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嗅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杀气,连忙道:“你母亲对我也没怎么样,还是算了吧,她毕竟是你母亲,我不想你们母子俩因为我而……”
“你不必操心,我自有分寸。”他揉着我的肩头,“你好好歇着,我去问问情况。”
“嗯,查清楚再说,不要冤枉好人。”我叮嘱道。
他吻我的眉心,随即离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没想到他会在个时辰之间雷厉风行地处置了那些害我的人。
个时辰后,春梅、秋月你一言、我一语地对我说,害我的人就是那五个不知好歹的侍妾。
在刘聪杀气腾腾的盘问下,每个人都不敢隐瞒,和盘托出,那五个侍妾就被供出来了。
她们跪求饶恕,哭得凄凉悲惨,恳求夫君的原谅,可是,他铁了心惩罚她们:每个人必须剁下末指,然后逐出府。
于此,那些并非大奸大恶之徒的侍妾从此变成弃妇。
也许,刘聪想借此对呼延依兰和张夫人警告:假若再欺负、伤害我,他不会善罢甘休!
接下来几日,我卧**静养,刘聪一有空就陪我,但我对他很冷淡,不是不搭腔,就是装睡。
每每他想与我详谈,我就道:“我乏了,先歇着了,王子先去忙吧。”
我侧过身,背对着他,他无奈地叹气,坐了良久才离去。
相信他知道,我对他的态度为什么转变这么大。
这日,大夫听脉后,说我的身子已经大好,不必再服汤药,刘聪大为开怀,吩咐下人准备了丰盛的午膳。春梅和秋月摆好菜肴、碗碟,他进房叫我出去吃,我歪在被窝里,“我不太舒服,吃点儿小米粥就行。”
“哪里不适?”他坐下来,摸摸我的额头,“不烫,容儿,你大病初愈,要滋补身子。”
“大病初愈应该吃清淡的。”我拂开他的手,耍起小性子,“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乖,就当你陪我进膳,如何?”他柔声哄道。
我索性躺下来,用棉被蒙着头。须臾,被子被他掀开,刘聪抱起我,我瑟缩着,委屈道:“王子想冻死我么?”
他一笑,放我下来,取了外袍为我穿上,系上帛带,吻了一下我的眉心,接着拉我来到外间。
春梅和秋月斟酒后含笑退下,刘聪夹了一块肉片递在我唇边,“尝尝味道如何?”
我张口吃了,接着就自顾自地吃起来,不搭理他,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我只当没听见、没瞧见。
“容儿,你究竟怎么了?这几日你总是不理我,我哪里惹你了?”他哭笑不得地揽着我的腰。
“你没惹我。”我拿开他的手,“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
说着,我站起身,可是,手腕一紧,他微微一拽,我落在他怀中,动弹不得。
他圈着我,移过我的脸,面对着他,“那谁惹你了?”
我伸臂环上他的脖颈,“难道你不知道?”
刘聪剑眉一低,一皱,“就为那事气?”
我郑重地颔首,他笑问:“我不是已经把那五个贱人逐出府了吗?还不解气?”
“不解气。”
“那你想要我怎样?”
“我不要你怎样,只是心中的怨恨无法排遣,郁结在心,就不想搭理你。”我哀声叹气,眉心紧蹙,皱成苦瓜脸。
“你要我怎么做,你说。”他呵呵低笑,笑声爽朗,如春日灿阳。
“我只是汉国四王子的侍妾,怎敢吩咐王子呢?万一这事传出去了,王宫里的张夫人听见了,我这条小命可就危在旦夕咯。”
刘聪捻着我的耳垂,声音有些冷,“放心,母亲不会再来骚扰你。”
我站起身,轻拍他的脸颊,“王子自个儿进膳吧,容儿去躺着了。”
他没有拉住我,我兀自回房,行至**榻前,只听他的声音传进来,“容儿,我是不是太**你了?”
我回敬道:“你不**我,我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之后,他自斟自饮,一杯接一杯地喝,好像心中有闷气无法排出,借酒消愁。
次日午后,我正在他的书房抄书,他忽然进来,把我吓了一跳。
“怎么这时候回来?”我奇怪地问。
“回来看看你是不是在想我。”刘聪一笑,从身后抱住我,“又在抄书,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抄书,不觉得枯燥无聊吗?”
“我闲来无事,只能抄书消磨时间,总比整日发呆强。”我搁下羊毫,突发奇想,“倘若王子有闲暇,明日起开始教我作画吧。”
他极为惊诧,“为什么想学作画?”
我扬眉浅笑,“王子不想教?”
刘聪不无**地笑,“为夫教你也无不可,可当做闺房之乐。”
我推开他,含笑斜睨他,“我是认真的。”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牵起我的手,往外走去。
“去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
他拽着我,大步流星,我只能小跑跟上。
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然而,我一向没有拒绝的余地。
……
我完全没想到,刘聪带我去的地方,不是我喜欢的,却令我惊喜异常,是我期盼已久的。
这几日的小伎俩,终于赢得他的妥协。
这是一户简陋的民房,只有五间房,其中一间是关押司马颖的囚室。
房门打开,我站在外面,愣愣地看着屋内的光景。
屋中光线明亮,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木板**、一张书案,别无他物。朝思暮想的男子就坐在**沿,靠在书案上,拿着一卷书册,全神贯注地看。由于房门被打开,他转头望来,呆呆地看我。
四目相对,光阴静止,情丝绵长,千年一瞬。
他已不是他,我已不是我,异国他乡,门内门外,一片天空,两方天地,心境若何?
他低下头,好像禁不住强烈的日头那般,避开我的目光。
“这不是你日思夜想的人吗?还不进去?”刘聪的声线很低沉,似乎含有一种怪异的冷戾。
“可以吗?”我呆傻地问,脑子好像停止转动了。
他拉我进去,我一步步靠近司马颖,一步步走向思念已久的男子,却那般怯懦。
因为,我爱的男子,知道了我已是别人的侍妾。
站定,寂静,如死。
司马颖的脸对着那本书,目不斜视。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隐隐作痛……
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袍,披着灰白披风,鬓发凌乱,面色苍白,双唇无血,憔悴、邋遢说明了囚徒的日子很难熬。我知道,他不敢看我,或许是不想见我吧。
昔日,司马颖是主,刘聪是仆,而今恰恰相反。刘聪握着我的手,居高临下地对昔日的主人道:“司马颖,我带容儿来看你。”
“我不想见任何人,还请二位出去。”司马颖冷冷道,并没有转过头。
“容儿已是我的女人,她想见你,我就带她来见你。”刘聪以胜者的姿态与口吻道,“司马颖,为什么我得到了容儿,而你得不到?因为,你对容儿的爱远远不如我。为了容儿,我可以身受刀剑,连命都不要;为了容儿,我可以不顾一切,就算身陷险境,我也丝毫不惧;为了容儿,我心甘情愿放弃一切;为了容儿,我可以不择手段地争夺权势。而你,尊贵的成都王,为容儿做过什么?”
他重声质问,语气极为严厉。
司马颖没有任何反应,那张俊美如昔的脸波平如镜。
我看看刘聪,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番话,为什么这么逼迫司马颖。
刘聪道:“从一开始,你就利用容儿的感情为你打探洛阳形势;此后你有几次良机带容儿离开洛阳,远走高飞,可是,你一次又一次地放弃了。你自己说,你对容儿的爱究竟有多少?”
司马颖冷嗤一笑,“我根本不爱她,在我心中,皇图霸业、九五尊位最重要。从头至尾,我只是利用她,这么蠢的女人,我怎么会喜欢?”
我知道,这番话并非出自真心,他故意这么说的。
“我想和他单独谈谈。”我祈求地看着刘聪。
“我在外面等你。”他犹豫了片刻才应允,对那个心灰意冷的男子道,“司马颖,我告诉你,早在五六年前,容儿就是我的女人。”
我摇摇头,求他别再说了,他阴沉地看我一眼,终于出去了。
掩上门,我坐在**沿,手搭在他的肩头,微微地颤,“王爷……你还好吗?”
司马颖自嘲地笑,语气乖戾,“王爷?我还是王爷吗?我只是一个苟且偷的死人……”
顷刻间,心痛如绞,我难以喘息。
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倘若要怪,就怪我吧。”
“要怨要怪,就怪我自己不是真龙天子,不是天命神授。”他苍凉道,“与你无关,你无须自责。你的自责,是对我的鞭笞。”
“不,是我……”我扳过他的身子,“倘若我没有拒绝随你离开洛阳,你就不会做出那些僭礼、无君之事,就不会招惹诸王的讨伐,你就不会失去声望;倘若我向大晋臣民宣告那份遗诏,你就不会被逼离开洛阳,被迫东躲西藏……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
往事不堪回首,说着说着,我热泪盈眶,泪水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