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高力士比谁都忙。他主动向李旦请缨去布置东宫。这活儿虽然累点,可却是极长面子的事。一应的摆设,穿的用的,他都要亲自过问,务求尽善尽美,方才叫小太监们去办。仅用时一上午,就在他的指挥下,把东宫布置的焕然一新,富丽堂皇。
接下来,他又张罗着迎请太子李隆基入住东宫。这不,从隆庆坊到东宫这一路上,就属他最忙,一刻也不消停。一会儿嘱咐抬箱笼的太监小心点儿,一会儿又叫抬轿子的太监稳当点儿。轿子里坐的可都是太子妃,高力士自然不敢怠慢。
李隆基向来不惯乘车坐轿,但凡出行,都是跨着他的爱马雪花狮子骢。见高力士尽心竭力,忙前跑后,极尽忠悃,心中不免暗暗称是。他叫高力士道:“高公公,且消停消停吧,都没那么娇弱的,况这里又是通衢大道,不妨事。”
高力士在前面回头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小的们都是毛手毛脚,不盯着点不行啊。”
李隆基笑了笑,不再叫他只凭他在前面不停地招呼。
从高力士收拾东宫,到李隆基入住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可谓效率极高,并且李隆基看过东宫的布置陈设之后极为满意,对高力士极力的赞扬了一番。李隆基四处走着看着,高力士就拿着拂尘亦步亦趋的跟着,见李隆基不住的点头称是,心中也自是美滋滋的。
忽然李隆基问道:“公公估摸着那前往洛州和许州的中使什么时候能回来?”
高力士稍微思索片刻,道:“太子殿下,奴才估摸着若无意外的话,明天下午差不多就该到京城了。”
李隆基“哦”了一声,没再言语。
高力士瞧着李隆基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便道:“那许州刺史姚崇、洛州长史宋璟可都是三朝老臣了,要不到时候奴才去城门口迎迎他们吧。”
李隆基笑道:“公公与寡人想到了一处,到时候我与公公一起去迎他们。”
高力士已明白了李隆基的意思,也没再加劝阻,两人便议定了明日下午同去东门口迎接姚崇和宋璟。
第二日下午。长安城东门外的官道上客商行旅络绎不绝,骑马者已然不能够纵马奔驰了。姚崇和姚三还有中使骑着马走在路上,此时离长安也就只有二里多地了。姚三看看路上的行人,有抬眼看看长安城那雄伟高峻的城墙,一连声的赞不绝口。他生长在许州,从没来过长安,哪里见过这等雄伟的城池,再看路上不时有碧眼高鼻的外国人,就更是不住的啧啧称奇了。
这种情景姚崇早已看惯了,见姚三象看万花筒似的乱看一气,也不理他,他正盘算着进京以后的事呢。也不知皇上给他安排个什么位子,再有就是得去拜访拜访那位慕名已久的太子殿下了。
说话间,三人已至城门,刚进城门就听一个尖声细气的声音叫:“姚阁老,您来了。”
姚崇往路边一看,就看见了高力士正冲着他笑嘻嘻的,旁边还有一大群身着锦衣的护卫,宋璟也在里边站着。不过他的注意力却马上被李隆基所吸引了,虽然他对李隆基没什么印象,但身为太子的派头和气势却是独一无二,没人能够模仿的了得,他立刻断定那人必是太子无疑。
这时高力士走过来道:“姚阁老您可算是来了,太子殿下都在这儿等您有半个时辰了。”
姚崇赶忙下马,来到李隆基跟前,道:“臣姚崇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亲自迎接可折杀老臣了。”
李隆基扶住姚崇,一笑道:“姚阁老德高望重,才能著于四海,寡人理当迎接。”
当下大家互相见过,致些谦辞之后,李隆基便亲自带着姚宋二人前去觐见李旦。旋即拜姚崇为中书令兼兵部尚书,拜宋璟为吏部尚书。当晚,李隆基就在东宫设宴与姚崇、宋璟纵饮畅谈,通宵达旦,彼此之间都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姚宋二人虽然还不知道即将联手辅佐李隆基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但却已经对他产生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感情,像是情人之间的一见钟情,但又不同。一种混杂着知遇之恩和对李隆基个人魅力的膜拜。从这夜之后,二人已经暗暗下定决心要对此人倾身相侍,竭尽忠悃。
中书令乃是首辅大臣。姚崇上任伊始,自然不敢稍加松懈,再加之又要兼顾兵部的事务,所以连日来甚是忙碌。这天,姚崇正在中书省枢机房坐着,忽然兵部来人递上一封急函,乃是洛州长史崔日知所发。言称中宗李显第二子谯王李重福在洛阳聚众叛乱,洛阳留守张锡已不知所踪,特请兵部授权他可调动屯守洛阳的府兵,以便剿灭叛乱云云。
姚崇阅毕,立即手书授权书一封,令信使十万火急送往洛州长史崔日知处,令他火速调集府兵,尽可相机行事,全力剿灭叛乱。姚崇知此事非同小可,信使走后,立即进宫禀明李旦。
李重福这次叛乱,乃是受了洛阳士人张灵均和因韦后倒台而被贬出京城的郑愔的挑唆。他素日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受人鼓动要夺回皇位,谁只要兵无兵,要将无将。崔日知得了姚崇回信,立刻调集府兵一举将其尽数扑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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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旦的行事作风同其兄李显颇为相似,而两人的性格也相差无几,都是和事老一个。对那种强势女人有种莫名其妙的畏服心里。这恐怕得归功于武则天对他们的训练与养成了。
太平公主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候出现在关键的地方,并且该出手时必出手,绝没有一点小女子之态。朝堂上,她一把将李重茂揪下了皇位,可着实给李旦挣足了面子。李旦对这位妹子是一万个服气。大肆封赏有功人员之时,自然不会忘记这个妹子,特别封赏太平公主食邑一万户,比李显又大方了许多。加上上次李显封赏的五千户已达一万五千户,在唐时也算是无人能及了。
每次李旦与太平公主咨商国事时,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足见两兄妹之感情是多么深厚了。每遇宰相奏事,李旦就两句话。先一句是:“问过太平公主了吗?”后一句是:“问过太子了吗?”那意思是你的先和他们俩说,他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李旦不但是个和事天子,还是个省心皇帝,把政事都丢给了太平公主和李隆基,这可不就要出问题了?
姚崇、宋璟执掌相印以来,大力革除以前的种种弊政,选任忠良之士,罢斥不肖之徒,赏罚分明,闭塞行贿之门,一时之间政治清明,纲纪大振。当时都认为有贞观、永徽之遗风。而若想彻底恢复朝政,则必须向墨敕制和斜封官开刀。
内殿中。有五个人,分别是:李旦、太平公主、李隆基以及姚崇、宋璟。
彻底废除斜封官?太平公主却不点头。原因是安乐公主和上官婉儿所创制的这项制度,已经被她全权接手了。这项目可是财源滚滚呢,她怎能轻易放手呢?
但李隆基却是废除斜封官的坚定支持者。斜封官确实是一大弊政。不但京师各处台属人满为患,且都按月领取饷银,却从不应卯干事。
这是姑侄之间第一次政见不合,而且还在李旦面前进行了激烈的争执。要按野心说起来,太平公主恐怕没有李隆基大。一个只盯着眼前的利益,另一个却一心想问鼎天下。
太平公主道:“复兴国家需要大量有才能的官员,墨敕制和斜封官为此提供了便捷的通道。”强词夺理的成分太过明显。
李隆基反驳道:“姑母可以去都城各处公署衙门看一下,里面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更不要说坐了,难道这样子才能之士还不够多吗?”
太平公主道:“三郎此言差矣,前阵子不还从地方召回了许多臣僚吗?这说明什么呢?”
李隆基道:“那些个人都是从前被奸佞排挤出去的贤达之士呀。”
太平公主道:“三郎是说姑母所举荐之人都不是贤达之士喽?”
李隆基道:“侄儿不是那个意思,侄儿只是觉得咱们考量和任用官员应当尽量审慎些。”
他明白撕破脸跟姑母吵一通,会让父亲夹在中间十分的难堪,所以只得说了软话。而一旁的姚崇和宋璟虽然心里着急,这会儿也是一句话也插不上。
李旦一看局面已经搞僵,只好出来打圆场。他道:“这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容朕在想想吧。”
其实,他从心里是反对斜封官的。好几次太平公主拿着墨敕来找他,他都想起了李显。毕竟李显之死近在眼前,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阴影的。次次都对妹子言听计从的他虽然当时没有明确表态,私下里却明确表示支持李隆基等人的提议,废除斜封官。于是,斜封官在太平公主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废除了。
罢了斜封官,太平公主自然很不高兴。虽然卖官鬻爵这种事被从台面上拿了下去,不会再披着合法化的外衣,但事实上太平公主依然乐此不疲,并且没人敢对她说三道四。只是有一样,不听话的太子令她心生郁闷。当初在朝堂上议定储君时,她也有份参加,而且还是投了李隆基的赞成票。如今想起来,她还真是后悔的不得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其实,当时的形势也由不得她,任谁也得投赞成票。因为李旦把立储之事搞得那样声势浩大,完全造成了实至名归的表象,谁又能不服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