现在身处险境!”显然,他们还不知道韦后早已身首异处了。
那家丁听罢一伸舌头,回身往里面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