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牌黑店

临近南疆边界的地方有小镇,名梧桐,因镇中古来多栽有梧桐树而得名。

今夜红妖一众人落脚之地就在这梧桐镇。

三面环山的镇子并不大,约摸仅有两三条街的样子,却因了边疆地利多有来往客商补给歇息而显出几分繁华热闹来,街上熙熙攘攘,客店也住得很满。

因而廖燕很是费了功夫才找到看起来是能全部容纳他们这些人的客栈,客栈的条件并不那么好,甚至可以说是粗陋,红妖皱着眉头看着天花板上到处都是的蜘蛛网还有大厅角落里堆成一小堆的隐隐发黑的饭余碎骨,再看看和这家客店寒酸磕碜的样子完全不相符反倒一身娇艳妩媚气度的老板娘,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老板娘似乎并不关心突然冒出来的这一群人是要打尖还是住店,这家店里甚至是没有伙计招呼的,只有这么一个光杆司令,还让客人等了这么大半天了也只是坐在自家唯一看起来是不染灰尘的柜台上照着手中举着背面镶了碎金的小镜子,手指一遍遍抚过艳丽容颜。

这店,处处都透出几分古怪来。

“嘭”一柄剑重重拍上柜台,在老板娘身侧。

廖燕挑着一双俏丽柳叶眉看着柜台上坐着的老板娘。

缨清站在红妖身后,微微俯身,低声告诉她,“这老板,有几分意思。”

“店家,可还有够我们这些人住的客房?”

柜台上俏生生翘着二郎腿坐着的人似乎不满有人打搅自己,撅着红唇皱起眉头抬眼看人。

廖燕不闪不避,对上她眼神。

“这长相是个可人儿,可惜竟是个瞎的……啧啧啧,你不会自己看吗,小店位置最为偏僻,交通不便,本就少有人光顾,再者,我付不起那些酒囊饭袋的工钱放了那些伙计的长假,经营不善,潦倒至此,自然,姑娘你们是我半年以来遇到的唯一一拨如此不依不挠的客人了。”她手指拨着水红色外裙漫不经心开口,果然声音也是如她外表三分媚三分懒,出言讽刺也似是带些撒娇意味。

“听姑娘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缨清突然插嘴。

“呵,有趣。”她挑着眉瞧过来,潋滟眼波让人心不由自主一荡。

一边站着一直没说话的岳曾离此时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我开店这么些年也会死你头一次见着住店还要问问清楚店家的籍贯的,莫非这位英俊公子是看上本姑娘了不成?这可就不大好了,本姑娘还不想辜负这大好年华匆匆嫁人,公子还是早断了念想的好。”她一转身跳下来,水红衣衫在这灰暗背景映衬下美的妖异,一步步袅娜地走来,“看来各位客官是要住上一晚,好说好说,一间房一晚上是三十文钱,这可是本镇最实惠的价格,还有,本店的规矩是,自力更生。”

她手指堪堪点在缨清鼻尖,缨清好脾气一笑。

“这位小哥还是当真俊俏,可惜了,太老,本姑娘嚼不动。”她似乎叹息一声,细细端详缨清面容,缨清倒也竟然不恼,受了这份从天而降的艳福。

“自力更生是怎么个说法?”廖燕回身来问。

“水自己烧,饭自己做,床自己铺,屋子明日走时恢复原样,还有最最重要的是安全自己负责。”老板娘的手指滑下来,堪堪勾过缨清衣襟,垂眼低眉,唇角微弯。

“这简直是黑店嘛……”南宫炎寒缩在岳曾离身边喃喃。

“没错,这小孩挺聪明。”老板娘移着莲步走到南宫炎寒身前,探手要摸他脑袋瓜,被他躲开,她又不高兴撅着红唇,“可惜却是个不知情趣的,像前头那位红衣裳的姑娘似的。几位客官若是不清楚本店是个什么地方,出门走三步,转身仰头看就是了,本店正是挂着黑店之名行黑店之事,再光明磊落不过的买卖。”

暗五偷摸溜出去一看,嘴角抽搐,这店的名字还真是黑店,只不过那块牌匾上积灰甚多字迹模糊,刚刚他们一行人进来的时候没注意到。

被点名的不知情趣的人没表情。

“小姐,这,也只好……”廖燕凑过来,脸上有些为难。

“就在此处将就一晚吧,左右不过是一晚上的功夫,总归比风餐露宿的好。”红妖很随和点头,黑点也好白店也罢,他们这些人赶路赶了这么些天,总是都有些乏困了,需要一个地方休息,即使这地方的条件实在是简陋了些,“再者,凡事自己动手倒也更安全。”

廖燕点头,心里有了主意。

“掌柜,开房吧。”

“哦……”尾调悠长。

老板娘已经左摇右摆婀娜多姿走回了柜台后头,噼里啪啦打算盘,“明早结账,记得规矩,老娘不是好惹的。”

她尾指从下方暗格里勾出一大串钥匙来,那沉甸甸黑黝黝的一圈,就挂在一根纤细白嫩的小指上。

“喏,自己去开锁去。”

廖燕一手拿过来,手中传递过来的重量沉得险些让她一个踉跄。

红妖若有所思。

暗一闪身上去帮忙,接过廖燕手中钥匙圈,眉头也是一沉。

“现在知道老娘不好惹了吧,安生过一晚就走吧。”

老板娘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小刀专心修起指甲来,手指微微翘着,又是一段风韵。

“走吧。”红妖拉住了正要上前的廖燕的手臂,轻轻摇摇头。

“是。”

另一队人马也踏着一地落日余晖无声无息来到了梧桐镇。

秦颜宁有些心焦,岳重云的状况很不好,不能够太过颠簸,致使他们的脚程就慢了些,可他身上这新伤加旧伤的堆叠着也绝对不能够再拖下去。这一下午,她不得不时时关注着他那边的情况。

本来她是军中公干前去南疆边境处的一处军营考察的,日子也拖延不得,可也不能够把他丢下。她对他那些事也有耳闻,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后来知道他处境必定艰难,只是以为无缘再见有些失落一些担心罢了,可今日既然他被她捡到了,就不能让她扔下他,不管他死活。毕竟也是一条人命……

她勒马,扭头瞥见那随行军医马上驮着的那个人,看见他苍白染血面容,心里悸动一闪而过。秦颜宁脸有些烫,或者是人家说的一见钟情是当真存在的吧。让她即使知晓了他似乎品行不端也割舍不下,日日心念。

秦颜宁在马上正了身子,看着眼前蓝紫交接的暮色天空,叹口气。

铁树开花在今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