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为了兰痕,她什么也可忍耐,也好,寨子又多了一个骨干。
昨夜答应子懿,要废了那个承诺,我第一次深觉妖生难以抉择。
茶换了一道又一道,最后吩咐小弟上了酒。
我一杯又一杯,直到有了微醺的醉意,楼外经过的小弟胆战心惊地向内看来,悄悄议论定然是昨夜副寨主宁死不屈,以至寨主欲求不满,从而烦闷伤神。
我磨了磨牙,一饮而尽,这个黑锅,不知要替子懿背多久,而那色胚却在谣言的掩护之下,心安理得地进行辣手摧花。
虽然模样颇好,工具也颇好,但这些日夜来,他赚的实在忒多。
我没有去寻兰痕,他却亲自送了上来。
从门槛到主座,步下有兰花渐生,绽出最好的芳华,随即消失于虚空,他唇角含笑,眉目温良,银发如月,玉兰生香,一举一动,意态无比风流。
我侧身倚于后靠,怔怔地望着他走来,执起的杯盏才到唇边,忘了饮下。
他将手中的东西轻轻放到我的面前。
我阖上双眸,清泪滑下面颊。
“卉娘。”
手被握住,他的温度不过薄凉,有气息扑在我的脸上,他已倾身凑近。
面颊又热又濡,似有唇瓣吮去水泽。
“我不会让你为难。”
额头有手指在动,撩起一阵酥痒,我睁开眼时,他已将凤饰重新镶在额环上。
我深叹,将抑郁之气压了下去,“你,还有什么心愿?”
修指向下,抚扫过我的脸,也叹,“不过是想得到你一次罢了。”
心口微疼,我却只吐出了三个字,“对不住。”
他离开了许久,楼中依然清香四溢。
我继续,无休无止,忆起很久以前,想到浮生将尽,只是笑。
这一百年来,一些事走马观花,一一在脑海中掠过,记不清,抓不住,初到黑息寨时,我其实是怀着一丝希望的,只是他从未出现过,一日日,一夜夜,一月月,一年年,终究在倦怠和怨苛中逐渐淡了那一份少女懵懂的悸动。
然而,那不过是一场误会。
然而,他爱的人其实并非我。
可,我为何因别人的事伤怀?
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闪电般冲开胸臆,我禁不住一阵大笑,扬手将杯盏扔了出去。
一声碎响。
我浅阖双眸,摇着混沌的脑袋,视线压下,一片红衣也在朦胧地晃动。
箫曲尾音有些不足,停了下来。
子懿将我抱上楼,一步一步,姿态肃穆又坚决。
我倦倦地推他的怀,“鬼君莫不是要弥补昨夜的,卉娘现下可承受不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眉心的垂饰上,有了些许的亮色,温柔又霸道,勾唇,“自然是。”
这个不分昼夜的色胚!这个从来不为我辩解的骚包男!
其实,从一开始我便猜不到,鬼君的耐力究竟有多强,又是否暗中使了法术。
但无论如何,他向来不从事生产,也不进行脑力活动,每日抚箫奏乐,倒也看不出不胜体力的无精打采来,这已经是最大的能耐了。
傍晚有客来。且不止一个。
奴栾身后,十名美男正含春望我,颇有某种意味。
她款摆着腰肢向我走来,亲近地挽住我的手臂,“据闻卉娘你急需一批男宠充后宫,栾儿给你寻来了,看着可还满意?倘若不够,待我收集够了百个,千个,再送上门。”
我一惊,“夫人何出此言,又是谁造的谣?”
我这话是带着愠怒的质问,颇有些凌厉,且红袖一垂伸,端足了妖尊的派头,奴栾怔了怔,忽然莞尔笑了,“卉娘,你就是这副德性,明明想要,却为了面子说不,放心好了,你如今是妖尊,谁敢背后嚼舌头,将他魂魄打散便是。”
附近的小弟们顿时抖个不停。
这般轻描淡写,这奴栾也不是好惹的主儿,但,我此刻关心的不是这个。
我有礼地拔下她的爪子,冷着声道,“本寨何时说过,需一批男宠充后宫?”
她眄一个明了的眼神过来,“妖界魔界都传遍了,选女妖进寨那一日,你明令禁止,不许诸位姑娘接近三位优良资源,从而通通据为己有,后来呀,又传闻天……子懿鬼君对你的需求不予满足,导致你的虐待……”
我的脸乍青乍白。
试问世间,还有何事比这更加荒谬荒唐并让人荒凉。
她继续道,“可是栾儿却是懂卉娘的,知你也是饥渴难制,情非得已,兰痕妖君一副翩翩雅公子的模样,想必没有多少力气,三寨主么,纯粹是个面瘫脸,定然不会怜香惜玉,所以呀,我给你寻了这么些好角儿来,个个俊美,温柔,尽职,且有使不完的精力,你若不信,今夜挑一个来试试。”
我的脸泛起了死灰,无泪问苍天。
意思是,不但替子懿背了黑锅,我还将兰痕与冷桑霸占了?
意思是,我有了三个还不满足,意图染指千百个?
子懿箫声未停,目光却睥眤地压向这一处,带着威胁的森森寒意。
兰痕在一旁折扇半遮面,眉眼弯弯,笑眸璨波,不知嘴咧成了什么样子。
冷桑抱着手,也忍不住垂睫勾唇。
连面瘫都笑了。
我稳住神,保持一派镇定,“夫人恐怕是误会了,吩咐各位妹妹勿打三位的主意,不过是为了避免小弟们受到冷落,以让黑息寨更好地开枝散叶,熟料三人成虎,流言传得这般快,本寨虽可一两根指头捏碎他人的魂儿,却一张嘴敌不过万张,这项罪怕是要屈屈地坐定了。”
我拿出一副无辜又威严的形容来。
奴栾颇为解意地执起我的手,却有了些嗔怪,“在我面前你竟也这般见怪,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好相与相说的?”郑重地拍了拍我的手背,“放心,鬼君,妖君与三寨主那儿,我会尽心替你打点好,作为一代妖尊,敢想却不敢做,敢做却不敢认,实在是有失风范,向来不是你的格调。”
这一刻,我终于将中州的一句千古名言了解了个刻骨铭心。
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奴栾凑身过来,附在我耳边道,“我自然知道卉娘你对鬼君几世矢志不渝,可是么,就算你屠戮整个妖界,也堵不住悠悠之口,还不如将罪坐实了,免得吃了亏,你看如何?”
我胸中升腾起早些年打江山时灼灼燃烧的豪情壮志。
我想杀人!我是寨主我怕谁!
但魔尊夫人亲自上门来,且本着为本寨着想的一份真心实意,我总不能小气在先,让人看了笑话。
倘若依她之言,将这罪名坐实了,作为一枚夫管严,我不知会受到多么严重的体罚,恐怕没个十天半个月走不了路,勉强可以走路时又被修理到十天半个月无法动弹,反复循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怕是要堪堪冷落了十位新欢,而子懿也恰好达到了报复的目的。
进也不好,退也不好。
在这个节骨眼上,自然不能指望那个吃白饭的家伙,我将求救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了兰痕一下。
他无动于衷,折扇终于拿了下来,唇角却挑得极高,“栾儿说我一副不胜体力的形容,我倒是可以让卉娘验证一下。”
这色胚,但比起子懿的装,他要光明正大了许多。
我垂下睫,掩住暗涌的愠流,淡淡道,“夫人倒是有心了,不过若是卉娘纳下了这十位公子,岂不恰恰印证了流言蜚语,从而推波助澜,让那些无端造谣的主儿更加欢腾?继而玷污了妖界纯善质朴的风气,以致妖妖自危,相互猜疑,最后大动干戈,引发一发不可收拾的混乱,那可如何是好?”
无论是个什么生灵,当上头儿后自会熟料运用一套说辞,近乎本能,特别是中州地区,官僚阶层无中生有,小事化大的本领更是炉火纯青,据闻相当敏感时期,就连一个不好的眼神也可以拿来定罪,眼神不好,则对生活不满,而生活是朝廷赐予的,也就是对朝廷不满,对朝廷不满,便是生出了拳拳的反叛之心,意图谋反,那可是死罪啊!
于是,一个眼神不好,最后判了个诛连九族。
一些颇有见识的小弟,总是好拿中州的刑律来调侃,有剥皮,有活煮,有分尸,女的马五匹,男的马六匹,我着实吓了一跳,为何男女待遇这般不同,小弟们顿时便猥琐了,流着涎,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寨主你与我们有什么不同?
我恍然大悟。
又说了女子不忠,须要去骑一下木驴,死活由天,我不屑一顾地扔了一把瓜子壳,“难不成,骑一下木驴也会丢了命不成?”
小弟们又露出不堪入目的笑,向我口水飞溅地描绘了一下木驴。
我悚然一惊。
好罢,扯远了,我也不过是略略运用了一下头儿腔,并拿出一副肃穆的作派来。
奴栾依旧挂着善解人意的浅笑。
那十位美男子听出我没有纳下他们的打算,一个个沉黯了脸,屈屈地,又怀着一分期待。
我磨了磨牙,“是魔尊让夫人这么做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