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岳灵惜站在法华寺的门口足足半晌,今日她是前来烧香祈福的,希望素渃能够顺利诞下麟儿。听着寺里隐隐传出的阵阵梵音,岳灵惜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灵玥。那个已经修炼成半仙之体的灵玥现在是否已经羽化登仙?
如今岳灵惜贵为蓝璃国的金铭公主,身份尊贵无比,自有小沙弥殷勤接待。采茵在殿外侯着,岳灵惜提起浅紫色裙摆缓缓步入。主殿内檀香袅袅,轻烟绵延,宝相庄严。岳灵惜殿中在佛前进香,添了足量的香火钱,便在蒲团上跪下,拜了三拜。
听着悠远的梵唱,只觉心境澄明,遗世独立。
再次睁开眼,她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随即起身。刚要转身离开,一个灰衣小沙弥上前行礼道:“悟明大师叫小僧请公主一叙。”
悟明大师是法华寺的现任住持,虽然道行不如灵玥,但绝对也是名副其实的得道高僧。上次祭天仪式上岳灵惜对这位悟明大师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两人之前并没有什么交情,现在这悟明大师要召见她,着实让岳灵惜有些意外,但是面上岳灵惜依旧淡定自若,并没有表露出丝毫想法。
出了大殿岳灵惜嘱咐采茵在此侯着,她便由小沙弥在前带路,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小沙弥在一间禅房前停住,开口让岳灵惜自己过去。岳灵惜推开雕花木门,了一重丈余高的暗漆木屏,但见那编麻蒲团之上,端坐了一位白须老者,灰袍袈裟,手中捻着一串佛珠,颗颗如龙眼大小。
“小女拜见悟明大师。”岳灵惜停在数尺外的距离,恭敬地行了礼。
那悟明大师却不抬头,将佛珠拨了三颗,道,“蔽寺许久不曾有贵客到访,你且自行坐罢。”
岳灵惜闻言淡淡一笑,丝毫不自恃公主的身份,便挽起裙摆,姿势优雅地跪坐下来。她声音清润如珠玉轻击,自由一番美妙音韵,“大师盛名,今日能被大师召见,也是小女子平生幸事了。”
“金铭公主谬赞了。”悟明摇头低笑,忽而抬起头来,一双隐在长眉下的眸子,睿智澄澈,似参透世间万物。
“我佛慈悲,施主你命中的七殇劫已然消除,如今命数昌平,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七殇劫?”岳灵惜微微露出一丝讶然之色。
悟明大师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徐徐道:“红尘劫数多是由一个‘情’字而起,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缘起缘灭,一切皆是命中注定。所有都已应劫,施主既然不知老衲话中之意,便不如糊涂一回。今后施主自由一番新气象。过去的事何必耿耿于怀。”
四下初静,仿佛置身虚空之境,岳灵惜只觉得这悟明说起话来句句禅机,她心下一动,不自觉地将袖子攥住,仍笑答,“多谢大师一番金玉良言。小女子受教了。”
说到这里,岳灵惜微微一顿,淡笑道:“久闻大师占卦最是灵验,不过却很少给人占卦,不知今日能否为小女子破例一回。”
悟明伸手捋过长须,略一沉思便道:“老衲总算与施主有缘,今日便为施主占上一卦。”
岳灵惜听言,自是喜不自胜,“多谢大师。”
悟明笑容可掬道:“不知施主想知哪方面?姻缘还是前途亦或是其他?”
岳灵惜略一沉思,最终略带叹息道:“回大师,小女子暂时也不知。”
求姻缘,她早已和花非霁一刀两断,恐怕此生再不相见,她也不会再嫁人了;求前途,她一向相信命运是靠个人争取的。所以对她而言这两项根本不用占卦她也知道结局了,至于其他方面她暂时还没想出来。
当下悟明大师不再多言,取出一方楠木匣子,三十六支红乌木签子在内,缓缓开口道:“请施主求取一签。”
岳灵惜点点头,纤指缓缓滑过,古旧的签文,如同宿命斑驳。
她深吸了气儿,径直抽了一根,双手托于悟明大师。
初时,悟明大师只定睛瞧着,忽而一声长叹,似笑非笑,一时间倒让岳灵惜不知是喜是忧。她不由得略带不安地问道:“请问大师此签何解?可是不吉?”
悟明并没有急着回答岳灵惜的问题,而是将那乌木签子握于掌中,仔细流连,这才似带叹息道:“记不清有多少年了,这支有凤来仪,很久不曾被抽出,今日竟由你一手选中,当是佛缘至此啊。
岳灵惜闻言,这次注意到刚才被她抽中的木签上四个篆体小字,正是“有凤来仪”四个字。接着悟明又问了她的生辰八字,岳灵惜如实回答,悟明掐指算了许久,才悠悠开口。
“奇怪,施主生于至阴之时,至阳之辰,虽然命中注定今生大富大贵,可是依照卦象根本就不能活过十起岁,可是现在施主又安然无恙,真是怪哉怪哉!”悟明一边说着一边摇头,他眉头紧蹙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岳灵惜心中微微一动,这位悟明大师不知怎么回事,可是她却一清二楚。真正的岳灵惜的确没有活过十七岁,岳灵惜在接收到慕夕辰给她的一纸休书时就已经撞柱而亡。现在她不过是寄居在岳灵惜身体里的一缕幽魂。
“不过施主也不必担心,现在施主已经安然过了十七岁的生辰,那就不会再有事了。”悟明说到这里,略一停顿继续道,“这有凤来仪若男子得此签,必有四海称臣,平定天下之功。
“若是女子,又当如何?”岳灵惜稳住心神,极力保持着语调平稳。
悟明顿了顿,道:“此女随有倾国倾城之貌,但难逃情路坎坷的命运。”
岳灵惜身子猛地一倾,双手撑在蒲团上,教那毛刺儿扎了手,遂又抽回手去。随即唇畔泛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不过是情路坎坷而已,自穿越而来她已经体会到了,不过现在的她虽然说不上看破红尘,但是凭借自己超强的自控力,绝对不会再深陷情爱的漩涡而无法自拔。
悟明大师很快又闭目捻珠,岳灵惜将那乌木签字婆娑了几回,只觉心头忽明忽暗,不知今后她的生活是否会因为她的心如止水而便变得平静起来。
她静静跪坐了片刻,遂还签归匣,理衣起身,“小女子还有一事相询,不知大师能否告知灵玥大师的去向?”
宝殿那边隐隐有梵音传来,似要将人一生的命数看到尽头。
悟明大师的声音穿透木壁,“灵玥大师佛法高深,哎,可惜最后还是无法看破一个‘情’字,害得多年的修行毁于一旦。”话落,禅房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惋惜声。
岳灵惜闻言,浑身一震,眼里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无法看破“情”字?多年修行毁于一旦?一时间岳灵惜实在无法接受悟明所说的这些,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消化掉悟明所说的这番话。
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岳灵惜相信悟明大师说得都是事实。这么说灵玥是因为喜欢上了她?是她间接地连累了灵玥,以至于毁了灵玥多年的修行。
想到这里,岳灵惜一阵心痛。现在想想灵玥是得道高僧,虽然灵玥和花非霁是多年讨论佛法的朋友,但是犯不着千里迢迢跑到天山在她被花非霁伤害时及时施以援手,现在回过头想想的确是有些超出了出家人该管的范畴了。
一时间岳灵惜心里涌起一抹负罪感。如果说刚才抽到那支有凤来仪签时只是稍微影响了她的心情,那么不得不说现在她的心情就因为得知灵玥的下场而糟糕透了。
岳灵惜回头,却见蒲团之上已空无一人,她抚了抚眉心,快步出了禅房。
不知觉在里头呆了许久,岳灵惜再次来到大殿前,却不见采茵。岳灵惜不知采茵跑到了哪里,但她心知采茵一向乖巧听话断然不会乱跑,她看到离大殿不远的地方古木参天,底下有石桌石凳,于是她便过去挑了个石凳坐下,如今不知采茵去向她只能在这里侯着了。
想到刚才在禅房里悟明大师的一番话语,岳灵惜不由心绪烦乱。她手臂肘在石桌上托着下巴一阵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困意莫名地席卷而来。
岳灵惜只觉得自己身处在大殿前,忽而闻得身后有脚步声微微响起,她遂下意识地回头,正午日光刺目,覆下大片阴影儿,自阴影里头缓缓踱出一人。
等那人渐渐近了,岳灵惜才看清对方的模样。只见那男子一身雪白僧袍,干净无尘。棱角分明的面容上眉目清朗,鼻梁高挺,薄唇轻抿。若不是清楚地看到对方头顶光光,三千烦恼丝早已被剃除干净,否则一定要被人误以为是哪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了。
此刻的岳灵惜,却如石化一般,立在当下,丝毫动弹不得。目光落在那熟悉的玉容之上,久久无法移开。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无比惊喜地唤道了一声“灵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