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仲夏无风,东离皇城大街小巷均是熙熙攘攘的避暑人群,而这人群之中,就属那锦衣玉带的西梁南王一行最是扎眼。
从东离最富盛名的酒楼广聚阁漫步而出,一身玄衣的南王殿下酒足饭饱沿着皇城主街一路慢悠悠地闲逛,一点回府的意思都没有。
身后侍从跟着走了一阵儿,犹豫着上前开口:“启禀殿下,时辰已经不早了,不如…今日早些回府休息?”
侍从低微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南王闻言回过头来,面色不善:“本王何时需你提醒?!”
侍从赶忙低下头,诺诺开口:“属下不敢,只是明日便是那大选武试…”
话音未落却被打断,高处传来的男声听着更加冷了:“那又如何?难不成本王还需忌讳那北丰妖孽不成?!”
侍从闻言心头一惊,谁不知道那北丰国七皇子殿下是自家王爷的眼中钉肉中刺,劝阻不成反倒是惹祸上身了…侍从连忙垂头不敢言语,又听前方传来没好气的声音:“那个北丰妖孽在本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再说不过是个驸马大选,本王肯来参加已是东离的福气,那东离公主何德何能,还要本王为她尽心准备不成?!”
是是,一干侍从连忙俯首应承,心中却无不在想,王爷您嘴上这么说,为了比试光挑马就挑了三天的是谁?特地命人去连禹买千里宝驹的又是谁?是人都看得出来您对驸马大选和东离公主在意得不得了好么?!
一番话冷冷说完,见一帮侍从均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南王殿下似乎找回了一些好心情,回头将长街看看了,又望了望天边的明月,总觉心底堵着一团情绪,就如同这闷热的天气似的,让人不好受。
本来闲逛也是为了排遣这莫名的情绪,现在便是没了兴致,挥了挥衣袖:“罢了,回府吧。”
话落便是大步流星朝前走去,身后跟着的一串侍从小跑着追了好一阵,终于有不怕死地赶了上去:“…那个…启禀王爷…方向…走反了,别院在那头…”
南王脸一沉回过头,刚要发作,突然身侧的小巷子一下冲出个白色人影来,猛地撞在他身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众人皆是一愣,南王踉跄了两步一下稳住身形,身边反应快的侍从已是一下抽出佩刀来。
“大老爷饶命,民女不是故意的!”一声颤抖疾呼,白色身影一下跪倒在地,原来是个一身白衣身形纤弱的女子,已被那闪着寒光的刀刃吓得瑟瑟发抖。
真是诸事不顺!南王心中本就不爽,被个贱民冲撞了更是恼羞成怒,气急了正欲开口,忽见那跪在地上的女子颤微微抬头,怯生生看了过来。
那张只算是秀气的小脸上,居然生了一双晶莹凤目!
眼前的这双眸子,生生和某人的像了七分,被这样一双眸子含着水汽楚楚可怜地望着,南王一时忪愣,心中登时更加烦躁,却是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片刻,低声咬牙:“滚!”
白衣女子获了大赦赶忙起身跑了,心中带着不爽,南王低头闷闷走了两步,忽觉异样,低头一看,居然发现腰间的佩玉不见了!
竟是个小偷?!南王惊怒回头,居然一下和那人群中正回头观望的凤目对了个正着,下一刻白衣女子调头便跑,身后传来南王震怒的吼声:“敢偷本王的东西,来人去把那个贱民给本王抓回来!”
话落,一大帮侍卫急忙拨开人群追了出去,南王气急败坏转过头,却突然惊异发现在长街的另一头,相反的方向,一个白衣女子一晃而过,侧目看过来的那双凤目里带着一抹戏谑,手中攥着的,分明就是他的佩玉。
居然在前面?!
“全是饭桶!”愤愤一声咒骂,南王不顾身后侍从焦急阻拦,抬脚便朝着少女消失的小巷追了过去。
幽深的小巷七拐八弯,进去了,便如同进入了一个昏暗的迷宫,几人跟着前方那如同鬼魅般的白色身影一路狂奔,未几便已是完全辨不明方向了。
下个拐弯,南王咬牙一下冲出去,一片黑暗中忽然撞上一个硬物,鼻间飘来一股异样浓香,下一刻,只觉头晕目眩四肢发软,跌坐在地上的那一刻,已是完全失去了知觉。
寂静的巷子里七七八八躺着数个人,未几,一片浓黑的小巷深处款款走出两个白衣女子来。同样的身形同样的服饰,同样弯起的凤目里带出一抹轻笑。
“全军覆没啦?”
“全军覆没了。”
——
第二日,艳阳高照,东离皇城骑射场,驸马大选的评审和诸位观礼大臣已在场边等候多时。
抬眼望了望已过中天的日头,主持今日大选武试的礼官钱林缓步走上高台,朝着高位俯身行礼:“启禀公主殿下,时辰已过。”
高位之上,一袭藕色宫装的公主殿下正闭目养神,闻言凤眼微揭:“西梁南王殿下…还没到?”
“回禀公主殿下,还没有,是否…直接宣布北丰国的七皇子殿下获胜?”
“再等片刻,”清淡女声从高位飘下来,“待到射箭比试那一组分出胜负来,若是南王殿下还不到,就宣其弃权。”
钱林俯身:“微臣遵旨。”
骑射场的一侧,比试射箭的两位参选者已经到位,两人轮番上阵各射三箭,得分高者获胜。而另一侧,烈日下暴晒的骑术跑道边,一袭黛蓝骑装的北丰国七皇子殿下正在场边静静等候。
这西梁南王,今日便是连比试都不能参加了么?高位之上公主轻抿了口茶,凤目淡淡望向骑射场,对上那双淡望上来的茶色眼眸,两人不动声色,交换了心思。
却是下一刻,忽闻场边传来礼官通报:“西梁南王殿下到。”
——
他这一世,活到现在,从来没有一刻如同这一刻一样,如此狼狈不堪!
身上的玄色华服皱皱巴巴,束起的长发也散落下几缕凌乱青丝来,阴沉着脸,步履不稳,西梁南王殿下步步走到骑术跑道边,阴冷视线扫过场边众人惊异古怪的表情,最后停留在北丰国七皇子那永远云淡风轻的脸上,一双黑眸就似要喷出火来。
高位之上,清亮凤目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红唇轻勾:“既然南王殿下已到,骑术比试便开始吧。”
午日的日头热辣辣的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南王翻身上马,只觉前方滚滚热浪铺面而来,用力闭眼再睁开,前方那做了标记的赛道尽头却仍是模糊一片,头痛欲裂,脑子里的阵阵蜂鸣声,几乎就要把人逼疯了!
哨声响起的那一刻,长腿夹上马肚,两匹高头大马同时冲出起点,呼啸而过的马蹄搅动飞扬的尘土。那马上的两人,北丰国的七皇子殿下明显就不擅骑术,马上颠簸的身影极其不稳,而那西梁南王殿下情况却是更糟,刚一冲出起点便是摇摇欲坠险些坠下马来,看得旁侧观礼之人一片哗然。
颠簸在马背上,他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
以一个最狼狈不堪最滑稽可笑的失败输给那北丰妖孽,输了驸马大选么?脑中耻辱念头一闪而过,下一刻天旋地转,再也拉不住缰绳的手掌一瞬松开,西梁南王殿下一下从马侧翻落下来,滚到赛道边的草地上。
骑术比试场立刻乱做一团,却闻,那另一侧的射箭场上同时传来一阵疾呼。
就在西梁南王坠马的那一瞬,伴随着一声沉闷弦音,东离护国少将手中的最后一只长箭急速射出,却只击中了箭靶的最外围!几近断裂的弓弦狠狠擦上展弓的手臂,一瞬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那日的午后,东离皇城骑射场,仅仅就是一瞬间,双双落败,胜负已分,东离的驸马大选,终于只余下了,两人。
------题外话------
安王开始发力啦~驸马大选一下去了两个顶尖高手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