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人生中每一个晴朗的早晨, 太阳依旧缓缓升起,它不知道昨夜里有什么人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有哪些人在为了那些未知的人们不安地等待。
睁开眼睛, 面对视线中和自己靠得极为相近, 蜷缩身体窝在床边的小小的女孩儿, 残夏有一瞬的晃神, 闭上眼睛再次睁开, 他的眼里已经呈现出了然。
不安的夜里,两个人都睡不着,像是残夏安慰兰馨, 又像是兰馨照顾残夏,其实只是他们因为不安在互相依偎, 于是两人便聊起天来。至于聊天的内容, 从时间算起来, 从认识到共处只有小半年,其实这对于相处的两个人来说并不算长远, 于是没有共同生活阅历的两个人,他们能聊些什么呢?答案显而易见——生活的交汇,重要的人,间或夹杂着他们各自遥远的童年。
是从什么时候竟靠在一起睡着了呢?残夏眨眨眼睛自问不知,转过头看着睡得正香的兰馨, 残夏不禁微笑, 想来她也是不知道的吧。
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从床上起来, 残夏并不想吵醒那个好不容易睡着了的女孩儿, 可即使是这样, 他微微的动作还是令女孩儿在无意识中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可是还好, 眼睛没有睁开。他不知为何突然屏息看她眉头皱起,像是不适应周围有一丝的变化,过后却又努力放松自己,渐渐归于平静和安详。
站起在床边,残夏来回走动的轻缓脚步声不曾停下,正如他略带犹疑的心情一样,可是这时,靠在床边的女孩儿还在沉睡,她已适应。
几经思考,残夏还是停下脚步在兰馨身边,决定将兰馨抱上床去,做出了决定就不再犹豫,当她刚刚弯下/身子轻轻试图将她抱起,他便又意料之中地看到女孩儿在她怀中不适地动作,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蜻蛉……”
细微的嘤咛钻进残夏的耳朵,配着她突然揪起他胸前衣襟的动作带给他不知名的颤栗,紧接着他又听见更加清晰的一声:“蜻蛉……”
残夏抱着她站在原地,他低下头,先是愣愣地看她在自己怀里挪动着找到舒适的姿势,紧接着将双手环上他的脖颈。他垂下眼睛看她,看她眉头舒展,嘴角也扬起,像是渔船终于驶向港湾般放下摆动的心情,终是沉沉睡去。
不施力道地将拴住自己的双手一点点松开,残夏把兰馨轻放在床中央,盖上毛毯,而他自己则坐在床边,一边暗自调动着自己所有的感官默默回味残留在身体表面的感觉,一边肆无忌惮地看她,是的,肆无忌惮。
他好像是第一次这样去看她,不加遮掩,无所顾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只是平静地观望。思绪延伸至此的时候他蓦地想起,这么亲密地拥抱她,好像也是第一次吧?不,不对,还有那次他为了保护她,在破坏云外镜后倒在她温暖的怀里。又或者是更早之前,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晕倒,和她那一瞬短暂的接触。不过,每一次的感觉都不及刚才的“此刻”,他把她小心翼翼捧在怀里,她也面露满足微笑着回应。
虽然他呼唤的不是他的名字,可是他认为那是理所当然。
所以,他允许自己把刚才那个拥抱定义为第一次,悄悄的,秘密的,只属于他自己的。
他多希望这样把这段时间再拉长一点,让他好好把这些微痛的甜蜜记在心里。可此刻的平静终是暴风雨前片刻的安宁,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上衣口袋阵阵的嗡鸣,那是他的手机。
来回看了好久手机屏幕上陌生的电话号码,残夏离开床边走出卧室,这才按下了通话键,电话那头背景嘈杂,声音却显得过分诡异、沉寂,握住电话的那只手不断收紧,他听到一个声音:“夏目残夏,髅髅宫歌留多作为普通妖怪已被逮捕处理,御狐神双炽在事故中确定死亡,雪小路野蔷薇和青鬼院蜻蛉行踪不明,白鬼院凛凛蝶被送往思纹综合医院抢救中,结果未知。”
“……你是谁?”
“我是悟之源思纹大人的侍从,鸦丸黑江,奉大人之命向妖馆里的返祖妖怪报告昨晚事故的情况。”
“等一下,你是说每个相关人员你都通知了吗?”
“是的。”
“糟了!渡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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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残夏跑到楼下客厅里,就已经听到从屋里传出的阵阵争吵声。加快脚步推开门冲进去,客厅里有一瞬归于平静,两双眼睛统统落在残夏那里,可这也只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紧接着就又恢复了刚才的动静。
就在残夏闯进来的时候,渡狸正和反之冢僵持着吵闹着想要闯出去。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伤心,却只见渡狸已经红了眼睛,他想要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反之冢到外面去。
——去找歌留多!
他此刻迫不及待要再回到森林公园里去,他坚信着他的歌留多还在那里等着自己,刚才电话里那个叫什么乌鸦的人的话全是鬼话他一句也不相信。
一想到这里,渡狸就更加地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他用尽力气想要推开硬生生拦住自己的反之冢:“你快点放开我!我要去找歌留多!我不能让她一直等我,她会等不及的!喂反之冢你这个混蛋快点放手!”
“渡狸你冷静下来!”
平日里一向懒散的反之冢此刻一反常态地抓住渡狸就一直没有松过手,他借助自己比渡狸有力的身躯将他拦在妖馆客厅里。尽管他知道这么做很不近人情,他也不愿意相信前不久电话里得到的消息。可是他也知道,越是到了这种时刻就越要冷静,越是慌张就越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局。事实上,什么都已经无法改变。
看到这一幕的残夏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了还在反抗的渡狸,反之冢松下力气后看向残夏:“你也听到电话了?悟之源家的?”
面对反之冢严肃而又郑重的语气,残夏点点头却不吱声。于是在那一瞬,反之冢知道,结果已经呈现在眼前,这事情他已无能为力。眼睛突然有些酸涩,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还要处理。别扭的心理僵持不下,反之冢只好别过脑袋看着远处的天花板:“我刚才已经通知渡狸家的那个爷爷了,他马上就会来的。”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这关我爷爷什么事!?残夏你也快放手,你们都拦着我做什么啊!我只是要去找歌留多而已!”气急败坏的渡狸索性一下变成了豆狸的模样想要借此逃脱残夏的束缚,却不想这样只是减少了自己的力量省了残夏的力气而已。
把小小的豆狸掐紧在怀里,残夏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端倪:“渡狸,作为你的SS,我有责任和义务要保护好你。因此不能放任你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四处乱窜。你的家族马上就会有人来接你,回到自己的本家吧,安心地呆在那里,直到度过这次危机。”
不甘心地张嘴对着残夏的手狠力咬下去,在他稍有松劲的那一刻跳出来变回自己,渡狸气愤地不能自已,面对身前的两个比自己高大有力的身形,他的眼泪打着转含在眼眶里:“你们这些混蛋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歌留多她还在等我,我答应过她要一直陪着她的,我发过誓要保护她的!可是现在这算什么?你们要我承认歌留多已经被当作普通妖怪处理掉了?有谁能告诉我什么是处理?为什么活生生的一个人要被处理?!还有,御狐神确定死亡?青鬼院和野蔷薇下落不明?就连凛凛蝶她也……?!”
“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昨天我还和歌留多在一起,她还对我笑,我们还在一起玩游戏。我们昨天还说要一起把拜年补回来,然后一起吃好吃的东西,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眼泪不停地顺着面颊流下,渡狸终是不忍再继续,他闭上眼睛狠狠地甩了甩脑袋,对着残夏和反之冢喊道:“我不信!我绝对不会相信!你们两个都相信了?!这么荒唐的事情!”
声嘶力竭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做出最后的反抗,渡狸硬生生朝着两个人撞过去:“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快放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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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渡狸的武藏野爷爷推开妖馆大门的时候,见到的是一个奇妙的沉默着的三角形。
夏目和反之冢因为是背对着武藏野的,所以他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一眼看过去只有一个女孩儿正对着他,对了,就是那个青鬼院少爷的恋人,兰馨小姐。
有那么一段时间,武藏野完全不明白他们三个都站在那里干什么,尤其是那位兰馨小姐,一个可人的姑娘为什么要举着一个木质相框站在那里?她的脸色还真是不好啊。不过,话说回来,青鬼院少爷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是生是死,这位小姐该是很伤心吧。
——不过,兰馨小姐这个样子真的不要紧吗?诶呀,可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我是来接渡狸少爷的啊。
“残夏先生,我来接我家渡狸少爷了,渡狸少爷在哪里呢?”
当武藏野的话说出来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背对着自己的两个人转过身来震惊的表情和正对面兰馨摇摇欲坠的身形。低下头武藏野不可思议地发现渡狸正紧闭着眼睛躺在这三角形的中心。
客厅里安静的像是被消了音。
兰馨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不自觉地战栗。
“蜻蛉说过,一定要保护好残夏。
“还有,决不能让渡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