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雅终于忍不住,将流星给踹了出去。她不知道,这俩主仆在房里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也不管她们说什么。时间来不及了,必须为柳萧萧梳妆了。
柳萧萧如同木偶一样,任由云雅摆弄。云雅让柳萧萧坐好,拿起紫檀木梳,开始给她梳发。
梳了几分钟后,她含笑念着古代女子出嫁时,母亲送上的祝福。但云心已经死了,这个工作自然由云雅接替。
从挽髻、着衣、佩饰、化妆到穿鞋,一切的一切都由云雅动手。柳萧萧只需要配合就可以。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柳萧萧其实挺享受这种被人服饰的感觉。毕竟,人性都是向往繁华、奢靡的,虽然难免有所腐败和堕落,但这就是人性。
可是,久而久之,渐渐的厌恶这种感觉。
在她的观念里,这种由人服侍,照顾自己饮食起居,是一种依赖。虽然,在别人眼里,这只是单单纯纯的使唤,而接受并享受这种照顾服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柳萧萧却不这么想。
身为杀手,忌讳之一是,自己的事情,不假他人之手。因为,最初可能会警惕,可是在一段时间安然无恙、毫无可疑痕迹后,会不知不觉的放松警惕。如果那个人不是什么复杂而有目的的人的话,还好。若是善于伪装、心机深沉、耐心极好的人的话……呵,谁会大方到任由别人让自己随时随地的和死神擦身而过?
嗯?什么?不会那么倒霉?
呵呵……不要开玩笑了,一点也不好笑。在杀手的观念里,没有倒霉和幸运这个概念,自己的命运掌控在自己手里,哪怕是命运,也不容许将这个权利夺去!
流星虽然有些奇怪,身上还藏有很多秘密,但柳萧萧很清楚,她对自己没有恶意。否则……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恶念,就足以让柳萧萧送她下黄泉了。
但即便如此,柳萧萧还是没有接受流星的侍候。平日的洗漱更衣,房间打扫,整理床铺,都是自己亲手打理。若不是自己洗衣服会让人觉得她在御王府遭受下人对待,会给一些有心人借口,借以攻击轩辕清宇。
哎……为什么又是轩辕清宇?她为什么会在不知不觉之间,为轩辕清宇考虑,并且约束自己的行为呢?
“萧萧,你真好看。”云雅看着铜镜里比花更加娇美明艳的柳萧萧,目光含泪。
姐姐,若是你能看到萧萧现在的样子,那该多好?萧萧,今天出嫁了,嫁给那个好看的像是仙人的轩辕王爷。
姐姐,不用担心,轩辕王爷也很喜欢萧萧。相信萧萧不会如你我这般,纵使情深似海,也难敌生死相别……
柳萧萧微微斜望,看着弯腰扶着自己双肩的云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难受吗?不是?感动吗?也不对。
但究竟是哪一种感觉,柳萧萧一时难以明白。
“姑姑,你在伤心?”想了半天,柳萧萧才憋出这句话。
云雅怔愣片刻,幽幽道:“不,我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过去?”柳萧萧顿了顿,道:“姑姑能给我说说你的事情吗?你和姑丈的事情。”
“阿?”云雅眨眨眼,沉默了片刻,含着怀念而悲伤的笑容,温柔道:“之前我说过,我和你姑丈是在我流浪期间遇上的。其实,那不算是遇上。而是他的好心,给予了我们成就一场缘分的机会。”
“你姑丈姓孟,是个儒商。祖上原本只是读书上,之后几代也是如此。唔,他们算是书香世家吧。但是,因为他们个性都太过正直,在官场上混不开。几乎每一代,都郁郁不得志。或许,也和这个世道有关系吧。”云雅叹了口气,“从太祖皇帝开始到第四代皇帝,不到百年时间,就将纷乱的天下统一。之后一直发展,便有了如今的太平盛世。虽说偶尔也有战乱,但那和国与国之间的战争相比,不过是小打小闹。”
“三十多年前的战争也是小打小闹?”柳萧萧淡淡道,话语中隐隐有嘲讽之意。
云雅苦笑道:“不算。那次战争,几乎席卷了半个皇朝。若不是有姐夫的战神之勇,恐怕天下就会被此卷入战争中,现在天下即便平定下来,也会元气大伤。呵呵……不过,这些国家大事,就由男人们去操心吧,我们女人家,就好好的扶持家庭吧。”
“……”柳萧萧默然,对于从二十一世纪而来的她而言,这话无异于等于歧视和看轻。如果不信,你完全可以随便抓个女人对她说,女人就该好好的回家带孩子、照顾家庭,孝顺公婆。读什么书嘛,女子无才便是德。
然后,你将会得到众多女子的鄙视和唾弃,遇到女权主义者的话,你肯定得花上很多时间和她们辩论。除非你脸皮够厚,人够无耻,不然就等着当众道歉吧。
不过,这还是好的。若是遇上暴力点的,直接给你一拳一脚,先用暴力将你镇压,再来和你好好谈谈什么叫做“女子无才便是德”。
但是,这个世界的女子,十之八九都是这个想法。而柳萧萧也不会试图去改变这个观念。如之前所言,她没这个心去做什么思想改革者和革命先驱——做改革者和先驱,可是会先去的。不然,怎么叫做“先驱”?
更不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如果有时间做这些事情,还不如多锻炼锻炼,好早日将轩辕清宇打趴下,届时将他揍成熊猫还是馒头,还不是她说了算?
“但是,你姑丈阿,是他们家的异类。从小对读书考取功名没多大兴趣,反而对经商有极大的兴趣。这让婆婆和公公失望之极和生气无比。即便是很多年后,还是没有完全释怀。每当你姑丈说起这件事来,都哭笑不得。”
柳萧萧道:“若我是他,也会如此。”
“噢?”云雅疑惑。
“姑丈家历代都在官场无所作为,每一代人的性格几乎都一模一样,即便他们自己不觉得,可早就被看入他人眼里。试问,这样的人,若是得了权,那些想在官场里捞点什么的人,会得到什么结果,不言而喻。防范于未然的最好办法就是,从一开始就打压他们,让他们绝无翻身之地。”
云雅怔忡,眼神复杂的看着柳萧萧。她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虽然都是相公解释给她听的。只是,萧萧从只言片语间,就能够看出这其中的复杂和诡计。
本来应该欣喜的,因为姐姐和姐夫的萧萧是如此的优秀聪慧。但是,心里涌上来的却是无限的悲伤。为什么萧萧会被那些人污蔑成那副样子?为什么萧萧又痴傻了近十八年。是真的天生如此,还是她故意为之……
云雅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怀疑。
若是故意为之,那十几年来诊断的数十名大夫,甚至还有御医,他们的诊断结果为何一样?这该如何解释?
щшш ttκa n C○ 若是故意为之,那能够故意的人只有柳萧萧一人。那么,她究竟早慧到何种程度?她又是为何装傻装白痴?而且,一装就是十八年,还一点破绽都没有。这又是为什么?
“姑姑?”
“啊?怎么了?”
柳萧萧笑道:“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没,只是想起你姑丈了。当初婆婆对我说了这些后,我也不解。相公就给我解释。当时,他的解释和你所说的,相差无几。”稍顿,“其实,相公并不是不想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为百姓造福。只是……”
云雅无奈的叹了口气,“相公他只是比其他人清醒得更早。孟家虽然是书香世家,代代都会出几个当官的,但官都不大。而且,不是生产,家底不丰。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他们一家早晚会面临生存危机。”
“所以,相公放弃了念书,选择了经商。也是因此,家族才能继续维持下去。只是……相公虽然聪慧,但身体不好。家里又没有第二个人有从商的资质,加上周围没有几个得力助手,因此,产业并不大。”
“那么,姑姑嫁给姑丈之前,知道这些么?”
“……并不知道。”云雅苦笑道:“当初,我和姐姐二人遇见相公时,正是我病重之时。因为长途奔波,生活不济。身体终于扛不住了。当时,如果不是相公好心,我恐怕早就病死街头了。之后,相公与我提亲,我没思考多久,就答应了。当时,我对相公并无多少感情,之所以答应他,是因为想要摆脱当时的处境。”
柳萧萧见云雅又露出愧疚,幽幽叹了口气,“作为女儿,我想我不应该这么说。但是,若我是你,我也是这么选择。”
“萧萧……?”
“生与死,足以改变人的许多观念和想法。就如一个锋芒毕露之人,经历多了,棱角也会被磨平。若不然,他的处境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柳萧萧淡淡道:“纵使再坚强的人,也会有底线。不是能够无止境承受痛苦和折磨,而意志依然坚定不移。”
云雅愣了一会儿,苦苦笑了笑,“是阿……我原本以为,只要和姐姐在一起,无论多大苦难,我都不会畏惧。无论承受多少折磨,也不会退缩。但是……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死神擦身而过。无数的艰辛,无尽的苦难,还有无止境的他人的嘲笑和欺辱……这些渐渐让我害怕了,所以我从我们姐妹二人的流浪里逃脱了出来……留下了姐姐一个人……”
虽说,云雅明知无论是姐姐、姐夫还是萧萧,他们都不会因为她的选择而生气。他们的原谅和理解,并不是她逃避的借口。也不是她的避风港。
或者说,就是因为这样,云雅才越加的内疚,愧责。尤其是幸福时……幸福有多少,愧疚就有多深。尤其是,在知道姐姐的死讯后……
“我这一辈子,对不起的人,愧疚亏欠的人,太多了……”
柳萧萧微微勾起唇角。
老实说,她对云雅的这种心态十分厌烦,可是……哎,算了。反正这一次后,就算是她想听,云雅也不一定会说了。还是忍忍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