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州的宇文府门面并没有京城的大,连门口的一对石狮,也比京城的要小许多。
或者,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把这个地方当作永久居住的府第吧?他们的眼睛,始终盯在金銮殿那张雕龙戏凤云绕河山的黄金交椅上。
我沿着石阶缓缓走近宇文府的朱门,阶下的卫兵呆呆忘着我,竟然忘了阻拦我。
快到门口,才有守卫回过神来,将兵戟放到一边,生怕惊着我一般,小心翼翼轻声问道:“姑娘,你找谁?”
我抬了眼,望着宇文府高挂的灿金匾额,在阳光下灼着烈火一样的光芒,慢慢道:“我找宇文三公子,宇文清。”
守卫呆了呆,道:“可三公子到明天才回来啊!”
“明天?”我心急着过来,忘了先让安亦辰打听下宇文清有没有回到越州了。
“是啊,明天,三公子将率领大军凯旋回府。姑娘不知可有名帖?我们老王爷在府中,小人帮您通传一声,先让您在府里住了等着?”一旁别的守卫已凑过来,小心地出着主意。
宇文昭在?
若让他见着了我,只怕我连人带骨头都休想出宇文府了。
“不必了。我明天再来找宇文清。”我说着,匆匆下阶而去。
守卫还在我身后问道:“姑娘,您贵姓啊?明日小人们见了三公子,先告诉一声。”
“华阳山的未亡人。”
我清冷地回答,将埙取出,一路走,一路吹着,发丝飞扬,泪水飘零。
我是谁的未亡人?
萧采绎?
抑或心中那个已死的白衣?
埙声悠悠,流云一时静止,微风犹带呜咽。
满眼但见荼穈乱舞,罂粟吐香,牡丹动容,芍药摇芳。
而路人侧目而视,望了梦游般行走于大街的我,神情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拐一道弯,忽被一双有力臂膀拎起,抱了就跑,快如流星。
我忙擦了泪眼,定睛一瞧,已看到了安亦辰铁青的脸,忙问道:“做什么?有人追我们么?”
安亦辰也不答话,一口气将我抱回客栈,甩出我原来的布袍来,咬牙切齿道:“换下来!”
我莫名其妙,委屈道:“你又发什么疯?”
“我是快疯了!”安亦辰定了定神,侧目望我:“明天将会有两件事轰动越州城,你知道是哪两件么?”
“哪两件?”
“第一,宇文三公子凯旋归来;第二,有位白衣仙子爱慕三公子德容无双,屈尊相就。”
我啼笑皆非,恼道:“你没事又编排我干什么?”
安亦辰闭了闭眼,叹道:“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可我真不知道你这么能招惹人!一路之上,白衣飘飞,埙声哀怨,已勾走了不知多少人的魂儿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宇文昭见你母亲一面,立刻就给她迷上了。你和你母亲,压根儿就是妖精转世啊!”
我气得晕了,踢了他一脚,道:“你滚!”
安亦辰微微一笑,道:“我已给妖精迷上了,还怎么滚?”
他口中说着,还是退了出去,将门掩上。
我也忙匆匆换回我原来的旧衣裳。太过招眼,显然不是好事。见不到宇文清,给宇文家其他三个禽兽见了,我可就完了。何况安亦辰身份特殊,若牵累他给识破身份,落到宇文氏手中,只怕连求死都不可得。
第二日,我和安亦辰窝在房中吃了点东西,只听楼下热闹异常,连大街上也似一下子多了许多人一般。
安亦辰出去片刻,已沉了脸回来,叹道:“你的心上人午时左右就回来了,据说全城百姓将夹道欢迎大越的太子。”
“太子?”我牙关哆嗦。
安亦辰淡然道:“宇文昭已接受了臣下称帝的上表,根据那些得力大臣们传出来的消息,他将改国号为越,下月初八登基,同时会宣布,册立宇文清为太子。”
“他……他是第三子,以前未参加过任何战事……”我背心阵阵的凉,扑到心头,连心头也给扯了个大口子,呼啦啦灌着冷风,几要将血液冻住。
“他在这次沧南、明州的表现,比他两个哥哥加起来还要强上十倍!”安亦辰冷笑:“而且现在宇文清就是医者白衣的事已经传开了。白衣行走天涯,救人无数,深受百姓拥戴,即便是越州,也是极具口碑,所以才有大批百姓自发地准备着夹道欢迎。”
大越太子!我一阵阵的晕眩,几乎立足不稳。
纵然再恬淡的性格,面对那个位置,他都有一万个理由一把火烧了清心草堂,留下了下含义不明的“等我”,纵身投入他曾想犹豫放弃的权势和富贵。
我还问他什么?又有什么好问的?
他不写期限,无非是告诉我,那个期限,是遥遥无望的无期!
可笑我一直追寻着答案,到现在才悟过来,枉称聪慧,早是天下最蠢笨的女子了!
所有的血,似一下子沉结冻住,我晃荡着身子,惨笑,一头栽倒下来。
“栖情!”安亦辰大惊,一把挽住我,把我抱到床上,唇边也泛出淡紫来,苦涩道:“你心里,就这么放不下?”
午后的阳光,灿烂的笑脸,摇曳的狗尾巴草……
我伏在安亦辰怀中,一字不能答,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