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随手将信封塞进衣袍内,悠然走在前头:“你娘没告诉你东西可以乱吃,东西不能乱收么?走吧,看来是时候让你娘和你谈谈了。”
苏婿顿觉头皮一麻:让他娘知道这事儿那还得了?
迈着小短腿,苏婿屁颠屁颠地上前抓住了苏静的手:“爹,孩儿错了,饶了孩儿这回吧!”
苏静应得畅快:“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道歉了,爹就原谅你吧。”
苏婿暗暗松了口气。
一回家,苏静将收到的信给叶松看了,就当着苏婿的面。
苏婿眼睛瞪得滚圆:“爹,你这个骗子!”
苏静一脸坦然:“你爹我说的是我原谅你了,可没说帮你瞒着你娘。”
看这两父子的样子,叶宋就知道苏婿又闯祸了。
信的内容不长,叶宋扫了一眼,就明白了事情的缘由,面色一沉:“苏婿,过来!”
听叶宋连名带姓的叫,苏婿便知大事不妙,小身子一颤:“娘,我错了……”
叶宋捏着信,冷笑一声:“还知道错?连你爹娘都敢骗了,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出来的?”
苏婿眼泪汪汪,绞着手指瞅着叶宋,遂又低下头去,一脸委屈地道:“可是皇帝叔叔说了这是圣旨……不遵守的话要掉脑袋的。”
苏静和叶宋对视了一眼。
叶宋揉着额头,摆手:“去,抄一百遍《三字经》。”
苏婿立刻抬起头:“娘,您还是打我一顿好了。”
叶宋气笑了,作势撸起袖子:“行啊,正好我有气没出发,陪你娘我练练手,回头再抄两百遍。”
苏婿不迭跑远了:“娘,我去抄《三字经》了,您别气了,生气是很容易变丑的!”
“臭小子!”
苏静揽着叶宋坐下,替她倒了杯茶:“好了,别气了……那个人真想送的东西,没人能拒绝。”
叶宋就着茶杯慢慢喝了一口,眉头紧锁:“是这个理,但是东西不能收。”
苏静道:“这是自然,我苏静的儿子,没道理还要别人来保护。”
若苏若清送的是别的小玩意儿也就罢了,偏生送的是代表皇室的龙鱼扣。苏若清的用意并不难猜,这是要庇佑苏婿一生的意思。皇家的庇佑好是好,却也是烫手山芋,何况他们二人都已不过问朝政许久,本不应该再有过多牵扯。
叶宋将茶杯一放:“不行,这东西流落在外太危险了,我去把东西拿回来。”
苏静拉住叶宋,将她按坐回椅子上:“这点小事为夫我去就成了。”
叶宋睨了苏静一眼:“好让你顺便和美人约会么?”
苏静眨了眨眼,爱死了她这吃醋的模样,但这种误会可要不得:“冤枉,为夫的眼里可是从来都只有娘子。”说着他抬手捏起了叶宋的下巴,在那粉嫩的唇上偷得一吻。
“我的心里只有娘子一个,我的身体也只属于娘子你,娘子若是不信的话,现在就可以来试试……”
听苏静暗哑下来的嗓音,这嗓音叶宋再熟悉不过了,可不就是每回**之时苏静在她耳边喊她娘子的声音么?
叶宋面上一热,笑骂着将他凑到面前的俊脸推开:“试个屁o紧滚蛋!”
苏静捉住叶宋的手,顺势在她的手心留下一吻:“等我回来。”
“快滚!”
显然是早有准备,苏静刚到了落欢楼下,就有人迎了上来:“请问是苏静苏公子么?”
苏静打量着这面生的丫鬟:“正是。”
“我家秀已等候你许久了,请。”
丫鬟将苏静带到了一个厢房前:“秀,苏公子带到了。”
厢房内传来女人柔柔的声音:“苏公子请进。”
苏静在厢房前站定,笑容温淡,透着一股疏远:“小儿顽劣无知,落下了珍贵的物什,多谢秀相告,但男女授受不亲,秀的厢房在下不敢乱闯,麻烦让丫鬟代为转交,在下必有重谢。”
里头传来吃吃的笑声:“苏公子对叶秀当真是情深意重。”
苏静目光一闪:“恕在下愚钝,秀是?”
“苏公子果真是贵人多忘事。”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直到那人走到了厢房门口,苏静终于认出了眼前的女子:“原来是落欢秀。”
落欢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俊美得不似人间之物的男人,听到他准确无误地叫出自己的名字,眼底依稀有泪,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逼下了眼中的泪意:“小女子不过是一介烟花女流,多谢苏公子还能记得落欢的名字。”
苏静垂眸,从怀中拿出一张巨额银票:“小儿落下的物品十分重要,这是一点谢礼……”
落欢打断苏静的话语,微微侧身避了:“苏公子不用客气,小女子并非贪这点身外之物,只是多日未见,落欢正好创了一首新曲,能否请苏公子给小女子一些建议?”
苏静笑容淡了,笑意不达眼底:“多谢落欢秀相邀,只是在下对乐曲并无甚研究,落欢秀还是另请高明吧。”
“苏公子!”落欢咬住下唇,声音中已经有了泣音:“您放心,落欢知道您身份尊贵,不敢高攀,就当……就当最后的饯别行么?”
她迅速别过脸,眼泪从眼角滑落:“明日我就要离开这里,从此天涯各路,此生怕是再难相见了,就当圆我最后一个梦,行么?”
沉默。
落欢闭了闭眼,“苏公子,就当一郴易吧。”她一字一顿道:“一曲换一物。”
半晌,落欢听到了似有若无的轻叹:“好。”
落欢楼中的小院内,桃花开得正欢,正如那抚琴的美人一样,纤纤玉指在琴弦上飞快地舞动着,极其热烈,像是要在这一日用完生命最后的力量。
风轻轻吹过,桃花便飘飘扬扬落进了酒杯之中。
苏静握着酒杯,始终一口未动。
乐曲渐入高/潮,落欢突然抬眼望向苏静,眼泪猝不及防落了下来,正好滴落在琴弦之上。
“铮”的一声一根琴弦断了。
落欢停下了动作,怔怔地望着指尖的鲜血,忽而笑了:“看来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呢……”
“罢了,是我强求了。”落欢走到苏静的身边,看到他手中分毫未动的酒杯,自嘲道:“苏公子您是在担心什么呢?莫非是怕小女子给你下药吗?”
苏静默然不语。
落欢一咬牙,从袖口取下一物什:“给你。”
苏静一看,正是龙鱼扣,他接过东西,拱手一礼便要离去:“多谢落欢秀,在下告辞。”
落欢望着苏静绝情的背影,眼底淬了一丝恨意:“君既无情,休怪妾身无义!”
话音落下,苏静便觉视线一片模糊:“你!”
然而不待他做出反应,黑暗如潮水般朝他击来……
苏婿领了罚,一回头便找了识字的丫鬟来,打滚卖萌嚷嚷着手疼要帮忙。
一声冷笑响起:“需要我帮忙吗?”
“那就多谢……”苏婿一回头便见自己的亲娘走了进来,改口改得飞快,哈哈干笑两声,从丫鬟手中将纸笔夺了过来:“哪能麻烦娘,这点小事我自己做就好了!“
叶宋太清楚苏婿的尿xing了。苏静出门寻龙鱼扣,她便拎了两本chunchun新搜罗来的话本来到了苏婿的房间,闻言好整以暇地坐在软榻上,淡淡道:“既然嫌少,那就再加五十遍吧。”
苏婿无语凝噎。
不知不觉便过了两个时辰。
天色暗下,丫鬟进门点了灯,叶宋这才从抬头望了一眼天色。
已是黄昏时分,夕阳西下,天边只留一溜儿红光。
再望桌案,苏婿正用笔杆子撑着脑袋,头一点一点的,双颊的发丝落进了字墨之中,原本白净的脸上更是多了好些墨痕,跟花猫似的。
叶宋勾了勾嘴角,从果盘里捏了一颗葡萄丢去,正中苏婿后脑勺。
苏婿头一低,笔杆子支撑不住,小脑袋直接磕在了桌案上,他猛地惊醒了,一擦嘴角的口水,眼睛瞪得滚圆,看到了桌案上明显不该存在的葡萄,捏起,怒道:“谁偷袭我?”
“我。”叶宋将话本搁在一边,捏了一颗葡萄吃下,含糊不清地道:“偷懒,该不该罚?”
苏婿怎敢违抗自家母上,揉着后脑勺嘿嘿笑着将葡萄吃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撒娇道:“娘,我饿了!”
丫鬟适时道:“夫人,要用膳了么?”
叶宋瞥了一丫鬟嘴角的笑意,挑眉:这许还挺会收买人心。
见叶宋不说话,苏婿正想加把劲卖乖,叶宋一个眼风扫去:“想吃就去,废话这么多。”
苏婿得令,窜也似的正欲奔出门,又听后面幽幽飘来一句话:“吃完接着抄。”
一个趔趄,苏婿的脑海里浮现起一句话:宁愿得罪大人,也别得罪女人,太可怕了!
饭后,依然不见苏静的踪影。
丫鬟恭谨道:“夫人,要为老爷留饭么?”
叶宋摇头:“不必了。”她想了想,又道:“备轿。”
丫鬟怔了怔:“夫人这是……”
“去落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