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啊!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会再那样待你,你不要这么大声……”刘聪握住我双臂,试图安抚我的情绪。
我用劲地推开他,从床尾抽出一把匕首,横在颈间,“再不滚,我就死在你面前!”
他愣住了,静静地看我半晌才离去。临去的那目光,沉痛刻骨。
我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床上,剧烈地喘气。
……
为什么刘聪夜闯宫城如履平地?为什么从来没有被禁卫发现过?是幸运还是他有内应相助?
不得而知,也不想费神去想与他有关的事。
次夜,我正要就寝,碧浅为我铺好床榻后去熄灯,突然,外面传来隐隐的嘈杂声。
凝神细听,那嘈杂声应该与禁卫有关,有刺耳的刀剑声,而且声响越来越大。
“皇后,好像往昭阳殿来了。”碧浅寻思着蹙眉,“奴婢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当心点儿。”
我穿好衫裙,坐在床头等她回来。
内乱频频的天阙,由手握强兵、权势滔天的宗室亲王掌制,就算是司马衷也无力自保,更何况是我?
日日神思紧绷,夜夜担惊受怕,在夜色笼罩了一切的深夜,一旦有异动,便大有可能是巨变。
今夜将会有什么变数?
过了一阵子,昭阳殿的殿门处传来喧嚣声,夹杂着呼喝声、刀戟声,是宫禁宿卫无疑。
宫娥来禀,的确发生了大事。
长沙王司马乂遇刺,胸前、后背分别中刀,却并非致命的伤。他的亲卫及时赶到,那刺客眼见大势已去,便突出重围,逃了出来。长沙王下令,阖宫搜刺客,格杀勿论。因此,他麾下的将士就带着宫禁宿卫一起搜宫。
宫娥说,碧浅和守卫昭阳殿的禁卫已经拦住那些嚣张的将士,不让他们进来搜。
我让宫娥退下,想着长沙王麾下的将士绝不会善罢甘休。
放下凤帷幔帐,我吹灭两盏宫灯,只留下一盏,忽然,我发现宫砖上映着一道黑影,心猛地揪起来。
刺客!
四肢僵硬,心口猛跳,我看见那黑影动了……
让我震惊的是,从寝殿最隐蔽的角落走出来的刺客,竟然是刘聪!
他的步履很沉、很重,捂着右胸,面色和唇色皆泛白,明显是身受重伤。
“假若你恨我……想泄恨……就将我交给外面的人……我就是刺客……”他低缓道,拽着我的手腕。
“你怎么不逃出去?”说出口,我才想到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假若他能逃出去,怎么会滞留宫中?
碧浅扬声道:“皇后已歇下,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孙皓狠厉道:“我负责守卫昭阳殿,若想进去搜人,先问问我的宝刀!”
长沙王的麾下大将立即反驳,“王爷已经下令阖宫搜刺客,军令如山,违者杀无赦!再者,刺客潜匿在宫中,万一伤了皇后,你们担当得起吗?我们搜人也是为了宫中所有人的安全,让开!”
刘聪好像难以支撑,软倒在低,黑眸从来没有这么无神。
该不该救他?看着他被长沙王
擒获、凌虐至死吗?
只是迟疑了一瞬间,我扶他上床,让他躺在里侧,我半躺在外侧,挡住视线。
宫灯昏暗,凤帷幔帐遮掩,刘聪应该不会被发现。
很快,碧浅和孙皓走进寝殿,后面跟着一个将军、五个执刀戟的士兵。
“大胆!”我突然喝道,“吾寝殿,你们胆敢擅闯?”
“皇后息怒,刺客藏匿宫中,卑职只是奉命行事,保护皇后。”那将军锐利的目光遥遥探来。
“既是如此,就搜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假若搜不到刺客,吾会对你们王爷说,吾堂堂一国之母,就寝之时,衣衫不整,你们硬闯,有损大晋清誉,更有损长沙王军威,不知你们王爷会不会袒护你们?”我懒懒开口,尽量装得若无其事,嗓音低哑魅 惑。
“卑职军令在身,还请皇后见谅。”那将军挥手,“得罪了,搜!”
五个士兵散开搜查,那将军一步步走来,目光犀利。
全身绷紧,我不敢回头看刘聪,故意拉低寝衣,微露双肩。
碧浅及时赶过来,伸臂拦住,喝道:“皇后凤榻,岂是你能靠近的?你吃了雄心豹子胆,胆敢冒犯?”
我冷嗤一笑,“他想搜,就让他搜,反正这宫城、这洛阳都不是陛下的,谁会将陛下放在眼里?”
千钧一发之际,孙皓箭步过来,横刀在前,“还不退下?”
那将军无奈地后退,适时,五个士兵皆报,并无发现可疑之处。
最后扫视一言,将军带着五个士兵退出寝殿,孙皓也尴尬地离去,临走前背对着我道:“我会守在外面。”
我放松下来,吩咐碧浅去放下纱幔,隔绝大殿。
刘聪半眯着眼,一动不动,如死一般,我气恼地低喝:“人都走了,还不起来?”
他还是不动,眼皮微掀,我愤恨地打他的肩,“喂,起来!滚下去!”
他闷哼一声,眉头紧皱,慢慢起身,好像很费劲似的。
怪了,手怎么粘粘的?
血!
他的左肩受伤了,他躺的地方都是触目惊心的血。
“想不到你会救我。”刘聪笑得苦涩,“我这就走,不会连累你。”
“你怎么了?伤得很重?”见他满面病容,我摸摸他的额头,“很烫,应该是伤口引起的。”
“无碍,死不了。”他想爬出去,却软软地倒下。
“你伤在哪里?”
我解开他的夜行衣,右胸、左肩的伤最重,后背也有几处刀伤,难怪他流了这么多血,伤口引发了高热。
碧浅低叫一声,震惊地捂嘴。
我道:“去取伤药和布巾,还要一盆热水,当心点儿,不要被人发现。”
她匆匆去了,我扶刘聪躺好,他反握我的手,眯着的黑眼闪着晶亮的水泽,“为什么救我?你大可以让他们抓了我,也不必为我包扎伤口……”
“我救你,把你治好,然后再杀你!”我抽出手,恶狠狠道,“或者,当你丧心病狂的时候,我就用现在的恩情逼你。”
“哦。”他弱弱一笑,“虽然你这么说,但我知道,你并非这么想。”
“今夜把床让给
你,明日你就走!”
我下床,手腕再次被他握着,他的声音很微弱,眼神很无辜,“陪我说说话,我担心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我看着他,我所认识的刘聪,强势霸道,威猛魁梧,从来没有这样衰弱过,只要我想,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捏死他。
为什么不弄死他?这是复仇、泄恨的大好机会,我在犹豫什么?
刘聪缓缓道:“容儿,谢谢你,我会记住,你救我一命。”
……
碧浅将染血的床席和锦衾都换了,“皇后,奴婢将这些藏起来。”
我颔首,“夜深了,你去歇着吧。”
她看向刘聪,欲言又止,我笑笑,“无妨,明日早点起来,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碧浅终究去了。
刘聪坐到床上,上过伤药,就用布巾包扎。
长长的布条从前胸绕到后背,绕了好几圈,我忽然觉得这样靠得太近,很不妥,早知道让碧浅给他包扎了。
他温顺得就像一只黑色的绵羊,静静的,任人宰割。
从未仔细瞧过他的身子,没想到这般强壮、健硕,宽肩窄腰,胸背、手臂结实,怪不得他的力气那么大,我被他压制得毫无反击之力。
想起那不堪的一幕幕,我脸红心跳,更恼了。
“这一生,让你这般细心地伺候一次,值了,就算现在身首异处,也了无遗憾。”他没正经地说道。
“我现在就把你交给长沙王。”我怒道,恨不得打他的伤口泄恨。
“你舍不得。”刘聪轻笑。
我打在他右胸的伤口上,他低哼一声,脉脉地看我,“力道不足,还是舍不得。”
我再次打向他的左肩伤处,他眼疾手快地握住我的手腕,拉我坐下。
“我累了,你也早点歇着吧。”我仓惶地站起来。
“你睡哪儿?不如你睡床……”
“我睡小榻。”
刘聪挑眉,自顾自地躺下来,闭眼睡觉。
也许是乏了,一躺在锦榻上,我就昏昏睡过去,直到被碧浅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惊醒。
碧浅的脸上洋溢着清俏的微笑,“皇后醒了。”
刘聪靠坐在床头,嘴角也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这二人怎么了?一大早的笑什么?有什么开心的事吗?碧浅对他不是充满了戒心吗?
碧浅瞧出我面色有异,“方才他说,皇后的睡容就像……”
“不许说!”刘聪故意板起脸。
“像什么?”我问,瞪向他。
“他说皇后蜷缩着,睡姿像一只猫。”碧浅忍俊不禁。
“还有呢?”
“还说皇后的睡容像花猫。”碧浅捂着嘴笑。
我压抑着怒火,对碧浅道:“不必准备他的早膳。”
碧浅连忙敛容,“是,皇后。”
刘聪辩解道:“我没这么说,是她陷我于不义,我说的是,你的睡容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儿。”
他们各执一词,我也不知道应该信谁,径自去洗漱。
碧浅去传早膳,刘聪已梳洗过,容光焕发,双眼黑亮,昨晚的病容与虚弱一去不复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