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萧婕有孕

梁婉怡是在八月初一的午后移步夕梨宫的, 而傅瑶早已备好了茶水恭候。

半月以来,傅瑶心知梁婉怡与皇后萧婕早已势同水火,撕破脸只是时间问题。后宫的四个女人, 各有她们的利器。萧婕的美貌, 皇后的权势, 梁婉怡的安平, 还有傅瑶的恩宠。这样的平衡诠释下, 太后得以安享后宫主位。

傅瑶不甘于这样的平衡,梁婉怡亦想凭借一己之力为独女安平谋一个好前程。利益的驱使使二人的关系紧密相连,以致在日后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梁婉怡是好生教养出的名门闺秀, 莲步姗姗令人心神意动。碧色广袖锻制兰花绿罗裙长摆及地,发间的银质佩环灵动作响。她依旧是那样素净的打扮, 楚楚清清得不惹一丝尘埃。

傅瑶含笑从美人榻慵懒起身, 带着方醒的惺忪睡意。以利相交, 利尽则散。而傅瑶深知这宫中永不可能一枝独秀,任何人只要有利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梁婉怡是个心性单纯的女子, 除却利益,傅瑶想要一种长久的扶持。

梁婉怡见傅瑶并无戒备之意,唇边的笑意漾开了几分,似夏日里初芬吐芬香的荷莲般娇媚可欣,笑吟吟上前道:“瑶妹妹好睡, 可是姐姐打搅了?”

傅瑶浅笑为梁婉怡添了杯早春新出的顶级毛尖儿, 碧莹莹的令人望而神怡, 轻笑开口道:“瑶儿备了好茶, 只怕姐姐不来呢。”

梁婉怡亦笑, 执了琉璃盏轻抿了一口,和善的眸子愈加清明, 略淡的唇色亦渡上了浅浅一层嫣红:“妹妹的茶果真是宫中头一份儿的好,可见陛下厚爱妹妹。姐姐纵然有了安平,这福气也是不及妹妹万一。”

傅瑶唇角一勾,微微一笑道:“姐姐诞下长女的功劳是旁人无论如何都及不上的,妹妹纵使一时得了什么好东西又怎敢一人独享不与姐姐共乐呢?放眼宫中,瑶儿如今如履薄冰,若非姐姐真心相待雪中送炭,瑶儿又岂有今日的好光景。姐姐的照拂瑶儿无一日忘怀,也望姐姐日后无论是何境遇,都肯一如既往的疼瑶儿。”

梁婉怡听得这番话显然是意料之中的,紫禁城中如今的形势已是无从选择又再明显不过。皇后孤高自傲,萧婕又与二人都有不浅的过节,能够结成联盟的,唯有傅瑶与梁婉怡而已。而在二人落难之时,对方皆力所能及的伸出援手,可见二人皆是忠厚之人,也算投契。自是盈然一笑如春风:“婉怡与妹妹互相照拂,无胜欢喜。”

傅瑶展颜一笑,唤了灵芝拿了两包包装精致的顶级毛尖儿茶叶来,又褪下了一直养在臂弯的翡翠镯子亲手帮了梁婉怡戴上,诚恳笑道:“姐姐肯疼瑶儿,瑶儿也自然将姐姐当亲姐一般看待。这茶叶与翡翠都是今年南召新进贡的珍品,合姐姐所用。”

梁婉怡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怎会不识货?见得这样的珍品心中亦是欢喜,傅瑶又说的合情入理,也就不加推辞的含笑接受,命了心腹雪漫来好生收着。碧莹莹的翡翠戴在梁婉怡白皙的臂上是极合适的,傅瑶亦真心称赞了一番。

正是姐妹叙家常的时候,紫兰疾步进了殿来,沉静的女子难得失了分寸。傅瑶看得出她神色异常,便和缓道:“宜贵嫔是自己人,你有话但说无妨。”

梁婉怡是见过这个丫头的,还赏她沉稳,而今如此也知是出了什么事了。不由得也关心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紫兰眸光一沉,定定说道:“陛下身边的李拓传了话来,说萧芬仪…怀了身孕。已解了禁足,并晋了容华了。而且陛下今日要在淑宁宫陪伴萧容华,就不翻牌子了。”

傅瑶心下狠狠一沉,不可抑制地冷笑了一声,连同梁婉怡都敛了笑意一言不发。傅瑶从未想过会一朝扳倒萧婕,只是没想到后招未至,她便已破茧而出又变本加厉得复了从前的荣光。身上的血液近乎倒流,脑子也烦的几乎炸裂,原来恨一个人竟到了如斯境地。萧婕在她最落魄的时候落井下石地踩得她几乎不能翻身,她非但没能手刃敌人反倒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复宠,得享泼天的富贵。她怎么忍受得了!

傅瑶的唇角似弯刀一般冷厉一勾,语气中有掩不住的恨意,缓缓问道:“贱人有孕已有多久了?”

紫兰亦是心中悲愤,半是恨意半是无奈答道:“娘娘,萧容华的胎已有三月了。”

梁婉怡轻抚了抚脆生生的琉璃盏,面色清冷道:“萧容华可真沉得住气,非要等到三个月胎像稳固之时才肯上报,可见早有防范。”

傅瑶泠然一笑,鬓边的纯白米珠长流苏折出冷冽的光,脸色亦有几分凉薄的冷意,一字一顿说道:“陛下此刻在淑宁宫伴着萧容华,她大抵是不喜旁人前去打搅的。而妃嫔有孕后宫女眷说什么都是要去贺一贺,与其那时她假手陷害与我要加害她的孩儿,还不若此刻当着陛下的面去过了,量她在陛下面前也动不得什么手脚。紫兰,备上礼物去淑宁宫!”

紫兰身形微微一颤,还是照着傅瑶的吩咐行事。梁婉怡目光一沉,随即迅速理了理衣冠起身道:“已过晌午,只怕陛下不会逗留太久。事不宜迟,我与妹妹同去。”

傅瑶微微颔首,尽快备齐了物件前往淑宁宫。

淑宁宫。

傅瑶已是很久没有来过萧婕的宫宇,而今重临故地只觉富丽堂皇由胜从前到眩目。内务府的人惯会拜高踩低,如今也不例外。萧婕庭院中的花草样式足足比从前多上两倍之多,繁盛的似天宫迷境。傅歆爱护的人,即便是天边的月亮亦总有人能摘下来加以讨好。内殿更是恍然若金屋,陈设摆饰无不极尽奢靡精巧,萧婕是心思极细之人,宫中燃着的熏香亦查的半点不漏,闻来只觉清香恬淡,并无半分损伤戾气。太后极重视子嗣,并赏了樽釉色极好的玉如意来,萧婕自然是欢欢喜喜摆在了最醒目的位置来讨得欢心。身在外朝的萧父萧承嗣亦得了分量不轻的赏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傅瑶与梁婉怡摒了通传入了内殿,只见萧婕只着宝蓝色绣金线亵衣靠在床头,身后是景泰蓝色金线绣孔雀翎飞舞图的攒金织软枕。宠妃的物件自是价值连城,却分毫及不上此刻萧婕面上的千娇万贵。一双凤眼含情深深,莹白如玉的面庞有了傅歆的恩宠更显明艳。即便是家常的装扮,也唯有去了的林夕能够勉强与之相较。林夕的美是高贵纯良,萧婕却是艳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视。

傅歆正坐于床头与萧婕温声说着保养之道,傅瑶与梁婉怡只轻声步于跟前福了礼规矩立着。不难看出傅歆还是高兴的,安平虽玉雪可爱,可终究没有皇子来继承大统。太后所期许的嫡长子迟迟未来,也不免有了灰心之意。此刻萧婕的胎恰好解了母子二人的燃眉之急,不可说不是上天赐给的运气。

萧婕轻咳一声,拉过傅歆的手娇声说道:“陛下光顾着高兴臣妾的身孕,怎得宜贵嫔姐姐来了陛下也不说上两句?宜贵嫔姐姐可不要吃心才好呢。”

傅歆这才转过头来,见来人不只是梁婉怡,眉宇间的喜色更胜一筹,忙朗声笑道:“两位爱妃也过来了,萧婕如今怀了身孕,你们若得空可来与她说说话儿,姐妹间多走动走动总是好的。”

梁婉怡微微一笑着规矩福礼道:“是,臣妾与瑶妹妹谨遵圣意。”

傅瑶淡淡一笑,命人拿来相送的礼品轻置于萧婕塌边。萧婕眼珠一转,旋即笑得媚艳倾城,娇滴滴道:“瑶妹妹可真当是疼我,不但亲自造访来带来了这许多的物件。萧婕纵然得陛下垂怜怀了龙嗣,这心中也是万分感激,一日也不敢忘妹妹的关怀呢。”

傅瑶含笑不语,只轻轻启开了三只锦盒。分别装有釉白瓷送子观音象,赤金蓝宝鸾纹臂钏,与象牙彩绘飞天纹案酒樽。皆是傅歆不日前私下赏赐,巧夺天工之物。傅瑶亦不心疼,只温言唤了驻守在门口的太医刘启刚,上前查看一二。萧婕的面色转瞬苍白,愈加娇弱地带着哭腔道:“瑶妹妹这是何意?萧婕从未有怀疑妹妹的意思。妹妹此举岂非伤了你我一同入宫的情分…”

傅瑶心中冷笑,在座之人皆知你我二人不和,你又何须做出这许多腔调来,平白惹得好似自己多事一般。定了定神温和笑道:“萧姐姐此言差矣,正是因为你我交好,才要命太医来查验妹妹带来的礼物。妹妹本对姐姐一番关怀,若叫有心人利用了去混淆视听,这才真真是伤了你我一同入宫的情分。”

傅歆听得此言亦觉有理,便笑呵呵对萧婕道:“瑶儿所顾虑的也是人之常情,左右是你近身的东西,不可不谨慎的。就让太医查看一下,求个心安吧。”

萧婕还想说些什么,太医却已进了殿来奉命查验。一刻钟过后,刘启刚露出了妥帖的笑容,俯身恭谨道:“陛下与各位娘娘放心,这三样物件都没有任何问题,萧容华可安心养胎。”

傅瑶清浅一笑,命人拿了下去,萧婕的面色却不如方才红润。傅歆转身对傅瑶露出嘉许的神色,傅瑶以了然的轻笑回之,那是二人不必直言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