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问题,云有心没有办法回答,因为他根本就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怎么可能知道是什么人解了小慕儿身上的蛊。```
不过,能解了这个男子所施的蛊的,定不是寻常人。
会是谁?
而这个男子又是谁?深居在这极乐之地的他,为何又会与天枢宫的人认识?
不仅天枢宫来人对他恭恭敬敬,他更是毫不避讳地在天枢宫人面前称天枢老人一声“死家伙”。
从他方才与天枢宫人交谈的话里来听,他与天枢老人相识已有四十五年之久,而他的声音听起来不过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的青年而已。
以及,天枢宫的人为何会到这极乐之地来?
莫非是因为……长情!?
想到这个问题,云有心的心忽然变得紧张不已,比他与云慕忆身处危险不知接下来会被怎么对待时还要紧张。
若天枢宫来此极乐之地的目的真是因为长情的话,那长情现在如何了!?
方才天枢宫的两人离开时提到了封印,封印……又是什么?
云有心忽然觉得不安,不安到了极点,以致他不仅没有回答男子的问题,甚至还陷入了不安的沉思中。
男子看着沉默下来的云有心,更不开心了,只听他又骂云有心道:“我说瞎子,你干什么不说话!?”
男子忽然森冷如寒霜兵刃忽尔又如稚嫩小孩般的性子让云有心有些无奈,遂只见他无奈地笑了笑,道:“因为兄台的问题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心里在想些事情。”
“想事情?”男子好似对云有心说的想些事情来了兴致,一时竟是把他前一瞬才揪着云有心来问的问题给忘了,而是好奇地眨眨眼,盯着他问道,“什么事情能让你想得这么出神?说来给我听听?”
“我在担心我的一个好朋友。”云有心并未隐瞒。
“你担心你的好朋友?”男子一脸不能理解的模样,“你怎么就不担心那个中了我蛊虫的女的?”
谁知云有心却微微笑了,道:“兄台方才不是说小慕儿身上的蛊已经被解了么?既是解了,我又为何还要担心?”
不管是谁人解了小慕儿体内的蛊,也不管小慕儿现在在谁人手里,总归都比在这个性子古怪的男子手里好。
男子愣了愣,然后用力哼了一声,“你这个瞎子倒是挺聪明。”
云有心只笑不语。
“还有,你自己落到我手里都自身难保了,你居然不担心你自己反倒去担心你的朋友,你真的不是个傻子?”男子一脸怀疑,对着云有心左瞅瞅右瞅瞅,好像非要在他身上瞅出点傻子的模样来才甘心。
“呵呵,我真的不是个傻子。”云有心温和地回着男子的话,“在我心中,我那生死之交的朋友的性命要重于我自己的性命。”
“这就是说,你觉得你的命不值钱,然后你朋友的命比你的命要值钱很多很多?”
“不,我觉得我的命重要,但是他们的命比我的命还要重要。”长情、阿风以及柏舟他们的命,他一直视得比自己的命要重要,重要得多。
“重要到拿你的命换他们的命你也愿意?”
“在所不辞。”云有心道得毫不犹豫。
男子此时眉心微微拧起,盯着云有心,又问:“你刚才说你们是生死之交,那你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了?”
“没有。”云有心微微摇头。
“既然没有一起经历过生死,又为什么说是生死之交?而且还让你觉得他们的命比你的命更重要?”男子将眉心拧得更紧,一脸完全不能理解云有心的模样。
云有些却是微微笑了,愉悦道:“并不是一定要一起经历了生死才能称得上是生死之交,有些人,哪怕是第一次见面,也可以成为生死之交的,只要自己觉得他是自己的生死之交,那他就是,不需要什么非要说得出口的理由,很多时候,心的感觉很重要。”
他的语气及声音听起来很愉悦,明明此时就没有什么值得他愉悦的事情发生,他之所以觉得愉悦,是因为他的朋友,他的生死之交。
每每想到他们,想到他们坐在一起或笑或闹的模样,他的心都会觉得很愉悦。
云有心说着,将右手轻轻贴到了自己心口上来,笑意更柔,“我虽没有眼睛,但我有心,我看不见,但我可以感觉,感觉得很清楚。”
男子这会儿不说话了,云有心看不见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因为他对他并不了解,不了解的人,是永远不会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什么的。
过了一小会儿,才又听得男子问道:“那你说的他们,就是你的生死之交,在哪里?”
“就在这十万大山中。”云有心道。
“都来了?”男子似乎对云有心的生死之交很有兴致。
“不。”云有心又微微摇头,“只来了一人。”
“那来的这一人在哪?”男子又问。
“或许还在木青寨,或许已经离开了,我不知道。”
“哼,木青寨,不就是我今晨时候将你和那女的抓到的那附近?我要去把你说的这个人找出来看看,看看是什么人值得人见一面就愿意把他当做生死之交的。”男子边说边转身要走,然他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了下来,同时转过头来盯着云有心,半眯起眼,道,“不对,我忽然觉得你这个瞎子是在钓我上钩帮你找人看看他是不是还好端端的啊。”
云有心又是只笑不语。
不语便是默认。
他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
男子这会儿跳回到云有心面前来,竟是没有生气,而是挑着眉盯着他,阴森森道:“你就不怕我找到他之后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不怕。”云有心浅笑着,道得肯定。
“为什么?”男子觉得,这个瞎子心里想什么,他一点儿都猜不出来,“难道是他非常非常厉害,你觉得我不是他的对手?”
“不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男子说恼就恼,又揪上了云有心的衣襟,“你再不说,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云有心面上没有丝毫害怕之色,他依旧浅浅笑着,道:“兄台的武功身手深不可测,又有着令人防不胜防的巫蛊之术,且连天枢宫门下都对兄台毕恭毕敬,想来这天下间根本无人是兄台的对手,我那生死之交若是与兄台交起手来,恐不是兄台的对手。”
“我没问你这些废话!”男子被云有心这温温和和的模样气得不行,拽着他的衣襟使劲地晃他,“我问你的是为什么不怕我找到他之后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而不是问你为什么他不是我的对手!你是一点不怕我弄死你是吧!?”
云有心还真是不怕,他还是浅笑着,他总是喜欢笑,笑起来也总是温温和和的模样,只听他不紧不慢却又十分肯定道:“因为他是一个让人见着一面就会想要把他当做生死之交的人,兄台若是见到他,非但不会想着要折磨他要杀他,反是想要与他做朋友。”
“我现在可以肯定,你不仅是个瞎子,还是傻子。”男子嫌弃地将云有心甩开,“这天下间,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人!”
“兄台若是不信我言,何不自己去看看?”
“我就是不信,我就是要去看看!”男子一脸的恼意,然后怒指云有心,“你跟着我一起去,要是见着他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当场就把你俩喂我的蛇!”
“好。”云有心道得果断。
男子忽尔冷冷一笑,“好,这是你自己找死,不是我不放过你。”
这世上绝不会有只一面就会成为生死之交的人!
这世上曾经有过这么样一个人,一个他只是见过一面就想要与他成为生死之交的人,可这个人已经死了,早已经死了。
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
男子说完,抬脚就走。
而他一动,本是静卧在旁的所有毒物全都跟着他动了起来,在苍莽静寂的山林间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云有心就跟在男子身后,不畏不惧,更没有丝毫想要逃离的打算。
忽然,男子对云有心道:“我叫山索加,在你死之前别再让我听到你叫我兄台,否则我割下你的舌头。”
云有心对男子突然告诉他名字而有些诧异,不过也仅是转瞬之事,当男子话音落后只听云有心温和浅笑的声音紧跟着道:“我姓云,风云的云,名有心,拥有的有,开心的心,云有心。”
“云有心,嗯,真是个难听的名字。”山索加嫌弃极了。
云有心毫不在意。
可山索加嘴上说着嫌弃的话,面上却是笑了。
这是自望南死家伙离开之后的这么些年里,第一次有人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
这种感觉,还不错。
*
十万大山中的毒瘴迷雾随风慢慢飘移,毒瘴之中总是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是蛇蝎在草丛中爬动的声音,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蜘蛛结的蛛网中挣扎着要逃离而发出的声音,在无法看清周遭事物的毒瘴迷雾中,这样的声音总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继而心中的恐惧就在这悚然的声音中慢慢放大,再放大,直至大到撑破人胆,然后这大山中又多留下了一条人命。
沈流萤他们所处之地本还是清明之地,很快就被迷雾所侵,使得他们不得不赶紧离开。
于是,带着昏迷的云慕忆的任务就落到了秋容肩上。
长情抱着沈流萤,小麻雀背着小若源,秋容看了看云慕忆,然后将她扛到了肩上。
沈流萤在看到秋容像扛麻袋一般地扛着云慕忆,眼角抽了抽,嫌弃秋容道:“我说秋容,人家好歹是一个姑娘,你用抱的背的不行?竟然用扛的?”
秋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妥,所以毫不犹豫地回沈流萤道:“这样方便,这样走得快。”
“……”沈流萤觉得她和秋容的世界有代沟,而且这条代沟还挺宽。
果然跟着什么主子就成了什么样儿,真是一点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
就秋容这种脑子,女人会喜欢才怪!
看来想让绿草看上他,难!想把他和绿草凑一对儿,难上加难!
昏迷的云慕忆就是在秋容肩上给颠簸醒来的,她醒来的时候秋容正将她放下,动作没有一点温柔可言,使得头脑天旋地转加胃里被颠簸得翻江倒海的云慕忆“呜哇”一声就呕吐了出来。
秋容看到云慕忆吐了,非但没有生出关切之心,反是在庆幸自己将她放下得快,不然他的衣裳就要遭殃了。
沈流萤看着秋容吐一口大气的模样,真是有想狠狠掐他一把的心。
他们停下的地上是一条小溪流边。
秋容将云慕忆放到了溪流边光滑的石子地上。
长情和秋容一样,非但没有关心云慕忆一字一句,反是抱着沈流萤往一旁走去,离云慕忆远些,**裸地把嫌弃她呕吐物脏的想法给表现在了行动上。
小麻雀见着长情走开,虽然不懂为什么,但还是跟了过去,经过云慕忆身旁时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已。
“……”沈流萤抬手使劲地揉自己突突直跳的颞颥,一边在心里说,都是蠢男人,都是蠢男人,别理他们,别理他们。
秋容没有走,秋容还站在云慕忆身旁几步外的地方,等着她吐完了,然后抓着她的腰带将她带了几步,把她带到了沈流萤他们这儿来,这才松了手站到长情身边去。
云慕忆的脑子还处在混沌中尚未清醒过来,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边又有着些什么人,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力气好似被抽空了似的,这会儿除了能稍稍动动双手外,身子根本动都动不了,而且脑袋异常沉重,仿佛被人灌了铅似的,昏昏沉沉,还有些疼。
就在这时,她觉得有人将动不了的她扶了起来,将她的背靠在一块冰冰凉凉的大石头上,让她坐着身。
身子坐了起来,云慕忆这才觉得脑袋没有那么昏沉难受。
于是,脑子渐渐清明过来的她看清了身边将她扶坐起来的人。
这个人虽然是苗疆打扮,但是这个人她很眼熟,是她见过的人,是——
“沈姑娘!?”云慕忆睁大双眼看着面前的沈流萤,震惊不已。
沈流萤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云小姐记性挺好,还记得我。”
“沈姑娘你,你怎么在这儿!?”云慕忆又问,因为太过震惊,她一时间忘了沈流萤已经嫁给了长情为妻,已经不能再称她一声姑娘了,“我……”
云慕忆低下头看看自己被长情的剑气划开了一道道伤口正传来阵阵痛感的身子,面色微白,依旧震惊地问道:“我是怎么了?我又怎么会在这儿!?”
云慕忆的疑问让沈流萤敛起了面上的笑容,只见她定定看着云慕忆,欲从她面上眼中看出来什么似的,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是问她道:“云小姐,你自己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么?”
看来云慕忆是忘了她被蛊虫控制时自己所做过的事情与所发生的事情,是蛊虫在控制她的同时将那段时间内她的记忆都给吞吃了么?
又或者蛊虫吞吃的不仅仅是她的记忆,还有她的人性,方才她攻击长情时候的模样可根本就不像给人,而像是一只发狂了的野兽。
说不定若是蛊虫再继续留在她脑颅里的话,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忘了自己是一个人而变成一个完全由蛊虫操控的活死人。
云慕忆是做了什么还是得罪了什么人使得对方竟用这样的蛊虫来对付她?
“我……”沈流萤的反问让云慕忆倏地一怔,而后见她的面色骤然刷白,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睁大着双眼喃喃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情此时站到了沈流萤身侧来,垂眸冷眼看着面有惧色正喃喃不已的云慕忆,开口就是冷声问道:“阿七呢?”
云慕忆的身子陡然一震,双眼睁至最大,一副惊骇万状的模样。
“小叔!”突地,云慕忆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是抬起手抓上了沈流萤的胳膊,紧张急切且不安地对她道,“小叔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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