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苏青青的惨死,会是皇甫翌辰愤怒之下的最后报复,可次日一早,有关百里云海一夜之间疯了的传闻便传到了这宝旷院当中。
“是真的,在小姐还没醒的时候,奴婢也跑过去看了一眼。”花琼一边为百里秋水梳着头,一边说天还没亮时的见闻,“昨儿还好好的二老爷,现在换了一个人似的,抓起地上的土就大把大把往嘴里塞,一会儿又哭哭啼啼,一会儿又抱着头怕的要命,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一夜之间疯癫的人,百里秋水也不是没有见过,但像是百里云海这种自私程度不比百里于道轻到哪里去的人,却是绝不会因为受到良心的谴责,而一夜疯了的。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十有八九,是有什么人在背后动了手脚。
而这个对百里云海下手的人……想都不用想,她第一时间就能猜得到是谁。
百里云海的院子戒备森严,想要避开众人的耳目,先将苏青青活活打死,再将百里云海一夜吓疯,皇甫翌辰这次当真是发了狠,把自己的本事都给使了出来。
扫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花琼又道:“这会儿天才刚要蒙蒙亮,小姐昨天也跟着忙了一天,今儿早上怎么不多睡会儿?”
“外头吵吵嚷嚷的,睡不着就干脆起来了。”先前听到外头的声音,她还没猜得出是什么事,原来是百里云海疯了。顿了顿,百里秋水又道:“今儿早上的早点都预备好了?”
“放心吧小姐,都预备好了,小姐什么时候要过去,咱们立马就能动身。”
百里秋水点点头,将一对素净的耳环别在了耳朵上,“就现在吧。”
昨天皇甫翌辰的表现虽说看似冷静,可他心中的悲痛,她却也能够感知一二,自打得知二夫人的死讯到昨天夜里,他连一滴水都不曾沾过嘴唇,昨晚一个人在灵堂守灵,想必也不会想到要吃些东西。所以她昨晚回来就吩咐了花琼,让她预备些清淡的早点,今天一早送去。
同昨晚的闹嚷相比,今天的灵堂附近则显得格外凄清,这也不怪那些下人都躲着,这才短短一个月不到,府里就接连死了两人,会人心惶惶也是难免。
“三小姐?”
忽然之间,这有些惊喜的一声令百里秋水站稳了脚步,一转身,便看到四皇子宇文润快步向自己走了过来。
走近的宇文润,似乎意识到自己现如今这神情有些不太恰当,便将那欣喜向下压了压,“我昨晚才赶回扬城,一回来便听到了二夫人的消息。今天一早过来祭拜,没想到会遇到了你。”
百里秋水这才想起来,宇文润先前是去到附近替皇上办事去了,难怪昨天在前来悼念的人当中没有看到宇文润。
“说起来,能够得到父皇重用,还要多亏了你。”宇文润谢道,“这次的事情,算是我欠秋水你一个人情。”
这次宇文润去处理的利州受贿卖官一事,是皇上极为重视的事情,对于一个
有意向将来可以坐上龙椅的皇子来说,无疑也是一次十分好的历练。原本在前世,这次的机会是被宇文易给抢了去,可自打上次他在墨琼殿替大夫人等人开了口,皇上对他的印象便有了结结实实的下降。
“是四殿下本性聪颖,一点就通,四殿下不必来谢我。”百里秋水淡淡一笑,曾经的宇文润,不存有夺位的念头,也就不会因为得到皇上重用而情绪高涨。现如今他会为了此事而道谢,足以表明他已经开始对起了夺位争斗之心。
不管他究竟是真的对那龙椅有了贪慕,还是出于自保不得不参与这场争斗,只要他有了这一点心思,她就有十成的把握,能够将他推上龙椅。
二人寒暄着,一路来到了灵堂,百里秋水道:“四殿下,这里就是二婶的灵堂了。”
不料,她的话刚一说出口,却见到宇文润神色一变,目光中浮动起了一缕杀气,“里面还有别的人!”
不等她回过神来,里面果真传出一声不知什么被撞到在地的巨大声响,宇文润一个箭步冲上前,踹开半掩的房门冲了进去。
听到里面几声刀剑撞击在一处的响声,百里秋水面色微微一凝,示意花琼跟着自己,快步挪到了一根柱子后面躲避着,随即又听到哐啷一声,一个黑衣人撞开了木窗,肩膀上一处明显的伤痕鲜血淋漓,但这丝毫也不妨碍他的逃窜,只轻轻几下,他便窜上了屋顶,即刻间便消失在了那高高的墙壁之后。
“二哥!”等那刺客逃走,百里秋水冲进灵堂当中,待到看清眼前的一幕,她的脑中瞬间嗡鸣了一声——
皇甫翌辰瘫倒在地上,双目紧闭,素白的孝服上血迹斑斑,身下的一汪鲜血还在不断地蔓延。
难道她没能改得了皇甫翌辰这一世的命运?!难道她只是将他的死期向后拖了几个时辰?!难道即便是有着前世的记忆,她也还是无能为力,无法改变任何人的命运吗?!
一股莫名的愤怒窜了上来,窜遍了她的四肢百骸,这怒火却又是冰凉的,就像是有一股冰冷的水流,正沿着她的血脉窜遍了全身,将她整个身子都冻结了起来!
“他没事。”宇文润一句话,才算是将百里秋水的神思给硬是拉了回来,“那一剑被我挡开到了一旁,没有正中心脏。只不过这伤口太深,还是应当快些找人来。”
“多谢四殿下!”百里秋水咬着牙,顾不得那么多,先从自己的衣裳下摆硬是扯下了一根布条,小心翼翼地帮皇甫翌辰堵住了伤口,“花琼,去找大夫来,多塞些银两给他,对外就说是二少爷伤心过度晕了过去。”
花琼煞白着一张脸,急急忙忙地小步快跑了出去,宇文润又要说些什么,却听得百里秋水道:“今天的事情还望四殿下不要声张,天快大亮了,四殿下也该回去向皇上复命了吧。”
这是在委婉地下逐客令了,宇文润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以他这些日子对她的了解,她
若是不想要开口,即便是有刀抵住她的喉咙也绝不会多说半个字。所幸皇甫翌辰也并无大碍,他便也不再多做纠缠,告辞而去。
膝盖撑在地上,百里秋水一手按住他的伤口,一手稳稳地搀扶住他的身体,等到宇文润走出灵堂,听到那门吱呀一声关上的响动,她的脸上才渐渐浮起了一抹复杂神情。
宇文润兴许没有察觉到,可她却注意到了,方才那刺客,并不是空明之人。他那夜行衣的衣领上,绣的是一种特殊的花样,这种花样并不是为了美观装饰,而是用来辨别是否为自己人的身份。
拜前世记忆所赐,她认得那黑衣人衣领上绣的花,并不是空明会用的图样,而是蒙正——也是董皇贵妃真正的家乡独有。
可蒙正的刺客,为什么会来刺杀这个在别人眼中如同废人一般的皇甫翌辰?前世令皇甫翌辰命丧黄泉的人,也是刚才的刺客么?他是为了同蒙正真正有所关联的董皇贵妃,还是为了皇甫翌辰本身?而派出刺客来的人又会是谁?
百里秋水脑中飞速地旋转着,却始终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不过,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她绝不能宣扬开来,至于之后是否要将此事告知他人,也该由皇甫翌辰自己来决定,现在的她能够做的,就是帮他将这件事彻底隐瞒起来。
皇甫翌辰的伤势果真如同宇文润所说,大夫满头冷汗地告诉她,那刺进胸口的剑倘若再偏上半分,那他的伤势即便是神仙也难救。
将地上的鲜血擦拭干净,百里秋水又命人找来了一顶软轿,染血的孝服已经放在了火盆当中烧了个一干二净,换上了另一身干净衣裳的皇甫翌辰看起来,的确像是受累过度昏倒了一般。
将他送回素月院,除了宋妈妈,其他人都被百里秋水打发了出去,宋妈妈是二夫人的陪嫁丫鬟,算得上是真正口风紧实的亲信。
将皇甫翌辰在床上安顿好,百里秋水便坐在了床侧,禁不住端详起了这张对自己来说,已经再熟悉不过的脸,在这张看似熟悉的面容之下,不知道究竟还隐藏着多少自己未曾察觉的秘密……
正当她想得有些入神时,一声痛吟立即令她清醒了过来,皇甫翌辰渐渐撑开了眼睛,见到是她守在床边,微微愣怔了一下,“我记得是……”
“是四皇子和我碰巧去到灵堂,也是他出手救了你。”说罢,百里秋水眉心微微紧了紧,“二哥,那人……为什么会来刺杀你?那不是空明的人,你到底……”
“到底怎么样?”皇甫翌辰侧着视线,唇角挑起的一丝笑意令人看了便不免心生酸楚,“你想要问他到底为什么要来杀我?还是想要问我到底是什么人?我连我自己究竟是什么人都不清楚,你要我怎么才能回答你?”
“亲生父母将我弃之不顾,养父对我恨之入骨,现在还有人处心积虑想要了我的命……你问我这些究竟是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怎么回答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