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一类人

那一日,东离驸马大选的文试上,北丰七皇子一袭紫棠金丝蝶衣,跳了一支舞,展现了便是女子都极难展现出的极致魅惑阴柔。

那只舞,美则美矣,动人亦动人,只是,跳这么一支舞,真的合适在驸马大选求娶公主这般场合来做么?一支舞毕,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撼中回不过神的人们,却是隐隐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北丰国七皇子沐隋枫,七国盛传,有龙阳之好,是断袖啊…想到这里,又抬眼看了看那一曲舞罢立于殿前的清润容颜,不少人心中生出万般可惜的感叹来。

方才的一支舞,殿上诸人,或震撼,或惊艳,或感怀,或伤情,却似乎没有一个人,有着此刻萧寒心中那般,复杂又迷茫的情绪。

那是一支极艳的舞,跳舞的人,却用了一副最是清淡的神情。身姿舞动之间,那样的反差极为明显,却带出了那浅浅萦绕在心头,繁华落尽故人不在的落寞感。

最初,那样的感触震撼了人心,随后,随着那衣袂纷飞间不断闪现的清冷容颜,那抹凉薄胶着着妖娆的异样风情,却让他越看越迷惘,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可那份感觉是虚的,抓不住也理不清,一瞬便从手心滑了去,一曲舞歇,便是再也寻不到一点踪迹。

一个轻盈转身落地,丝竹声止,衣袂沉静,那双浅茶色的眼眸微微仰起,淡淡看向那高位竹帘,唇边浅浅有了笑意。

竹帘之后,清丽容颜上已是一片濡湿,身侧乐桃写意均是有些焦急却不敢出声,默默递上帕子,公主却是不接。

黝黑凤目,点点萃上泪光晶莹,微微哭红了的鼻子倒是给那张小脸添上了几分她这个年纪本该有的稚气。望向对面那双淡淡看上来的茶色眼眸,细细辨着他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突然觉得,她心里所有的悲伤压抑无措强撑,仿佛,眼前的这个人,他都懂。

一时殿上无声,片刻,才见那七皇子殿下微微俯身向着高位行了个礼,回眸转身。

那一瞬,却不期然撞上一双深邃墨瞳,四目相对的一霎,浅瞳澄净淡然,墨瞳却是骤然紧缩,那一瞬那一眼,就像忽然解了心头那伴随了整支舞的疑惑,竟是让他一瞬心悸。

墨瞳微垂,方才那一眼又在脑中徘徊,这一刻,萧寒终于理清了思绪。

那个人,举手投足间无不透出浅浅风情,可那风情却是冷的,即便是风致入骨,却从未至心;

那个人,他脸上总是带着一抹淡笑,眉宇间总是隐着一抹妖娆,可那抹淡笑,那抹妖娆,却从未到过眼底。

那双浅茶的眸子里,即便是做着最魅惑的表情说着最轻佻的话,却始终只有淡淡的疏离,不带,一丝情绪。

这样的一个人,竟是,像极了她!

倏然抬眼望向那大殿高位,那里,竹帘之后,有一个女人,同样的妖娆魅惑,同样的疏离凉薄,同样的,冷漠无心。

这一刻,萧寒终是明白了,为何他的目光会一直追随着那个人,为何,他在看着那支舞时,心中会泛起那般的异样。

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发现了,那个人和她,原是,一类人。

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害怕了,那个最适合她的人,或许,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

那一日,轩逸宫内的文试,最终入选的四人,西梁南王宋晟,东离护国少将萧寒,东离王太尉之子王思远,还有北丰国七皇子,沐隋枫。

那一日,自轩逸宫回到凌霄殿寝宫,乐桃一直阴沉着脸,完全不复她平日里那大大咧咧笑眉笑眼的模样。

坐在梳妆台前,由侍女除去满头的珠钗发饰,从铜镜一角望见身后那神情恍惚的小脸,公主轻扬了眉:“怎么?今日央着本宫非要去轩逸宫看美人,结果看回来却是这么个表情?”

乐桃闻言小脸拉得更长了——还不就是因为这看美人看糟了么…

自那日皇城南门惊鸿一瞥,乐桃便对某皇子殿下心心念念,一直盼着再次一睹美人风姿。前日里擂台赛一役,公主并未带着她和写意同去,她郁闷了许久。而今日的轩逸宫文试,正好又是才艺比试,她自是兴致高昂,前夜里好不容易求得公主让她随侍,激动得一晚上都没睡好。

结果却是,在大殿之上因为那北丰七皇子殿下的一支舞,深深受了打击。

不是说那支舞跳得不好,其实很好;也不是说那美人不美,其实比起那日在南门一遇,美人似乎是更加妖娆多姿了…只是看着那支舞,被美人迷了心智多日的某只终于在某一瞬间想起一个惊人的事实来,那就是,这个北丰国七皇子殿下,是个断袖啊!

作为一个职业欣赏美人的专家,乐桃表示,她对美人的性别和癖好是没有一点偏见的;

但是!作为跟随自家公主多年的忠心侍女,乐桃表示,让一个断袖当她们家公主的驸马,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于是某人素来单纯简单的内心,在如此重大的矛盾面前,华丽丽的纠结了…

对上铜镜之内淡望过来的那双凤目,乐桃皱起小脸:“回禀公主,奴婢是在想,那北丰国七皇子殿下…貌似,不行…”

一句话说得坑坑巴巴,公主神色淡淡:“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他的么。”

呃…乐桃郁闷了:“不是,乐桃只是觉得,他今日那支舞跳得,真是比女子还要妖娆风情…”

今日公主在轩逸宫大殿上的失态,写意乐桃均看在眼里,心里盘算一番亦均是觉得公主似乎对那七皇子殿下颇为有意。只是…那人是个断袖啊公主…乐桃苦着小脸,只望公主能听出她的话外之音。

微微瞥了眼乐桃,又看了看神情平淡的公主,写意略一思量,轻声开口:“回禀公主,奴婢私以为,那北丰国七皇子,似乎并不是太有意这驸马之位…”

“哦?”公主回眸轻看过来,“为什么?”

“回禀公主,写意只是在想,若是那七皇子殿下真的有意当选驸马,又为何要在驸马大选上跳如此风致的舞蹈?本来,七国内关于七皇子殿下就有…不佳的传闻,他这么做,岂不是等于坐实了那些传闻么?”

身后两个侍女,一个微微蹙眉,一个苦着小脸,轻轻理顺掌心一缕长发,公主淡淡开口:“今日的才艺比试,六位参选者分别都做了些什么?”

嗯?两人闻言一愣,看看公主,又相视一眼,犹豫回忆。

北丰的七皇子殿下跳了一支舞,那中山的瑛王世子奏了马头琴…西梁的南王殿下画了一幅山水…萧寒将军写了几个字,而那福安的平江王世子…平江王世子…

公主淡淡勾了唇角:“今日殿上六人比试,先不论谁做了什么,本宫问你们,觉得印象最深刻的是谁?”

要说印象最深刻的…想了一圈,还真就是北丰七皇子的一支舞!

身后,乐桃还是搞不清状况,写意略一思量,却是从公主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中隐隐觉出了些端倪。

北丰国七皇子沐隋枫,男生女相,艳冠天下,还是个断袖…多日来,她两次命人打探他的底细,却是均无所获。

那北丰国七皇子,真的是因为无心驸马之位才选择跳那么一曲艳丽的舞么?若是如此,何不随便参演走个过场,岂不是更加简单?

大选已过了两试,每一试,他均是全力以赴,每一试,他均是展现了最狼狈最不该示人的一面。

铜镜之中,娇艳红唇轻勾起一抹笑意来。整个驸马大选进行至今,他是唯一一个,步步都踏在了点子上,完全掌握了游戏规则的人。

无心驸马之位?相反,这个北丰国七皇子步步为营,要的,便是那东离驸马之位!

凤目轻转扫向身侧侍女,公主淡笑开口:“写意,去准备一套宦侍的宫服来…乐桃,你去唤宇文白进殿——”

“本宫今夜要出宫,去沁心居。”

------题外话------

明天两只就要私下见面啦,有木有很激动!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