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说这话之前,少疯子就先站了起来,等他说完这话,不用闻仲看向他就已经脚底抹油,溜得比耗子还快。
于是帅帐里面,便只剩了闻仲和九尾。闻仲坐在九尾身边手足无措,虽然闻仲不想承认,但人活二十好几,他是真不知道要怎样开口去哄人,毕竟他在这之前也没对谁上过心,于是闻仲在心底酝酿半天,最后也只憋出一句真心实意的“对不起”。
九尾知道得很清楚,从相遇到现在,闻仲绝对没有一点对不起自己的地方,于是九尾收敛了纷乱的情绪,随口找了个话题,问:“军营里面不供应早饭吗?”
闻仲一听这话暗骂自己粗心,营地里的士兵天不亮就起身,于是早饭自然也供应得早。但九尾到底是刚进军营,没人和她说过三餐的时间,也没人告诉她每一餐都得在规定的时间内,去规定的地方打饭,于是习惯了王宫当中随叫随到的九尾,此时当然还饿着肚子。
闻仲在军营当中长大,对这个规定习以为常,也从未因为自己的身份而享受特权。于是起了个大早的他照例在吃过早饭之后才去军营巡查,之后又被少疯子三人一通闹腾,直到九尾问起来,才想起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么一件重要的事。
闻仲没想委屈九尾,于是他颇为懊恼的一拍脑门,又掐着指头算了算时间,对不明所以的九尾道:“你等一下,我这就去给你拿饭菜。”
说着这话闻仲已经走出去了两步,但诺大的一个军营,到底不是每一个人都忽略了这么一件事。不等闻仲走出帅帐,就有人挑了帐帘,责难道:“等你现在才去吩咐人做,再端过来人姑娘得饿成什么样?”
说着这话,来人已经风风火火地越过闻仲,将手上的托盘放在矮桌上面,顺便瞪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闻仲,道:“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不是走了一遭朝歌懒了骨头,想和小勺子一样没出息,找理由逃训练吧?”
闻仲在训练上面从来不含糊,但让九尾挨饿也是打心眼里舍不得。于是闻仲并未犹豫,他想如果真因为给九尾张罗早饭迟到了,那就按定下来的规矩办事,这样一来训练只多不少,最主要的是不会委屈了九尾。
如今有人比自己先想到这件事,并且已经带来了饭菜,倒是不用闻仲多跑了。闻仲看向来人,也没计较突来的责难,他笑得露了虎牙,道:“娘,我这就过去,你先帮我照顾小九。”
说完这话闻仲又对九尾道:“要是缺了什么你就和娘说,我先走了,不到晌午就能回来。”
看着闻仲交代完两个人才跑了出去,来人失笑地摇了摇头,然后在九尾对面盘坐下来,道:“他是真疼你。”
闻仲之前对九尾说过,军营当中也只有他娘是个女的,于是看见进来的人是个中年妇人的时候,九尾心中就有了底。
九尾和闻仲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他也不会有
心思在长途跋涉间,给九尾说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但作为自己身处军营之前,军营当中独有的一个女性,就算九尾没看见她进来的时候的风风火火,与此时颇为豪爽的坐姿,她也不会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温婉的妇人。
但这个妇人面对闻仲之时横眉竖眼,偏偏在对九尾说这话的时候,用英气的眉眼表露出切实的宠溺。九尾顿了一顿,点头道:“闻仲他人很好。”
闻仲的母亲道:“说得好听是人好,说得难听那就是不开窍!你也别干坐着,快吃饭,别饿出毛病来。”
虽然这样说,但九尾的确从她的脸上看出引以为豪的光彩来。身为一个母亲,她当然不会在他人称赞自己的孩子的时候痛快承认,但心底的高兴到底是实打实,只从眉眼间就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九尾见状心中隐隐有些羡艳,她道一声谢,伸手端过托盘上面的一碗清粥,小口小口地抿。
闻仲的母亲见状笑意盈盈,她用目光细细打量九尾,虽然直白却并不惹人反感。等着九尾一碗清粥下肚,再抬眼看见的便是她眼中满意的神情。
见九尾吃完,仲母道:“这衣裳是我年轻时候穿的,本以为这辈子都只能拿来压箱底,有时候拿出来看一看还觉得可惜,不曾想它还有再被人穿在身上的时候,就是可惜有些大了。”
九尾顶替苏妲己的时候,身边有的是板着一张脸送她进朝歌的苏护,等着进了王宫,每日里看见得最多的便是纣王的脸,以及周遭宫人低垂的头,于是面对仲母的家长里短,九尾一时竟不知道要怎样开口去回,她想了想,只能道:“是有点大。”
仲母显然没想到九尾顿了大半天,最后说出的是这样一句实诚话。但不能否认的是相比于刻意的讨好、睁眼说瞎话的浮夸,仲母更喜欢的是踏踏实实。于是仲母再看九尾的目光就越发温和,要不是九尾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的父母早已死在数百年那个冬天,她会以为面前的这人在看的是她的子女。
仲母不知道九尾心中所想,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九尾的身世,毕竟眼见着自己上了年纪,闻家这一辈唯一的独苗二十多岁身边还没有一个贴心人儿,要说仲母不着急那肯定是假话,但要闻仲随随便便在附近的边陲小镇上,找一个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姑娘娶了,仲母又觉得委屈了他。
不得不说九尾的出现让仲母心下万分高兴,闻仲对九尾也的确足够上心。但这里到底是军营,闻仲的身份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他手中握有兵权的兵权举足轻重,如今纣王暴虐无道,边疆多有战乱,若是九尾的身世不够清白,就算闻仲再怎么喜欢九尾,仲母也不可能答应九尾留在这里。
仲母将粥碗放在一边的地上,又起身在九尾身边坐下,拉了她的手细细摸过,道:“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吃过苦的人,怎么会一个人在那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地方?”
闻仲没有问过九尾的来历,九尾也没想过要解释,于是仲母突然问起这件事的时候,九尾心中自然不会有现成的回答。但九尾并没以为这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她道:“我只是刚好路过那里。”
仲母以为不论九尾的话是真是假,她的回答都应该比这更多,不说长篇大论,但必要的解释总不只短短的一句话。但仲母等了片刻的确没有等来九尾的下文,才知道九尾的回答真就只有这么一句,而这一句话,必然不能让仲母清楚九尾的来历。
于是仲母又问:“那你原本打算去哪里?”
九尾摇头,道:“我不知道。”
仲母闻言顿了一顿,她以为若是九尾遇见闻仲,是出于她的刻意安排,那么面对自己的问题,她出口的就该是一套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她以为若是九尾遇见闻仲,真的只是一个意外,那么面对自己的问题,她出口的就该是让人挑不出错的真实回答。
但仲母却没办法用上面的两种可能来权衡九尾出口的话,要说真,九尾到底没有大方的说出仲母想知道的事,要说假,她说出口的却没一句是合格的谎话。
仲母握着九尾的手,没察觉出她有一点心虚,她去看九尾的表情,无所掩饰自是一番无所惧怕。
仲母细细看过九尾的眉眼,心下松了一口气……她没以为一个处心积虑靠近闻仲的人,会用在一般人的认知当中,必然不会被接受的回答,来赌机会渺茫的信任。而九尾这个人,不说闻仲对她格外上心,就是仲母也是相当满意的。
于是仲母道:“你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
九尾根本没去想仲母的这一个问题和前面的两个问题有什么实质的不同,因为她没有存着不可告人的心,自然不用处心积虑去想仲母每一句话的背后的深意。但九尾这一次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顿了一顿,才道:“只有我一个人。”
仲母半辈子都活在战场上,见过的生离死别不计其数。所以对于九尾已经没了父母,严格来说虽有感触却不算伤感,不能说是冷血,只是看多了难免麻木。她握了握九尾的手,道:“以后就当自己是自己的家。”
记忆太过久远,于是九尾已经记不清数百年前那个称之为家的逼仄洞窟,有没有让她觉得温暖。但不能否认的是仲母的一句话的确让九尾一怔,她对上仲母的英气的眉眼,其间的宠溺与之前因闻仲而露出来的宠溺相比毫无折扣,的确是暖人心。
于是九尾点头,道:“好。”
有了这么一声应承,九尾算是在这座军营里暂时扎了根。不能否认这当中随波逐流的成分不少,但九尾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她从来都是一个会跟自己过不去的人。既然已经不能习惯独自一人晃荡的日子,也不想就这样妥协回去朝歌,回去纣王身边,那九尾自问她没有拒绝这个安身之所的理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