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未央宫前殿举行了盛大的家宴。按照以往惯例,所有的后妃,各地的王爷都要进京一同出席。无奈,今年五月先帝刚刚去世,不宜大操大办,而且各地的王爷当时都来到京城拜祭,时隔半年多,也不好让各位再进一趟京城。所以今年的家宴只有各位后妃和一些尚未封爵的小王爷参加,偶有一些重臣受邀出席,则是莫大的荣幸。
酉时,家宴正式开始,刘适坐在大殿正中,面前摆放着的红木的龙案,左侧是兰素太后的凤案,仝玉坐在右侧的第二位,和刘适之间隔着一个本该是皇后之位的空案。
众后妃王爷按照位分、官阶分坐左右两侧。
众人向太后、刘适恭祝万岁之后,晚宴正式开始。一时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
刘适看了看右边空荡荡的案几,心中隐隐作痛。一片歌舞声乐中,只觉心内凄然。
正心不在焉之时,卫忠老将军端着酒杯走了出来:“老臣恭祝太后,恭祝陛下圣体安康,福泽万年。”
“老将军平身,不必多礼。”太后端起酒杯微笑着说道。
卫忠跪在地上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却并不起身。
刘适疑惑地问道:“老将军还有事?”
卫忠对着刘适磕了一个头:“陛下,老臣如今年老体衰,实不堪委以重任。老臣今日向陛下告老还乡,望陛下恩准。”
“这怎么能行。”刘适微微皱眉:“卫老将军为国尽忠,战功赫赫。如今老将军身体强健,因何请辞。”
“陛下,老臣已年老体衰,残年多病。老臣手下一副将陈冲跟随老臣多年,堪当此任。老臣恳请陛下让他出任北军中侯。”
“这……”刘适思虑片刻,见卫忠执意如此,也只得点头答应。
仝玉冷冷地看着殿中发生的一切,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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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直至午夜时分方才结束。刘适喝得醉醺醺的,宋盐扶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今晚歇在哪里啊。”
“敏敏,敏敏……”
“陛下,您忘了吗?您已经下旨让皇后娘娘禁足了。”
“禁足……”刘适站稳了身子,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没有再言语。
“陛下今日要去昭阳殿吗?”宋盐问道。
“朕……哪里都不去,朕就留在宣室殿。”
“是……”宋盐扶着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寝殿。
早有宫女端来净脸的水。刘适拿着锦怕擦了擦,无精打采地坐到了软榻上。
“陛下……时候不早了,该歇了。”
刘适依旧坐在那里,没有动。
“陛下……”宋盐又叫了一声。
“宋盐,朕觉得今日晚宴上的饺子,味道不错,是什么馅的?”刘适好像突然想到什么。
“回陛下,是江南来的厨师做的冬笋鸡肉馅的。”
“恩,不错……”
“陛下是不是还想再用一碗,奴才现在就去吩咐他们给陛下做。”
“去吧,吩咐他们做一碗……送去椒房殿。”刘适直视着前方,好似呓语一般。
“陛下……”宋盐生怕自己听错了。
“朕让你去吩咐御膳房做一碗饺子送去椒房殿。你怎么当值的,要朕说几遍。”刘适对着宋盐大声喊道。
“奴才这就去,这就去。”宋盐吓得浑身是汗,赶紧退了出去。
椒房殿内,卫敏儿正坐在软榻上,用手支着下巴呆呆的望着窗外,衣襟下隆起的肚子已经遮挡不住。
“小姐,已经很晚了,你该歇着了。”莺儿走到她的身边,轻轻说道。
“莺儿,今夜的家宴好像很热闹,我坐在这里都可以听到鼓乐声。”
“小姐,宴会已经结束了。”
“不知道爹爹参加了没有,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不知道有没有给爹爹带来麻烦。”
“不会的,老爷战功赫赫,怎么会有事呢?小姐你别多想了,快些歇着吧,就算你不为累,肚子里小殿下也该累了。”莺儿耐心地劝着。
两人正说着话,殿外传来宋盐的声音:“陛下有赏。”
卫敏儿始料不及,一时间手足无措。
“小姐,太好了,陛下一定是心软了。”莺儿高兴地说着,赶紧走过去,打开了殿门。
宋盐走了进来,身后的小公公将一个托盘递给了莺儿。
宋盐高兴地说道:“皇后娘娘,陛下赏赐娘娘一碗饺子,陛下说这饺子味道鲜美,甚是可口。
陛下心里惦记着娘娘,便吩咐奴才给娘娘送了来。”
卫敏儿跪在地上,紧张地说道:“臣妾谢陛下赏赐。”
宋盐给卫敏儿行了个告退礼,后退着离开了。
莺儿将饺子端到卫敏儿的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小姐,尝尝吧,这是陛下赏赐的。”
卫敏儿看着饺子,心中恐惧不已。
莺儿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疑惑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你不高兴吗。陛下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她将饺子又往卫敏儿的面前放了放。
“我不吃,我不吃……”卫敏儿一把将饺子打翻在地。
“小姐,你怎么了。”莺儿赶紧跑到卫敏儿的身边,搂住她瑟瑟发抖的身体。
“他一定是要害死我的孩子,他等不及了,他又想害死我的孩子。”卫敏儿缩在软榻上,将头埋在自己的膝盖里。
“小姐,一定是你多想了。”
“我没有,他一定是想害死我的孩子。”卫敏儿固执地说道。
“好好好,小姐,我们不吃了,我扶你进去休息好吗?莺儿小心翼翼地劝着她。
卫敏儿点了点头,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寝殿。
“小姐,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莺儿伺候着卫敏儿换了睡衣,将她扶到床上,掖好被子,安慰地说道。
卫敏儿点了点,乖巧的躺打了床上。
莺儿见她的情绪十分不稳,心中不放心就这样离开。她看了看四周,靠坐在卫敏儿的床榻边,眯着眼睛休息了起来。
“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不要……”卫敏儿睡得及其不安稳,不停的说着梦话。莺儿时不时地起身,为她拭去额间的冷汗。
折腾了大半夜,天微微亮时,卫敏儿终于昏昏睡去。莺儿给她盖好被子,伸了个懒腰,走出了寝殿。
将近午时,卫敏儿终于醒了。她萎靡不振地在椒房殿小小的院落里散着步。
“小姐,昨天没怎么休息好,就别再外边吹风了,进殿去吧。”莺儿给卫敏儿加了件披风,耐心地劝着。
“我的身子好着呢,你不知道怀了孩子的人需要适当的多走走么。”卫敏儿笑了笑,继续说道:“我现在是哪里都去不了,只有这个小院子能让我走走。将来这孩子……”
似是想到什么,卫敏儿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正说着话,君儿从外面走了回来。
“怎么样。”卫敏儿淡淡地问道。
“回娘娘,奴婢已经打探清楚了。昨个儿的晚宴,卫老将军参加了。”
“小姐你看,我就说,陛下还是很重视老爷的。”莺儿开心地说道。
“这就好,只要爹爹不受我的牵连,我就放心了。”卫敏儿舒了一口气。
“不过……”君儿看着她,为难地说道。
“不过什么?怎么了?”卫敏儿警觉地看了看她。
“老将军向陛下请辞了,说是自己年老体衰要告老还乡……”
“什么?”卫敏儿大吃一惊,她稳了稳心神,艰难地问道:“陛下同意了?”
“是。”君儿艰难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一定是陛下逼迫爹爹的,一定是他,我要去找他。”卫敏儿说着就要往外走去。
“小姐,小姐。”莺儿赶紧拦住了卫敏儿,“你别这么冲动。你就算见到了陛下,你该说些什么呢?倘若真是陛下逼迫老爷请辞,你就算见到了陛下也于事无补,倘若是老爷自己要请辞,那你岂不是冤枉了陛下。更何况……小姐你根本走不出这椒房殿。”
卫敏儿脚下踉跄,凄楚地说道:“我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娘娘,事情未必向你想得这样糟糕。”君儿小心地说道。
“还能有多糟糕呢?”卫敏儿没有看她,神情落寞。
“娘娘,听说卫老将军推荐了自己的副将出任北军中侯,陛下也同意了。”
“照这么说,陛下对老爷还算是念着旧情的。”莺儿高兴地接口道。
“你知道爹爹推荐了谁吗?”卫敏儿问道。
“好像是叫什么陈冲的。”
“他?怎么会是他?”卫敏儿若有所思。
“小姐,你怎么了?”莺儿不解地问道。
“我们回房去说。”
“恩……”莺儿点了点头,扶着她走进了寝殿。
“小姐,刚才看你的神色,好像对老爷推荐的人不太理解。”莺儿不解地问道。
“的确如此。”卫敏儿坐到榻上,思索了半晌:“爹爹在军中收了几个义子,陈冲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勇猛无比,却并非是北军中侯的最佳人选……莺儿你还记得陆岩之吗?”
“我记得,也是老爷的义子,还是老爷收的第一个义子,与老爷的感情堪比亲生父子。”
“对,陆大哥自十二岁参军,便被爹爹收为义子,跟着爹爹东奔西走已经十几年了,是爹爹最得力的副将,又是陈冲的义兄,不知道为何爹爹没有推荐他。”
“小姐,我看你就是忧思过度,老爷这么选择,肯定有老爷的道理。最重要的是老爷推荐的人,陛下接受了,你还担心什么呢。”莺儿安慰着她。
卫敏儿默默地出神,半晌没有说话。
良久,她对莺儿说道:“拿纸笔来,我要给陛下上书。”
“小姐,你要和陛下说什么?”
“你别问这么多了,我自由主张。”
莺儿见她主意已定,只得不情不愿地拿出了纸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