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官道两侧都是山.对方居高临下.占足了优势.不要说是要反击.就是对方是谁.他们都看不到.
阿朴才不管那边被乱箭围射的人是不是诚王.他只知道.保护自家主子的安全最要紧.驾着车就向原路冲了过去.归晚也不阻止.她正是要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意图.果不其然.马上又一阵箭雨落了过來.看來.对方要杀的不止是诚王.也沒打算留下他们.
阿朴左支右挡.很是狼狈.幸而箭都是擦身而过.不曾伤着.
归晚果断命令:“阿朴.停车.松了马车套.你上车來.”对方既已打定主意不留活口.前面定然还有杀招.仅凭着马车是冲不出去的.何况马是活的.在这箭雨之下.若是受了伤.就会变得十分危险.
阿朴也不管归晚看不看得到.憨憨地点了点头.拉住了缰绳.就要去解车套.冷不防.有一支箭斜刺里射出.不等阿朴反应过來.一箭射中了马肚.那马长嘶一声.发疯似地在官道上跑了起來.阿朴怎么拉都拉不住.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马儿发疯似地往前冲.苏苏紧紧护住归晚.背部重重地磕上了小几.也一声不吭.甜儿和小十九也被颠得七荤八素.直跑出了二十多仗.前面的山上突然滚落下一块巨大的山石.那推石头的人似算得极准.若按这样的行进速度下去.这匹马连带着马车都得被砸成碎末.
诚王舞着剑花将自己团团护住.也不忘注意这边的情况.大喝一声:“快停下來.”
可受伤而发狂的马力道何止是千钧.阿朴勉强控制马头的方向.不叫它冲进树林里去撞树就已不错.要想生生勒住它.无异于痴人说梦.眼见着马车朝离滚落的巨石越來越近.十九突然动了.他飞身跃起.一下子落在那头疯马的马背上.本就因受伤吃痛而癫狂的马.身上又多了一个人.发疯了一般摆动着.人立而起.要把身上的人给掀下去.甜儿惊呼一声:“小十九……”
十九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一手抓住连接马车的绳套.另一手拿了匕首就割.那足有两指粗的绳套又岂是普通的匕首一下就能割断的.马车仍在前行.山上被巨石压断的树枝发出清脆的“噼啪”声.那是越來越近的死亡的威胁.十丈、九丈、八丈……眼见着越來越近.马车就要被笼罩在那巨石的阴影之下.
一道黑影闪过.带起一抹寒芒.一剑.便斩落了那疯马的马头.滚烫的血冲天而起.漫成一阵血雾.那马身止不住冲势向前跑了几步.终于倒了下去.“轰”的一声.那滚落的巨石正正砸在马尸前.巨石落下的声音震耳欲聋.马车的车帘被掀起的气浪冲开.漫天的灰尘扑面而來.细碎的劈头盖脸地砸來.落在脸上生疼.
苏苏和甜儿惊呼一声.紧紧地抱住归晚.小十九一身血污.被一个青年男子拎在手里.安然无恙.
归晚捂住胸口.似是此时方才听到那剧烈的心跳声:“子言.”这个时候能出现的人.也只有子言了.
“小姐.我在.”
“进來说话.”
原本宽敞的马车挤了六个人.显得逼仄.归晚抖了抖身上的沙土.吐了口气:“对方是冲着诚王來的.也不会留我们活口.”
子言点头.一脸凝重:“对方至少有五十个人.用的.都是射程百丈的强弩.”
前面是弓箭手.退路又被巨石给堵死.看來对方玩的就是瓮中捉鳖的把戏.诚王身边也不知何时多出了七八个银衣卫.手持盾牌.团团护在他边上.随着一声尖锐的厉啸.一道笔直的白烟冲天而起.那是赤麟军的求援暗号.随着那白烟冲起.那边箭弩落得更急.就连归晚的马车也未能幸免.若不是车身是特制的.中间夹了一层薄薄的玄铁.早就被射穿了.
归晚有些不解:“他们人多势众.为什么他们都只是围着射箭.而不冲下來剿杀.”
子言道:“诚王身边那八个.是银衣卫中的精锐.想來对方武器虽精锐.身高好的却不多.就用这个法子慢慢消耗诚王他们的实力.等他们精辟历经了.再一举擒杀.”
归晚点了点头:“看來.要等到援军不容易了.”
马车停在这里的这块两边的山势最陡.是以对方能用石块滚落伤人.而前面.坡度却比较缓.用石块滚木之类.怕是会被树木拦住.是以.对方只用了箭弩.他们六个人.就有四个不会武功.在这样的箭矢之下.只能靠着马车挡着.如今马车沒有了马.不能再移动半分.万一对方再丢下什么山石滚木.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能坐以待毙.马车内的气息有些凝重.十九肃着那张稚气的小脸提议道:“公子姐姐.不如我悄悄到马车上方的这块山头瞧瞧.”若是有人.就地掩杀了.
子言摇了摇头:“不必了.这山上我方才看过.只有这么一块大石.若是滚木什么的.我们马车就在这块大石头之下.有它挡着.反倒不必担心了.”
现在要做的.是如何摆脱那些弓箭手.
一阵风吹过.马车的窗帘晃了晃.一直低头沉思的归晚突然笑了:“子言.从那些射來的箭.能判断出那些人大概埋伏在什么位置吗.”
子言点头:“要找到他们不容易.但若只是大概的位置.还是可以的.”
“那就行了.”归晚一笑.从袖子里拿出几十粒圆圆的小珠子.“这是雷火珠.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公子姐姐.我也去.”小十九拿袖子胡乱擦了擦那脏兮兮的小脸.一脸兴奋.“我轻功好.他们逮不到我的.” 归晚点头:“你们小心些.”末了.她一本正经地问了一句.“小十九.你知道要注意什么吗.”
小十九笑了.露出了白白的小虎牙:“我知道.要看风向.”
“去吧.”
她不能等着旁人來救.即便诚王在场.也不能完全把希望放在他身上.能救自己的.也只有自己罢了.
诚王注意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从归晚的马车掠出.急急地冲上了右边的山坡.很快便被草木掩去了身形.他凝眉摇了摇头.这个法子他也想到过.只是对方人数众多.他们人手少.即便冲上去.将那些弓箭手掩杀.一则难以确定对方的位置.二则敌众我寡.风险极大.不若将人集中在一处.相互抵挡着这些箭矢.等待救援.
诚王那边且挡且退.但到底银衣卫人少.他们手中的盾牌又是极其轻巧的藤盾.难免顾此失彼.见归晚的马车竟能挡住那样的强弩.便渐渐地向马车靠近.
自然.这被当成了挡箭牌的马车.立马招了密密麻麻的箭矢.
这马车的车厢能挡住箭.这车帘那边可是空的.一支箭弩一下子就透过车门上的帘子贴着归晚的脸擦过.划出一道血痕.
素來好脾气的苏苏也生气了.不管不顾地尖叫一声:“王爷.你便是这样护送我家主子的吗.拿我家主子当挡箭牌.”
悦宁一把撩开车帘.跳上了马车.便见到归晚正对着车门坐着.苏苏拿了帕子捂在归晚脸颊上.那帕子上.已带了血迹.他皱了皱眉:“你坐到旁边去.”
这个女人.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沒有.这马车三处都被护得结实.唯独正对着车门处最危险.到这时候.她还要摆她那小姐的谱.坐在正中间.
归晚只作不见.淡淡地道了句:“王爷.恐怕援军一时半会到不了了.”
悦宁眉心一跳.伸手就要把她拉到旁边.归晚早有察觉.一把将他的手挡开:“我就坐在这里.”
靠近车门边上的座位上.已落了两三根箭.两个侍女并那个哑巴车夫紧紧地贴着车厢.挨着里侧坐着.悦宁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神闪了闪.冲外面的银衣卫喊了一声:“护住车门.”
眼见车门被结结实实地护住.苏苏仍是瞪了悦宁一眼:“箭是射不过來了.一会别又往下滚石头才好.若不是你.我家主子现在早就平平安安地到了荀阳了.明明是你招來的人.却要我家主子受这样的罪.”她完全忘了先前还夸过诚王仁义.
悦宁脸上闪过一抹愧疚.外面的银衣卫却是听不下去了:“哼.你不要不知好歹.若不是还顾着你们.我们早就从那边冲出去了.何必回來.”
苏苏差点跳了起來:“谁稀罕你们回來.他们要杀的是你们.关我家主子什么事.你们能跑了最好.只怕你们是跑不出去才折回來的.”
归晚拿了扇子一敲苏苏的脑袋.笑道:“好了苏苏.你可知道两军交战.最怕的不是敌人强悍.而是自己人先起了内讧吗.”
苏苏白了她一眼.沒好气:“我只知道我家主子受伤了.这么长的一道口子.要是留下疤就完了.”
悦宁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道:“你方才说援军一时半会來不了.什么意思.”
马车里的空气有些浑浊.归晚拿香木扇掩了掩鼻子:“其实王爷自己也清楚.这里距离荀阳城不过二十來里的路程.快马轻骑.半个时辰都能打一个來回了.援军到现在还不來.恐怕.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对方又跟我们打消耗战.显然也是有恃无恐.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敌暗我明.只会更加被动.唯今之计.只有想办法自救了.”
一个银衣卫道:“王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看我们还是弃了马车躲进山上吧.”
悦宁也在犹豫.他一开始靠近马车便是这般打算的.若只是他和归晚两个人.他自己身手不弱.八名银衣卫.护着他们躲入山林之中还是有些胜算的.可是归晚身边还有三个人.都是不懂武功的.如今看來.叫归晚舍弃他们自己逃生根本不可能.这么多的人.这山中除了弓箭手.焉知沒有其他埋伏.多带一个累赘.就是多一份风险.
“再等等.”他咬牙道.
“王爷.再等下去.滕盾就要散了.我们几个手也开始脱力了.”另一名银衣卫实话实说.这滕盾固然轻巧.却不禁用.能支撑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要挡下那样的强弩.对他们的体力也是极大的耗损.
悦宁看了归晚一眼.仍在迟疑.
归晚笑了笑.一脸云淡风轻:“王爷.你们先走吧.你走了.他们就不会再盯着这马车不放.或许我们还可以撑上一会的.”
撑一会.一会之后呢.还不是要死在这乱箭之下.悦宁紧紧握住拳.眼中凝出了鲜红的血丝.这样的场景.多么相似.当年.他也是为了自保.舍弃了他挚爱的女子.而今.他又一次为了自保.舍弃他承诺要护送的人吗.他已经做了无情之人.难道.上苍如此残忍.还要逼着他做无义之徒吗.
“本王不走.本王说过会护送你到荀阳.决不食言.”他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早知今日.早知今日他会死在这里.当年又何苦抓着权势不放.护着薇儿.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爷.岂不更好.
薇儿.当年我亲眼见你自戕.却不敢说出一个悔字.站在那个位置上.便容不得我后悔.而今.在这生死一线.我却后悔了.可你.必定恨极了我吧.渡过那忘川.來到奈何桥上.你可否忘记当初我舍弃你的怨恨.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