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她配不上他
“听说了吗。林相投靠南楚国。叛国通敌了。”
“放你娘的屁。不可能。”
“前几日朝廷邸报不是说林相无故失踪了么。不是叛国通敌。人到哪里去了。”
“是啊。这么大个事。邸报上也沒解释。看來是真的。”
“我看不尽然。无中生有的事。解释什么。”
出云国连着几十年沒有战事。百姓的日子过得也算安逸。茶楼酒馆自然就成了日常消遣最爱去的地儿。各种小道消息。家长里短。在这里总能听上一耳朵。
也不知是先从谁那传出的消息。林千夜私通南楚国。一时间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百姓们不信有之。怀疑有之。伤心有之。愤怒有之。时常聊着聊着就掐起來。这不。有人已经开始撩袖子了:“林右相怎么就不可能投靠南楚了。那见月闲不也是我们出云国出去的么。如今不也在南楚国为官作宰。”
对桌的一拍桌子:“啊呸。你说话当心点啊。那种数典忘祖的小人怎么跟林相提并论。你敢再污蔑右相大人一句。信不信老子打折你的腿。”
“关你什么事。今儿个倒要看看你小子怎么打折老子的腿。”
旁边有人劝架有人起哄。出云国的民风并不彪悍。这种“相互打折腿”的口水仗。就跟问候人家的祖宗一样。基本上都只能停留在口舌阶段。是不会付诸实施的。店小二早已见怪不怪。如穿花蝴蝶般在几人中间飞快地上着碟子。
突然。喧闹的酒楼静了一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门口站着的那一对男女身上。男的一袭淡紫色的春衫。墨发垂肩。衣着不见得十分华丽。却是都雅葳蕤宛若王侯。他就那样风流写意地踏了进來。姿态随意而又慵懒。仿若这不是闹哄哄的酒楼大厅。而是锦绣堆砌的金屋华堂。她身畔的女子梨涡浅笑。明媚静好。一袭玉色春衫将她衬得越发娇憨可人。顾盼之间似把漫天的星辰都倒影在了那双璀璨的眸子中。
大厅中起哄的。骂人的。瞧热闹的。都不由自主地噤了声。出云文风鼎盛。百姓骨子里都有一种书生的傲气。他们从不觉得对权贵该小心翼翼地奉承。这对出色的男女。却无端端让他们觉得粗鲁的言行对他们都是一种亵渎。
小二总算找着了自个的舌头。恭恭敬敬地道:“两位客官。楼上雅间请。”
那女子巴巴地拉住那男子的衣袖:“我要坐大厅。大厅热闹。”她望着你时。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叫人不忍拒绝。
“好。”男子的嗓音靡丽。“寻个靠窗的位置吧。”
小二忙不迭地上前引路。上了最好的茶。
这男子和女子。自然就是林千夜和归晚。
归晚捧着茶盏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失望地小小声抱怨:“怎么我们一进來。他们就不说了。”刚才不是挺热闹。挺好玩的么。怎么这会那些人讲话都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她支起耳朵听了半天也什么都沒听到。热闹自然也沒处可瞧了。
林千夜顺手将她额角的碎发别到耳后。“你坐在这里。他们如何敢造次。”
归晚抬眼看他:“右相大人。你敢说这么安静。跟你沒关系吗。”是谁露出那祸水脸四处招摇。自己招摇也就罢了。连带着她也不准易容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林千夜轻笑。指尖顺势划过她的耳垂。十足的调戏动作。嘴上却是一本正经:“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基本礼仪。”沒了脸上的易容。她脸上不是透出的薄红再沒了遮掩。让他更喜欢逗弄她。
啊喂。那你现在在做的是什么。归晚默默地用眼神谴责他。这个随时随地戏弄她的混蛋。她恨不得咬他一口
小二手脚麻利地端上四色果碟。林千夜方才不无遗憾地松开了手。
归晚暗自松了口气。却仍是不自觉地注意周围的动静。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人孤身在此。林千夜又受伤需要调养。更要谨慎才是。
林千夜眸光一闪。他家的小东西。骄傲地不肯全心依赖任何人。无论何时都要掌握事情的主动权。总会留下一两分抽身而退的余地。独立坚强。却也凉薄。他曾经有意培养她的独立与骄傲。也相信除了他。沒有人可以这样纵容她。可如今她即便是在他身边。却仍沒有安全感的样子。叫他觉得别扭了。顺手拈了颗红艳艳的新鲜山楂喂到她唇边:“此事大概不关庆昭帝的事。不外是见月闲沉不住气了。”他叛国通敌的流言是见月闲有意派人散播的。
归晚注意力都放在他说的话上。下意识地咬了一口。被酸得鼻子眼睛挤成一团。眼泪汪汪地瞪他。
林千夜嘴一派悠然。把她咬剩下的半颗山楂送到唇边。唔果然很酸。
归晚喝了一口茶压下那酸味:“庆昭帝本就对你十分防备。你就不怕这流言愈演愈烈。百姓和满朝文武对你起了猜忌。”人心难得。一旦失去。想要再收回來就不容易了。
“嗯……”林千夜突然笑了。低应了一声。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却有着千回百转的味道。眼角的笑意毫不掩饰地透露出他的好心情。原來她是为了他才关注这些消息的。他的小东西。竟想要保护他呢。
他那双幽深的眼睛让她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眼底的愉悦的笑意叫她又羞又窘。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偏过头去孩子气地拒绝跟他说话。耳朵却慢慢红了。
林千夜低低笑开。一不小心触动了伤势。闷闷地咳嗽起來。瞧着她羞窘的样子。他且笑且咳。脸皮薄成这样。这样的她。让他更想戏弄啊。心底隐隐后悔。因为这个苦肉计。每晚只能规规矩矩地拥她入眠。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小二。跟之前一样的菜色送到雅间。”一个熟悉的声音飘入两人耳中。归晚松了口气。抬头望去。不出意料地见到了戴着堆帽的紫薇。
她仍是孤身一人。瞧她熟稔的样子。沒少到这酒楼吃饭。许是归晚的目光太过专注。紫薇转过头來。眼睛略略在林千夜身上停留。冲他们的方向点了点头就径自上了楼。
她的出现打破了旖旎的气氛。归晚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道:“我问过药房的坐堂大夫。她现在吃的安胎药剂量极重。已经伤了身了。这样下去。孩子保不住不说。自己的身子也要废了。这孩子在肚子里多拖一日就多一日的危险。偏偏只有五个月。催产下來是活不成的。可若再任由她执拗下去。怕是要一尸两命的。也不知道凤鸣什么时候到。”明知道紫薇是在胡闹。她也沒有立场去劝阻。只能给楚兰敏带了信。那是他的孩子。他有权做决定。
林千夜不甚在意:“依照行程。最迟明日就到了。”
归晚神情郁郁:“那个孩子……是必须放弃的。”
林千夜轻描淡写:“在楚家那样的地方都能怀上孩子。也算是她的本事了。可惜这孩子就算能保住。也是要不得的。”
“嗯。为什么要不得。因为楚大夫人不喜欢她吗。”
她不是内宅出身。虽则见多了鬼蜮伎俩。但对世家大族的认识有时天真得可爱。林千夜笑:“依照惯例。大家少爷未成亲前房里该有一两个通房教导人事的。可再嫡子之前不允许有庶子出生。世家的体面要顾。妨碍女子怀孕的东西。不会都放在明处。她能顺利怀上孩子。可不光是幸运二字能说得清的。”总有一两样药物是她沒注意的。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了的孩子。就算勉强生出來恐怕也会非常不好。
归晚下意识地反驳:“或许凤鸣房里沒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说完便又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就算凤鸣自己不知道。楚大夫人呢。她懊恼地拍了拍额头。一脸沮丧:“都怪我。楚家分家时。大夫就说她有了二十多天的身孕。我还以为是她跟凤鸣串通好了糊弄楚大夫人的。早点提醒她就好了。”
林千夜斜了她一眼:“只知道用寒凉无比的浮子草避孕的人。还想着提醒别人。”
归晚瞠目结舌。这么点小事。他要不要记这么久啊。他都已经狠狠地罚过她了。她一偏头。正好看到了径自上楼的楚兰敏。月余未见。他越发沉稳了。她略略一怔。便转头冲着林千夜笑:“好快的速度。看來楚家的势力他已经接手得差不多了。”她的口信中只提到紫薇在这个城里。且时常去抓药的药铺。他能这么快就找过來。且把紫薇用饭的酒楼都摸得一清二楚。可见他已经接手了楚家暗中的势力。并收服他们了。
她是由衷地为楚兰敏高兴。“我看人的眼光果然很。”
林千夜眼光一闪。似笑非笑:“你觉得他很好。”
那神情。怎么看怎么危险。归晚却是不惧的。非但不惧。还不怕死地撩虎须:“右相大人。您这是在吃醋。”她咬着唇。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一本正经道。“这可怨不得我。知好色而慕少艾。此乃人之常情。”趁着老虎生病。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一下。不打紧吧。
林千夜嘴角一勾:“薇儿的意思是。我老了。嗯。”
能把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说得旖旎而又暧昧。大概只有林千夜这只妖孽有这本事了。呜呜。她又被威胁了。她怎么忘了。老虎的病总会好的。敢嫌弃他老。等他好了。她还有小命在么。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小狐狸。瞬间底气不足了。干巴巴地笑道:“好歹他也是我的合作者。我眼光不好。岂不是要血本无归。”
林千夜低声笑道:“我养你。”
某只小猫不服气了:“哼。到时候还不知道谁养谁呢。”
“好。我等着让你养。”某人非常自觉地从善如流。
。。又掉进他挖的坑了。归晚悲愤了。右相大人。我只是随便那么一说。您真的不用这般客气。其实我……养不起你啊啊啊啊。
林千夜神情愉悦。既然要养他。自然是在哪方面都得喂饱他的。他可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
归晚懊恼得想捶桌子。
紫薇突然从楼上冲了下來。几步走到他们的桌塌前。狠狠地一巴掌冲归晚打了过來:“沐归晚。你去死。”
林千夜幽深的眼底闪过一抹杀意。手中的筷子飞出。紫薇被逼着倒退了两步。手软软地垂了下來。想來若不是碍着归晚。他不介意让她血溅当场。
右手脱臼了。她就换左手。抄起桌上滚烫的茶壶就向归晚砸去:“是你。是你出卖我。你个贱人。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
她认不出归晚。却认出了林千夜。能让林千夜举止那般亲昵的女子还会是谁。这个县城中沒有人认识她。除了他们还会有谁通知楚兰敏來这里。可笑。她竟然曾向她求救。求她救救她的孩子。
现在她如愿以偿了。楚兰敏果然赶了过來。要她拿掉孩子。她不能对楚兰敏如何。只有冲着归晚泄愤。
林千夜衣袖一拂。那茶壶“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大半都倒在了紫薇的裙摆上。只是这个动作就让他脸色一白。压抑地咳嗽了起來。归晚再顾不得紫薇。急忙扶住林千夜:“你怎么样。”
紫薇却如同不知道烫一般。歇斯底里地冲了上去。这女人疯了吧。酒楼里的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呆了。
“紫薇。”随后赶來的楚兰敏大惊失色。一把拉住他。看到林千夜的脸时愣住了:“右相大人。”林千夜的真面目他是见过一次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吃惊的不止是他。大厅里所有的食客都呆了。右相大人。林右相在这里。
紫薇被楚兰敏拦腰从后面抱住。挣了几下挣不开。她喘着粗气。眼睛死死地瞪着归晚:“我早该想到是你。辛蔷薇。沐归晚。你究竟是什么居心。是。我先前是得罪过你。你不是一直都以我的姐姐自居吗。你不是素來宽宏大量吗。那些过往我都放下了。不想计较了。你为什么还要算计我的孩子。你为什么。”
又是一个惊雷。沐归晚。原來跟右相大人在一起的这个女子就是第一才女。天下商会的会长沐归晚。原來是这般年轻。又是这般姿容绝色。在场的人瞬间觉得圆满了。
“紫薇。你冷静点。”楚兰敏拉住她。“她怎么可能是沐师姐。”
紫薇冷笑。眼中流露的是刻骨的仇恨。几乎是口不择言:“她是。她本來就是。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沐师姐的真正面目。你还不知道吧。她本名辛蔷薇。不。她应该姓风才对。风氏的圣女令。我同母异父的亲姐姐。”她知道归晚的身份一旦揭穿意味着什么。那是欺君之罪。不止是归晚本人。就是收留她的沐家都会受到牵连。更甚至她在商会的那些亲信们。也不会有好下场。辛蔷薇。你要毁了我的孩子。我也不让你好过。
酒楼中再次炸开了锅。圣女令。沐归晚沐大人竟然是传说中那个得圣女者得天下的圣女令。五年前被南楚国的使者逼死在大殿上的圣女令。
林千夜止了咳嗽。却沒有阻止紫薇说下去。真相也是时候揭穿了。他不想他的小东西一辈子顶着不属于自己的名字。不能光明正大地以本來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
楚兰敏还算镇定的脸上出现了丝丝裂缝。他只觉得咽中发干。他眼中闪过愕然。震惊。不信和犹疑:“你是沐师姐。”
最初在浮云山后山相见。她出尘而又淡漠。带着一种疏离的忧伤叫人不敢亵渎。而后他们在大比之中再度重逢。她锋芒毕露得叫人只能仰望。荀阳城中她惊人的天才与魄力令无数人心折。而今。眼前的这个女子。却是风姿袭人。明媚娇憨。带着一种不知世事的天真与甜美。叫人只想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
她们是同一个人。
到这个地步。再隐瞒已经毫无意义了。归晚吊儿郎当地笑:“怎么。换一个身份。就想不认我这个师姐了。”
陌生的脸上却是他熟悉的表情。楚兰敏抿了抿唇。自失一笑。是了。容貌怎么变。身份怎么变。她都是他曾经爱慕的沐师姐。给予他无限包容与信任的沐师姐。那个永远都不会属于他的沐师姐。她长得什么样子。真正的身份是什么。真的重要吗。他的笑容一如即玩地灿烂:“师姐。我说过的话永远不会变。”在她面前。他不想展示他作为楚家家主的一面。他永远都是那个单纯美好的少年。与生俱來的宽容而温和让他对别人更体谅。同时也让自己少一些不必要的烦恼。
只是简简单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歇斯底里的紫薇瞬间安静了下來。她惨白着脸。突然弯下了腰。血迹瞬间浸湿了她灰色的裙摆。凝成大团大团的褐色。飞快地晕开。
楚兰敏眼中划过一抹慌乱。一把抱起她:“來人。去找陆大夫來。”他來之前就做了充足的准备。请了妇产千金科的名医陆大夫随行。
地上的血迹滴滴答答一直蜿蜒到酒楼外。触目惊心。归晚不忍卒睹。涩声道:“或许我做错了。我不该擅自做主让凤鸣过來。”紫薇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她有自己的考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个孩子让她不惜性命。足以证明她是多么珍视。她凭什么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帮她做出取舍。
话音刚落。眉心就被弹了一下。林千夜揉揉她的头发:“明知不可为而为有时不是勇气。而是愚蠢。性命不是拿來赌气或是开玩笑的。命都沒了。逞论其他。你最好也给我记着这一点。”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恶狠狠的警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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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从昏迷中幽幽醒來。下意识地摸向了小腹。平坦的触感让她一下子惊坐了起來。随着她剧烈的动作。小腹一下下地抽痛着。疼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她能感觉到温暖的液体继续从她的身体里面流出。她的孩子。沒有了……她想哭的。呜咽着。眼角却是干涩的。流不出半滴眼泪。
“紫薇。我们谈谈。”突如其來的声音让她意识到房间里原來还有人。
楚兰敏背对着她直挺挺地站在窗边。也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了。正午的阳光下。她只看到一个笔挺的剪影。他的声音听起來是那样淡漠。
不。这不是她认识的楚兰敏!楚兰敏是多美好的一个少年啊。温暖。善良。赤诚。可眼前的这个人眼睛都不眨地杀死自己的孩子。他是刽子手。是帮凶。
“谈什么。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她听到自己沙哑得不像话的声音。“孩子已经沒有了。一切都结束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母亲不喜欢我。你也不会娶我。我识相地远远走开了。我只想留下这个孩子。为什么你连这个卑微的愿望都不愿意成全我。”
楚兰敏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说过。打掉这个孩子。我会娶你。这个承诺。到现在还有效。”
紫薇嗤笑着摇了摇头:“你要娶我。却不想要我们的孩子。楚兰敏。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紫薇。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楚兰敏的手扣住了窗棱。用力到指间发白。“不知道你是洛心的人。不知道你在楚家埋了好几个暗桩。不知道你时常递消息给洛心。不知道你接近我其实另有目的。”
紫薇瞬间呆住了。随之而來的。是说不出的慌乱。当初是洛心让她接近楚兰敏。让她与埋在楚家的暗桩联络。洛心。想要整个楚家。她虽不情愿也帮着递了几次消息。可是到后來。她沒有……
“你一早就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解释的话冲到喉头。又咽了下去。解释什么呢。她其实并不忠于洛心。她对楚家的动作就是为了跟归晚作对。还是……她知道怀了孩子后。就沒有再帮洛心做过任何一件事。说这些有什么用。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楚兰敏转过身來。几步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惨白的脸:“那一晚。你假借践行的名义跟我喝酒。在我酒里下药开始。我就怀疑你了。我想知道你的目的。一直沒有声张。你知道。世家大族。总有一些隐秘的避孕方式。你身边的那些药。是我放的。你很聪明。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好几样。之后就有了身孕。这是在我意料之外的。”他不知道她会愿意怀上他的孩子。
紫薇脑中一片空白。无数的声音在耳边轰鸣着。却唯独听不到他的声音。只看到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十多年來。洛心刻意培养她成为一名探子和杀手。除了杀人就是无休无止的训练。她试图反抗。却毫无办法。只能得过且过地与那阴暗的生活妥协。偏偏因为任务她认识了楚兰敏。这个阳光温暖的少年。让她意识到了这世间别样的风景。这个轻而易举地就信任了她的少年。毫无芥蒂地关心她的少年。离她所渴望的生活是那么近。那么近。于是她毫无理智地沉沦了。
可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们不可能。
那一日的践行。她不过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让她欣喜若狂的是。之后他开口挽留她。明知道这有多么不明智。她还是留了下來。她甚至沾沾自喜。楚兰敏。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她呢。她享受他们之间的鱼水之欢。明知道这场迷恋沒有结果。在知道怀了孕之后更是高兴得快要疯了。她不能拥有他。有一个他的孩子也是不错的。
如今想來。这不过是一场笑话。他得知了怀孕后当即变了脸。在她明确表示不会奢望嫁给他。以后孩子也不会跟他的孩子争家产后。仍是坚持打掉这个孩子。甚至不惜用成亲來引诱她。
如今真相大白了。她曾经的欣喜。曾经仰望的美好。却是他精心设计的一场阴谋而已。她心目中最单纯。最无害的少年。算计了她。
“紫薇。如果你愿意。我仍然会娶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楚兰敏抿着唇。声音艰涩。
紫薇呆呆坐着。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你是觉得害我失去了这个孩子。必须对我负责。还是……你一心仰慕沐归晚。既然得不到她。娶谁都一样。娶我这个有把柄捏在手里的女人。是最好的选择。”
楚兰敏摇头:“对孩子的事。我并无愧疚。它会要了你的命。就算你拼死生下來。也只是个病秧子。那样对他不公平。”
“你果然是为了沐归晚才娶我。”紫薇诧异她竟然在这时候笑了。“你现在该知道了吧。我的母亲是你的姨表姐。依照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表舅舅。我们未出五福。你娶了我。就是乱 伦。”
楚兰敏摇头。突然抬手摸了摸她消瘦而苍白的脸颊:“紫薇。你太天真了。在世家大族中。为了利益。近亲联姻不知凡几。娶自己的外甥女。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何况。你只是我的表外甥女。”
紫薇咯咯笑了。笑着笑着。就落了泪:“同样的话。你可敢当着沐归晚的话再说一遍。你不敢对不对。楚兰敏。我是真的喜欢过你。喜欢那个温暖无害。甚至有些傻乎乎的你。可是。你为了沐归晚变了。变得阴沉而又世故。你明明不喜欢这样。却要在她面前拼命掩饰。假装还是原來的你。还是纯粹得如琉璃一般的少年。因为这样能讨她喜欢。是不是。”
楚兰敏定定望着她沉默良久。突然低低一叹:“紫薇。每个人都有无法逃避的责任。再沉重也不得不担。我是最小的儿子。有大哥他们在。可以随心所欲地做想做的一切。人心算计。鬼蜮伎俩我不想懂。就可以不懂。后來父亲沒了。大哥死了。我继承了家主的位置。家族百年的兴衰系在我一人身上。门下有无数人巴望着我养家糊口。这沉甸甸的担子我不得不接。再厌恶。再不愿也必须咬牙撑下去。我小心翼翼地算计。不惜用最坏的眼光观察每一个人。就怕一时的失误给家族带來损失。不是沐师姐把我变得世故。而是我不得不逼得自己变得更世故。我庆幸遇到了她。只有她是至始至终一心待我。让我不需要防备的人。那些我自己都厌恶的污秽。为什么要让她看到呢。”
“然后我遇到了你。一个看起來爱笑而又勇敢的女孩。我曾经动过心的。也曾想全心全意地信赖她。可是她算计了我。而她。也沒有看起來那样勇敢。”
“紫薇。你可曾全力以赴地做过什么事吗。你在洛心手下受训十二年。却是功夫底子最差的杀手。你厌恶被人利用。厌恶杀人。却不得不虚以委蛇。既然想摆脱洛心。为什么不想方设法离开她。让她无法操控你。你喜欢我。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跟我说。要用上那样不光明实则怯懦的伎俩。你从未想过我会喜欢上你。对不对。就连你想留下这个孩子。也不过是以死逃避的借口。不知道尽力争取。而奢想着别人把你想要的捧到你面前。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怨恨别人。”
“我……”紫薇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答应。我还会娶你。可我不想要一个连幸福都不敢争取的妻子。你可以慢慢考虑。”
他不等她回答。转身走了出去。
紫薇泪流满面。楚兰敏。他还是那个风光霁月的少年啊。那颗柔软而善良的心。一如从前。不曾改变。
她也一如从前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