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楚悦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她睁着眼愣了片刻,才起身穿衣叠被,梳头,用发带将长长的头发绑成马尾,出门。
“姑娘早。”四娘正在院子里摆弄她的香料,听到开门声,扭头看去,见到夏楚悦的发型,不由一愣,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
夏楚悦朝她点了点头,“我爹醒了没?”
“醒过一次,喝完药又睡了。”四娘答道。
夏楚悦正要往江夏王房间走的步子一顿,皱眉,又睡?
四娘直起身,双手在两侧的裙面上擦了擦,向她走来:“姑娘先吃早饭吧,锅里的粥我给你热着呢。”
不给夏楚悦拒绝的机会,四娘从她旁边经过,径直往旁边的小厨房走去。
不一会儿,几叠小菜,一碗白米粥摆在桌上,夏楚悦也不客气,道了谢便坐下吃。
这个院子看似普通,实则牢不可破,四周潜伏着龙希宁的暗卫,稍有异动,就会被察觉。而她此刻手无缚鸡之力,想要闯出去不可能。龙希宁那么放心把她留在这里,想来非常自信。
既然逃不出去,就好吃好喝好睡,怎么也不能虐待自己的胃。
她相信,凤斐会找到她的。
在这里当几天米虫好了。
吃完早饭,她去看望江夏王。
江夏王果然在睡觉,屋里挥之不去的药味,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不短的时日,以他的机敏,其实心里多少也能猜到皇帝的用意吧。
古人云,伴君如伴虎。
若是换个人,告老还乡,皇帝估计不会多加阻拦。
偏偏这人是江夏王,曾经手握兵权,在军民中声望无人可及,纵然如今物是人非,但人的猜疑又岂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少,恐怕事实正好相反罢。
江夏王早有卸甲归田之意,奈何帝君不肯。如果她对皇帝的猜测没有错,而江夏王又不愿背景离乡,离弃国家,也许这辈子只能困在这一方小宅院里。
思及此,夏楚悦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这样的结局,恐怕更叫父亲难以接受吧。
她这边在为江夏王感慨,凤华宫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皇帝上早朝后,华妃还在睡觉。
从这一点也可看出皇帝对华妃的宠爱。
正睡得酣畅的时候,一只手伸到了华妃的脖颈上,点了她的睡穴,然后华妃便被人拖进了她的密室。
解开她的穴道,一杯冷水浇在她脸上。
华妃打了个激灵,从沉睡中醒过来。
刚刚睡醒,脑子尚有些迷糊,浑身湿哒哒的感觉让她不舒服地蹙起眉:“绿萝,我脸上怎么有水?”
眼睛缓缓睁开,眼睫毛上一滴水珠欲落不落,并不阻碍她看到面前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儿?”华妃看到跟前的俊颜,惊得花容失色。
凤斐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眼神冷傲如神。
华妃很快发现了自己此刻的处境,她和凤斐的位置好像调换了一样,变成他站她躺。
“我说过,愚蠢是要付出代价的。”凤斐瞧着华妃惊慌失措的样子,嘴角扯出一道冰冷的弧度。
“不……”华妃摇头,眼里犹带着不敢置信,“你,你没有中迷迭香?”
凤斐眸光稍暗,“速云,动手。”
早已等候多时的速云立刻走出来,朝华妃走去。
“不,风飞,你不能伤害我。”华妃缩着身体,往床内躲,“我只是和你开一个玩笑,你让她退下,我是你的姐姐啊!”
速云面冷如煞神,眼中闪着愤怒的火光,几步冲到床前,抓住华妃的手腕,将她从床内侧扯了出来。
“放肆!我是华妃,是你们主子的姐姐,你敢动我一根毫毛试试,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华妃挣扎着想挣脱速云,速云眼神冰冷,手劲极大,任她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速云的束缚。
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怎么可能是清风楼四大护法之一的对手。
速云回头问:“爷,属下可以点住她的穴道吗?”
“随你。”凤斐抱臂,唇角挂着一抹邪气的笑,一副看戏的样子。
“风飞,你不能那么做!皇上下朝后就会过来,他要是发现我不在,皇宫会乱的,你也讨不了好。”华妃瞪大眼睛,漂亮的桃花眼在这一刻没有半点儿魅惑,只是让人觉得眼睛长在这人脸上,太可惜了。
速云迅速点了她的穴,让她动弹不得。
凤斐掏了掏耳朵:“好吵。”
速云会意,即刻点了华妃的哑穴。
然后,速云抬身往华妃身上的秘密处摁下,隐约间一道白光在空中划过。
华妃的瞳孔瞬间放大,张嘴尖叫,叫不出来,只能发出破碎的低吟。
凤斐啧啧两声,“速云,是不是跟爷呆久了,折磨人的手段全忘了,怎么没听见惨叫声?”
华妃疼得脑袋疼,脸色苍白如蜡,冷汗簌簌往下掉,如同从水里刚刚捞出来的白纸一般。
骤然听到凤斐的风凉话,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她被点了哑穴,还怎么大声叫?
速云却恭敬地道:“属下多练习练习,很快就能把以前的手段都拾回来。”
这是在配合着凤斐睁眼说瞎话呢。
华妃已经对这一主一仆的无耻感到深深的无奈,想要出声求饶,声音发不出来。用自己的脸博取男人的同情,殊不知她此刻脸色苍白如鬼,眼睛瞪得像铜铃,头发凌乱,加上睡了一晚被人从床上扒拉起来,犹带着倦怠之色,再美的人也没了惑人之色。
更何况,她拿着一张跟凤斐相似的脸来使对方心软,白搭。
凤斐眼里除了厌恶便是嘲讽,没有半点儿怜悯与心疼。
速云下了几次手后,果然熟悉许多,每一次下手,都能叫华妃疼得目眦欲裂,点了哑穴,依然有声音冲破阻挠从嘴里溜出来。
而她的脸惨白如厉鬼,冷汗浸湿了她身上薄薄轻衫。
只要看到她的模样,都能猜到她受了怎样的痛苦折磨。
“行了,给她吃颗提神丹,别叫她晕死过去。”
华妃其实已经昏迷了数次,只不过下一轮的疼痛会将她从昏迷中唤醒。
如此几个来回,华妃脑子已经不太清醒,身体瘫软在床上,软趴趴的一团,凤斐懒得看一眼。
速云把提神丹塞入华妃嘴里,然后解开她的穴道,片刻,华妃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
凤斐悠悠道:“若非留着你还有用,你现在就可以去见阎王了。”
华妃闻言脊背一僵。
“当然,其实你不在也没关系,如今有了钰王,有没有你,已经没那么重要。”
“不,钰儿还小,没有我,他会被后宫那些女人害死的。”华妃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抬起头对他喊道。
仰头便见一张嘲讽的笑容,那眼依然璀璨如星,那脸依然光艳如明月,华妃此刻却生不出半分旖旎之情,她对这个男人,打从心底里畏惧。
“有我在,后宫的黑手在碰到钰王前就会被斩断。至于你,啧,我觉得留下来反而是麻烦,不如直接处理掉得了。”凤斐改口。
华妃忙不迭地摇头:“不,你错了。皇上已经对你起了疑,要不是我在他床上吹枕边风,他说不定早就拿你开刀。倘若我不在,皇上被其他狐狸精勾走了魂,你的大业也就无法完成。”
一声嗤笑打断了华妃的长篇大论。
他怜悯地看着她:“以前确实需要靠你来迷惑皇帝,不过那么多年,该知道的我也知道得差不多,唯一需要的子嗣也有了,你不觉得有你在,反而妨碍我吗?”
幽幽的叹息声仿佛在宣判她生命的终结。
华妃眼睛睁得大大的,“不,不是这样的。我是你姐姐,就算没有血脉相连,那么多年也该有感情了。”
“呵。”凤斐低低笑出声来,“感情?再你说出这话之前,别对我露出那种恶心的眼神。”
华妃闻言全身一僵,连同血液也僵住了般。
是,她对他是有了不一般的感情。
可她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她喜欢他有什么错?
她的爱在他眼中就那么不耻吗?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一个理由,一个说服我的理由,让我不杀你。”
凤斐已经没有耐性和华妃扯皮,算算时间,皇帝快下朝了,他可不想和皇帝碰见。
华妃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她明白,扯什么情义都没用,在她做了昨天那件事后,已经彻底惹怒了这个男人,想要活命,就得拿出能让他心动的条件。
凤斐蹙眉催促:“快点,我没耐心与你磨蹭。”
“我,我知道皇帝身边有一块兵符。”
凤斐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哦?什么兵符?”
华妃摇头:“我也不知道,皇上很是宝贝。”
“他给你看过?”凤斐这下来了兴趣。
龙兰的兵权一分为三,三分之一在宋家手里,三分之一在皇帝手中,据闻还有三分之一,当年在江夏王手里。
宋家手里的兵符自然不会在皇帝手中,能让皇帝心心念念的宝贝,也不会是他拽在手中的那一块,如此说来,只能是江夏王持有的那一枚兵符了。
“没有。”华妃赶紧回忆,“我是在皇帝梦呓时听到的,隐约中好像在说什么夏王令……”
她毕竟只是个后宫妃子,对前朝之事了解得不多,除非凤斐叫她去皇帝身边套话,她对这些东西几乎没有概念。
凤斐心中微微一惊,果然是江夏王的夏王令。
“夏王令在皇帝手里?”他问。
华妃再次摇头:“我也不能确定,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帮你去套话。”
她睁着一双秋水明眸,期待地仰望着他。
凤斐抿着唇不说话。
华妃心里惴惴不安,等着他的答案。
良久,凤斐淡淡的道:“好,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背叛我,相信我,你会宁愿这一刻就死。”
华妃闻言打了个激灵。
“幸好你这次没有和皇帝串通,否则,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他冷冷地补充道。
华妃心中正想着孤注一掷,去向皇帝告密,陡然听到凤斐这句话,吓得又颤抖了两下。
“机会给你,但我,不信你。”凤斐说。
华妃心中一惊,还没说话,便听他说:“速云,拿药。”
速云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取出一个黑色的药丸。
华妃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凤斐下一句话便是:“此毒非比寻常,除了我,谁也没有解药,你莫妄想着找太医求解药,只要用错了一点药,体内的毒会立刻爆发,只需一刻钟,人就会从皮肤开始腐烂,一直烂到五脏六腑,一刻钟后,死无全尸。”
华妃吓得连连哆嗦,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
“每隔半个月,我会派人送来压制毒性的解药,待到将来,我满意了,自会给你真正的解药。”
“我不要,你放过我吧,我一定乖乖听你的话,看在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的份上,你不能这么对我。”
凤斐抬眸看向速云。
速云立刻捏住华妃的下巴把药丸塞了进去,再在她喉咙上摸了摸,确定药丸吞进去,才放开她。
华妃一得自由,赶紧用手指去挖,一阵干呕,没吐出药丸,倒是弄得眼泪鼻涕横流。
凤斐眼中无怜悯之色,当日夏楚悦被贬为奴发配肃阳时,她暗中在城中散发谣言,逼得夏楚悦成为众矢之的,无路可逃。
后来,又称病骗他回龙城,与夏楚悦数月相隔。
如今,又妄想操控自己,将自己变成她的禁脔。
她犯下的罪早已该死千万次,如若不是她这颗棋子还有用,岂能留到现在。
如果她能安分点,看在认识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待将来事成之后,他自会给她安排一个好去处,可惜,她太愚蠢,一二再再而三地触及他的底线,死不足惜。
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密室。
待密室中只剩下华妃一人后,她再也忍不住捧住脸哭出声来。
密室外面,有绿兰守着,绿萝被打晕。
见到凤斐和速云出来,绿兰恭敬向他行礼。
凤斐瞅了她一眼:“看好她,别再让她搞小动作。”
绿兰羞愧地低下头:“属下明白,之前是属下疏忽了,请主子责罚。”
凤斐摆了摆手,离开了凤华宫。
……
“我给王爷煮了碗酸梅汤,麻烦展侍卫通报一声。”萧芳蕊浅笑道。
展翼抱着剑守着门外,“王爷说过,谁也不见,侧妃请回吧。”
萧芳蕊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不过她已经习惯了,“那烦请展侍卫帮我把汤端给王爷吧,时值夏季,天儿热,喝点冰镇的汤水,可消暑。”
展翼迟疑。
萧芳蕊朝紫鹃使了一个眼色,紫鹃将手里的托盘举高在展翼面前。
展翼沉默着接过丫鬟手里的托盘。
“多谢展侍卫。”萧芳蕊朝展翼盈盈一笑,转身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
紫鹃撑着一把油纸伞,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
展翼把酸梅汤端入书房中,龙希宁伏于案前,埋头奋笔疾书。
“拿走。”他头也不抬地道,显然是听到了门外的对话。
展翼二话不说,拿起碗,往窗外一倒,再往托盘上一扣,便要出去。
“等等。”龙希宁叫住他。
展翼站在他桌前,恭敬地看着他。
龙希宁将手中狼毫往笔架上一搁,抬起眼看他:“最近风飞有什么动静?”
“鲜少出府。”
“确定他在府中?”
展翼眼眸一暗:“风府最近防备森严,很难进去。”
“哼,看样子他现在是没打算藏拙了。”龙希宁勾起唇角冷冷一笑,“是了,已被本王识破,他再藏着掖着,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展翼静静听着他说。
“父皇让本王给风飞寻门亲事,这几日忙,本王倒是疏忽了。你觉得哪家的小姐比较合适?”
展翼垂眸:“想必王爷心中已有了合适的人选。”
龙希宁闻言哈哈一笑:“没错,知我者展翼也。”
“备马,我要进宫!”
展翼朝龙希宁拱手:“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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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心中已有合适人选,亲可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