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皇族人争去斑膏 贺氏姐妹喜重逢
何冬点头道:“你师父卧虎先生是奇男子大英雄,更是本朝开功功臣。”
何敬焱道:“正是师父倾囊传授兵法、奇门遁甲,我才能带领虎奔军深入匈奴腹地斩杀匈奴狗。”
何冬镇重道:“此次你定要护他平安。”
何敬焱道:“皇帝伯伯,我纵然粉身碎骨,也要保我师父一命。”
何冬虎目盯已脱稚气小小年纪便扬名天下的侄子,低声道:“此事只有你我、卧虎先生知晓,你不得告诉任何人,便是太子也不能说。”
太子何义轩今年二十五岁,生母是何冬原配周氏。周氏早逝。何冬继娶慕容英为妻,开国大典时册封慕容英为开国皇后。
何敬焱跟太子是亲堂兄,又都是卧虎先生的徒弟。两人如同亲兄弟。
何敬焱已知此事无比重要,点头道:“皇帝伯伯放心,我绝不会跟任何人透露。”
何冬问道:“可知你师父如今在青城何处?”
何敬焱剑眉紧蹙,轻声道:“师父给我写过一封信,曾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不是在青城王府,便是在青城匈奴军营。”
“他在北地的身份一直是商人,我军攻打青城两次失败,他不得已身入虎穴,进了青城匈奴军营当了译官。”何冬坐下给何敬焱细说。
将近午时,何冬难得目光慈祥,微笑道:“你跟我去瞧看太皇太后、皇太后。她们可都想着你,今个中午你就在宫里用饭。”
“是。”何敬焱刚才已从何冬身边的大太监嘴里得知太皇太后、皇太后年前从庆王府住到皇宫,准备过了上元节再回庆王府。
太皇太后、皇太后在皇宫都有宫殿,奴婢成群,锦衣玉食,却是长期住在庆王府。此事说来话长。
何冬祖上是山东青州人。
何冬爷爷是青州的一个富农,娶了何冬奶奶,生了五个儿子,何冬是长子。
何冬起义时,青州的官兵将他家围住要用火攻烧死所有人,何冬原配周氏受不了惊吓去世,何冬的爷爷奶奶坚强活下来,把家搬到非常偏僻无人居住的深山老林。
何冬的大弟、二弟、三弟相继离家助他大业,只有幼弟何庆留在家里陪伴老人。
何冬称帝之后,派人将爷爷奶奶、爹娘、幼弟一家接回长安,结果在路上遇到开朝旧臣派来的刺客,杀死了十几个御林军,爷爷当晚心痛病发作死了,奶奶将爷爷尸体送回青州故土,并为他守坟五年。
之后,何冬爹得病去世,何冬奶奶又要守坟五年,何冬娘、幼弟夫妻就陪着她呆在青州乡村。
三年前,皇后慕容英亲自去青州,终于将何冬奶奶、何冬娘、何冬幼弟一家人都接回长安。
何冬幼弟何庆有庆王府,按照朝规不能住在皇宫。
何冬奶奶贵为太皇太后,何冬娘尊为皇太后,在皇宫地位卓然,然年岁已高,在纯朴人际关系简单的乡村居住多年,根本无法适应奢华礼仪繁多勾心斗角的皇宫生活,只住了一个月便去了庆王府,仍是跟着何冬幼弟一家人住。
后经何冬劝说,她们过年才会回到皇宫,接受品级高的诰命夫人跪拜。
何敬焱是何庆的嫡长子。太皇太后、皇太后跟何庆夫妻居住多年,在重多晚辈之中,对何敬焱的疼爱程度不亚于太子何义轩。
未时初,何敬焱辞别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皇后,得了几车赏赐,令宫人送回王府。他独自出了大殿,取了兵器,骑了马往西市行去。
何敬焱幼时入寺当武僧,又进观当武道士,跟卧虎先生学习兵法、奇门遁甲,后又参军领兵打仗,常年离家,跟父母弟妹的感情却不薄淡,每次从外地回家从不空手。
此次他被何冬急诏回长安,没来得急带任何礼物,快马加鞭赶路就是盼着能够跟家人吃上年夜饭。
可叹天公不做美,一路都是雪冻官道,山道结满冰更是不能行,他到达长安已是初二。
东市、西市是长安最繁华的商区,面积宠大,内有大小商铺千家,此时过年,三成商铺关着,人流不如平时多。
何敬焱刚进入西市,就听得前面传来斗殴喊叫,其中竟有熟悉的少年声音,赶紧骑马过去瞧看。
街道两旁行人全都吓得躲进了商铺,有几家商铺甚至火速的关上大门。
街道中央十几个人操刀剑棍混战,已有一人混身是血倒在地上。
那穿着红袍手持长剑高声骂娘十分打眼的少年正是何敬焱已去世二伯夏王的幼子何敬青。
何敬焱印象之中何敬青谦虚知礼,怎会当街持剑叫骂,自毁形象?
这时,一个头戴狐狸毛帽身着紫袍的少年拿刀冲向何敬青,叫道:“你个王八蛋,打伤本郡王妹妹,本郡王杀了你!”
何敬焱定睛一瞧,紫袍少年是三伯何立的二子何敬胜,在一旁被两名高个奴婢护住着捂住胳膊满脸愤怒的少女是何立的小女儿何敬云。
原来竟是自家人打自家人,还是在长安最繁华热闹龙蛇混杂的西市。
何敬青长剑刺去,被何敬胜的一个奴仆用铁棍挡住,剑指何敬胜怒道:“你有种再叫我一声王八蛋,我废了你,让你当太监去!”
何敬胜急红了眼,朝府里的奴仆吼道:“你们上去把这个王八蛋给本郡王废了,不去今个回去全部杖死!”
王府的奴仆个个面露惧色,求道:“郡王,小的若是打死青郡王,会被陛下诛九族。”
按照朝规,王爷的的儿子、女儿被册封县公、县主,只有太子的儿子、女儿才能被册封郡王郡主。
定朝开国皇帝何冬感激三个弟弟出生入死助他打天下,幼弟何庆虽然未跟着他打仗,但是替他和三个弟弟在长辈跟前敬孝道,多年如一日,在他看来,同样立下汗马功劳。
何冬就将四个弟弟的儿女都册封为郡王、郡主。
贱民谋杀郡主是会被诛九族。王府的奴仆只能当场违了何敬胜的意。
“你们不去,本郡王去。”何敬胜从奴仆手里抢过一柄长刀,右手剑、左手剑,杀气腾腾冲去。
“住手!”何敬焱下马飞至,两掌打落何敬胜手里的兵器,又朝众人喝道:“都收起兵器。”
“焱弟,你何时从北地回来?”何敬青面露惊讶喜色,连忙将长剑入鞘,回头朝奴仆打个手势,“你们去救何十一。”
夏王府的奴仆均收了兵器,恨恨瞪了何敬云一眼,两个人抬着躺在地上身受重伤的中年奴仆跑去不远处的医馆,剩下一人留下来站在何敬青身后。
何敬焱声音不大不小讥讽道:“我今个刚到长安,才从宫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回家,原想来西市给家人买些物品,谁料在这里看到一出骨肉相残的打戏。”
以往他见到堂哥弟姐妹都会知礼的叫一声。今个着实生气,不愿意叫他们三个。
何敬青心里十分敬佩何敬焱,不会生他的气,手指何敬云,激动道:“焱弟,匈奴人最怕你。你定是公平公正的。你来评评理,她只是为了一盒药膏,将我府里的家仆刺成重伤。”
何敬云今年十三岁,容貌秀美,气质如同出谷幽兰,随了母亲欧阳王妃,此时面色苍白,贝牙咬着嘴唇不吭声,瞪了何敬青一眼,朝何敬焱点头打个招呼,带着两位奴婢去医馆找女医师检查手臂伤口。
何敬胜接过奴仆递上来的宝剑,咔嚓一声入鞘,走上前瞟了何敬青一眼,冷哼一声,道:“焱弟,你最是聪明,你别听他片面之词。”
两年前何夏战死,旗下的龙腾军、虎奔军、狮啸军、狼杀军何冬不放心交给异姓将军统领,就想十几个儿侄小辈里选出四人任职。
何冬在长安西郊设考场,一天之内比试兵法、武功、骑术、弓箭,何敬焱年龄小却是勇夺四项第一,技压一干堂兄,成为虎奔军将军。
如今何敬焱被北地人称为“少年军神”,令匈奴人闻风丧胆,给皇室争足了面子。
皇室小辈们最佩服的就是何敬焱,连带对面团一样的庆王夫妻心生敬意,对何敬焱上不了台面的弟妹也起了庇护之心,容不得外人在背地里挖苦讥讽羞辱他们。
何敬焱问道:“那你说说到底为何打架,还差点害了一条人命?”
何敬胜亲呢的拉着何敬焱到一旁,道:“他说的药膏是百银难求的去斑膏,佛道教药界为此膏暗中打擂台,佛教惨败,道教扬威,此膏名声远播,全天下只有西市一家药馆有售卖,就算有权有势也需排队购买。”
何敬焱只在意救命、救治重伤的药,类似去斑膏这类美容的膏药根本不如他的眼,道:“说具体事。”
何敬胜点头,不再描述去斑膏在长安是多么抢手,道:“云妹有两个好姐妹原住在长安,前年随父亲去了外地,得知此膏,连着写了五封信,请她代买两盒去斑膏,做为家里长辈过六十大寿的寿礼。”
何敬青听得面色微变,岔话道:“刚才她怎地没说。”
何敬胜不屑去看何敬青,接着跟何敬焱道:“云妹不好推辞,这就派人从去年九月开始在药馆挂名排队,一直排到今个都没消息。”
何敬焱听得眉头紧蹙,怪不得军队救命、救治重伤的药不多,药效还参差不齐,原来药师为了银钱,都去制这些好卖的去斑膏。
何敬胜道:“云妹觉得不能再在府里等,就来药馆瞧看,正好看到最后的十盒去斑膏被他家的奴仆买去,云妹寻思两府是亲戚,就叫他家奴仆均两盒出来,结果他家奴仆死活不肯,云妹叫两个奴婢夺药,他家奴仆竟是跑到大街上叫嚷要毁了云妹的名声。云妹一怒之下拿剑刺伤他家奴仆。”
何敬青讥讽道:“她在药馆里令奴婢夺药就不是自毁名声?你当药馆里几百人是瞎子聋子?”
何敬胜气得伸手握住剑柄要去刺何敬青,察觉何敬焱犀利目光射来,缓缓松手。
何敬青冷声道:“何十一的爹战死北地,何十一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我爹在世时怕他有什么闪失,不让他从军,也不让他回乡,叫他在府里当个奴仆,一直由府里护着。”
何敬胜挑眉道:“刚才你可没说。”
何敬青道:“现在说了也不晚,何十一若是没命,你妹妹就等着宫里的惩罚。”
“你莫忘了你用剑刺伤云妹。宫里若惩罚云妹,也会惩罚你。”何敬胜愤怒拂袖,拉着何敬焱胳膊去医馆。
他与何敬焱同岁,容貌有三分相似,身高也一般,若是都穿着军衣,前后看都是亲兄弟。
何敬青追上来,道:“我只是吓吓她,哪知她穿得那么单薄,剑尖轻轻一滑就刺透她的衣服,伤了她的胳膊。”
寒冬正月,北风呼啸,天地冰冷,长安富贵人家的女子为了保持苗条婀娜的身条,都不肯穿厚实的衣服。
何敬云容貌美丽,自是不想穿着臃肿被别的少女比下去,穿得就少些。
何敬青一个少年哪里会想到这些,眼下心里有了愧意,只是碍于面子不想道歉。
“何十一若能保住性命,胜哥代云姐赔偿百两银钱给他。青哥向云姐道歉,转给她两盒膏。这事就此翻篇,莫传到宫里,惹得长辈过年生气烦心。”何敬焱心里惦记回家,只是遇到这事,若是不管怕两方又打起来。大过年在长安城里真不想再看到流血死人。
何敬青、何敬胜都未吭声,在医馆等到何十一醒过来,就按着何敬焱所说去做。
何敬云从医室里出来,何敬胜问道:“你的伤势如何?”
何敬云瞪了何敬青一眼,缓缓道:“回春居士的止血粉、止痛活血膏药效也是极好。我只涂了一点就止住了血,也不痛了,女医师说明个就能痊愈,只是手臂会留下剑痕。”
何敬焱一听上了心,立刻指使何敬青的奴仆去斜对门的药馆买了一瓶止血粉、一盒止痛活血膏。
何敬青没好气道:“你只是手臂留下淡淡剑痕,何十一的小腹却是留下一个铜钱大的剑疤。”
何敬云冷哼一声,道:“我出剑时,没有尽全力,只是替你教训他。他根本不会死,受点伤让他长点记性,下次莫再当街叫嚷损害皇族女子名声的缺德事。”
何敬胜道:“何十一冒犯郡主,藐视皇族,按律法杖型八十,流放三千里,云妹刺何十一是保了他的命。”
何敬青低头道:“我府里的奴仆自是由我家人来处置。”
何敬云无意瞧到何敬胜手里拿着两个绿色小圆盒,问道:“哥哥,你手里的药膏可是去斑膏?”
何敬胜将两个小圆盒交给何敬云,道:“这是他给你赔罪的去斑膏,分文不收。”
何敬云仔细端详,小圆盒三枚铜钱大,盒面草绿色,上印“去斑膏”三字,盒底深绿色,上印“回春居士制”五字。圆盒用蜡封了,若是打开,药效就会散去。
她面露喜色,收了药膏,从荷包里取出两张百两银票交给何敬青,道:“我刺伤你的奴仆,他的药钱我出了。”
何敬青只收下一张银票,道:“待何十一病愈,我让他给你磕头赔罪。”
何敬云嘟嘴道:“这还差不多。”
“今个的事肯定已经传到府里,你们此时回去少不得被罚,你们的奴仆罚得更重,不如都去我家,我府里派奴仆给你们两府带口信,等后个由我爹送给你们回府。”何敬焱三言两语说服了三位堂哥、堂姐。
且说曲正的爹与几个堂兄弟在山里耗了两个时辰,挖了三十几条冬眠的活蛇,交给了李晶晶。
李晶晶只在药室留下九条活蛇掩人耳目,其余的都收入了回春药府。
等到夜里曲氏睡着后,李晶晶进入回春药府,叫玉玉将活蛇的胆汁取出,又取了回春药瓶的灵水。
她到药室配好药,制成了蛇胆明目液,为了达到更好的药效,叫玉玉把蛇胆明目液储于回春瓶。
次日初三下午,李晶晶带着蛇胆明目液去了曲正家,给曲正解了蒙眼的棉布,往他眼睛里点了药液。
曲正的亲人面带悲苦之色站在旁边,这几天都按着李晶晶所说,心里再难也是背着曲正哭泣。
李晶晶柔声问道:“正哥哥你的眼睛还疼吗?”
曲正躺在床上,弱声道:“不痛了。很清凉。晶妹子,我会瞎吗?”
卧室里安静无声,气氛压抑沉闷,李晶晶等了半刻钟,伸住右手在曲正眼前晃,道:“正哥哥,你慢慢睁开眼瞧瞧这是什么?”
曲正紧张的缓缓睁开眼,用几乎要哭的声音道:“我看不清。我眼睛瞎了。”
曲正的四个亲人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便连望莲、望月都怜悯惋惜的长叹。
李晶晶柔声道:“你别急。你说看不清,不是看不见,我现在点了灯,你在瞧瞧。”
曲正奶奶急道:“快去点了油灯。”
曲正爹举着油灯走到床边,李晶晶再把手掌伸到曲正眼前来回晃动,让他睁开眼。
曲正疑惑道:“好像是纸。”
曲正的亲人听他竟是把手看成纸,无不难过的抹泪。
李晶晶道:“我的手掌五指并拢,从你的角度看,跟纸差不多。”
曲正娘狐疑的举起手在眼前晃了几下,又去寻了纸在眼前晃动。
李晶晶笃定道:“正哥哥的眼睛没有瞎,只是视力大幅度下降,需要好好恢复。你们千万不要气馁难过,更不能心生绝望痛哭流泪。”
曲正爷爷走上前,抢过曲正爹手里的油灯,扶起曲正,将油灯在他眼前晃动,哑声问道:“正伢子,你瞧到是啥?”
曲正轻声道:“光。不对,是火。”
“晶妹子,真是多谢你。我们差点误以为正伢子……”曲正奶奶跪在地上道:“我给你磕头,求你治好正伢子的眼睛。”
曲雨、曲正爹娘统统跪地磕头。
曲正爷爷放下油灯跪下道:“晶妹子,正伢子就是我们一家人的命根子,起先你的药救了他的命,这回你又保住他的眼睛,才三天就制出药水让他能够睁开眼看到东西。我知道你是个心地极善的,要是有好药肯定给正伢子用,我们一家都嘴笨,不会说话,正伢子的眼睛能不能完全恢复,那得看他的命,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是我们一家人一辈子的大恩人。”
曲正爹道:“你救了正伢子的命,我们夫妻愿意给你做牛做马,当你的奴仆。”
定朝朝规,爹娘奴籍者不得参加科考。此前若是放在十天前,曲正一家绝对不会生此心思。
如今曲正毁容、眼废,就算是才高八斗,也无法参加科考。
曲正一家人经过三天两晚的深思熟虑,为了报答李晶晶救了曲正性命,曲正爹娘做她的奴仆。
曲正爷爷、奶奶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不够资格给人当奴仆,曲正家不想给李晶晶添麻烦。
望莲、望月上前扶起曲正一家人。
曲正家人感恩图报,李晶晶却不能趁火打劫,摇摇头,道:“正哥哥的眼睛要慢慢恢复。你们做为他的亲人,一定要鼓励他,给他创造恢复视力的环境。叔叔、婶婶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让正哥哥心里有压力。”
曲正家人更是感激涕零。
曲正哽咽道:“晶妹子,多谢你。”
李晶晶道:“正哥哥,你好好休养,每日早晚在双眼里滴三点蛇胆明目液滴,过几天我再来看你,给你带去除伤疤的药膏。”
曲正娘问道:“正伢子容貌也能恢复?”
李晶晶保守的道:“正哥哥这么小,受伤的脸用上我的去疤膏,肌肤重新生长,一个月应该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曲正家人高兴的说不出话来。
望莲、望月面带自豪跟着李晶晶出了曲正家。
望莲瞧到前面几丈远三个道士背影,疑惑道:“好像是广明子师伯。”
李晶晶一看走在中间的道士穿着缩口袖子的特制道袍,心说:根本就是广明子好吧。大声叫道:“广明子,新年好!”
三道士同时回头,中间的广明子哈哈大笑,高声道:“李药师,我来给你拜年。”
李晶晶以为另外两名道士是望风、望阳,结果竟是观主石通、武道士望枫。
原来年三十望枫在李家见过曲雨,回到观里去问了观主石通,又想了两天终于下了决心,今个找到石通,请他来曲家村提亲。
碰巧广明子要去找石通要药材,听到两人对话,临时起意来给李晶晶拜年。
三道士到了李家,老族长、曲快手闻讯赶来。
老族长听到望枫要娶侄女曲雨为妻,开始以为耳朵听错了,后来带着三道士去了曲义家,直到望枫拿出三个十两的银锭下聘礼,这才知道是真的。
曲雨前夫是陈家村人。
曲雨去年年初被休,使得曲族颜面大扫,曲族对曲雨前夫家非常厌恶。陈家村跟曲家村的矛盾更加激化。
曲义奶奶田氏虽是高兴,可是家里太穷,曲雨的嫁妆早就用光了,曲正读书以后用银钱的日子还多着呢,三十两银钱到底是给曲雨置办嫁妆,还是给留下给曲义。
“我常年在观里,准备把家安置在曲家村。”望枫看向老族长,问道:“族长,不知族里可有无主的空院子、田地?”
老族长有心要促成这门亲事,非常诚恳的道:“有是有的,就是不太吉利,你要是想买,我跟族里人商议一下算便宜些。”
曲义爹目光闪烁,问道:“大伯,你说的可是村头的那两间房跟两亩地?”
村里的空院子、无主的土地,原来的主人是去年被毒公牛杀死的王哑巴。村里人嫌那里晦气,都不让孩子玩耍,更何况买下来。
老族长点头道:“不错。那两间房不旧,一天刷墙,第二天就能办喜事。”未了瞧了田氏一眼。
曲义爹还想说什么。
田氏立刻道:“正月办亲事喜上加喜。我虽舍不得雨妹子,但要是再留着她在家里,那就是害她。如今望枫道长诚心娶雨妹子,又怜惜她,把家安在村里,我心里欢喜的很。”
望枫被准岳母娘称赞了,难得脸红了一回,平素也是痛快的人,立刻说要买房跟田,按照老族长开得超低价格,拿出八两银子买下王哑巴的两间屋、两亩田,也是为了让曲雨踏实,房契、地契都写她的名字。
他跟曲雨相互交换生辰八字,写下婚书,老族长、石通当场在婚书上头盖了手印。
几人在堂屋说笑谈着三日后正月初六办喜酒的事。
老族长趁着曲义爹去厨房烧水,赶紧跟出去,低声道:“侄儿,你道我为何着急定下亲事。”
曲义爹摇摇头。他有着一把子力气,就是老实过了头,若是个聪明灵活,家里也不至于这么贫苦。
老族长语重心长问道:“望枫道长若在太清观是个普通的武道士,能请得动石通观主帮他提亲?”
曲义爹想想点点头。
老族长一本正经道:“此事传出去,不出一天陈家村的人就能知道,他们为了搅了雨妹子的亲事,能无耻的给武枫道长送去一个未成亲的妹子。”
太清观的道士每月有月钱,最少的也比种田的农民多,又有着太清观庇护,根本不愁娶妻。
近年小桔村、陈家村、太和镇、浏阳县都有女子嫁给道士,偏偏曲家村没有一个。
之前老族长不知道原因,后来他让太清观当管事的大儿子细细调查才知道,才知晓原来陈家村在太清观当俗家火工的人时刻关注单身年青道士动态,只要有道士表露出想娶妻的意思,就立刻回村禀报里正。
里正就将村里的几个妹子送过去,像货物一样让道士挑选一个。
道士也是男人,自然喜欢美貌年青的妹子,又得陈家村如此看重,顺水推舟挑选妹子,做了陈家村的女婿。
曲义爹满脸愤怒,道:“绝对不能让陈家村得逞。”
老族长嘱咐道:“你娘脑子转得比你快,趁热打铁给雨妹子定亲事,婚书都写好了。明个一早,你拿婚书再去镇里备案,等三天后喜宴摆了,雨妹子跟武枫道长拜了堂,这事才算彻底成了。”
曲义爹连连点头。
曲雨二次嫁人,心情感慨多于欢喜。当年她前夫来下聘礼,所有东西加起来不过五两银钱,更别说体贴大方的给她在曲家村置了房、田。
李氏陪着曲雨,喜极而泣,抹泪道:“妹妹好命,遇到了贵人相助,给你寻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曲雨心里自是无比感激李老实夫妻牵线,脸微红轻声道:“嫂嫂莫哭了,多笑喜事才会多。”
广明子对任何亲事都不感冒,根本没去曲义家,而是到了曲正家,一头扎进卧房,瞧看曲正的病情,听李晶晶细说前后用得什么药,用的多少剂量。
广明子目光热切,问道:“李药师,蛇胆明目液可还有吗?”
李晶晶摇头,道:“我只制出了一瓶,给了正哥哥用。开春蛇出洞,你找人多捕些活蛇,我才能再制出一瓶送给你。”
爷爷李炳的信特意嘱咐她少出新药,她也怕风头太过,给无权无势的家惹来灾祸,这就将制药速度放慢。
广明子不疑有他,兴高采烈道:“除了活蛇还需要什么药材,你列个单子,我一并给你弄来。”
次日老族长召集二十几个本族汉子,将曲雨买的小院两间屋都刷了白灰,又砌了个新厨房,将牛圈改成杂屋,还在院子外围上粗柴篱笆,在窗户上贴上红双喜字,处处透着喜气。王哑巴若是活过来都瞧不出这是他家。
曲义爹绝意不肯用掉曲雨的彩礼钱,再让她因为嫁妆少成亲后受委屈。
他用二十两在镇里买了一张新的雕花柳木大床、一套新的家具、四套春夏被褥,另有碗筷、盆、厨房用具等家伙,与五两银钱一起当成嫁妆,剩下五两银钱置办五桌酒席。
待到成亲的头一晚,爱哭的李氏脑子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忘记给曲雨置办新嫁衣。
曲雨总不能穿着第一次成亲的嫁衣。
曲族倒是有妹子马上要出嫁,可嫁衣是早就定好的,肥瘦大小都按本人的身材制的,就算愿意出借,曲雨也穿不了。
一家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李去病陪着曲氏来了,将当年贺氏只穿过一次的红嫁衣送给曲雨。
曲氏道:“时隔十几年,这身嫁衣还跟新的一样,你嫂子说,要是不嫌弃明个就穿着它。”
贺氏初到曲家村时骨瘦如材,身子骨也没长开,匆匆忙忙跟李老实成亲,嫁衣都是李炳现去镇里买得最好的红布做的。
贺氏现在个子在全村妇人当中排第一,多年前的红嫁衣早就小了穿不得,不如送给需要它的人。
曲雨感激道:“我岂会嫌弃。多谢姑姑、嫂嫂。”
曲氏拍拍曲雨瘦弱的肩膀,道:“我跟你嫂嫂心疼你,也谢谢你那么忙还抽空给龙凤胎做千层底的鞋子。这套红嫁衣就送给你,另有一支钗当你的嫁妆,你明个记得一定要戴在发上。”
待曲氏、李去病走后,曲雨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支桃花银钗,当场感动的哭出声来。
曲义、李氏、田氏、曲正爹都过来先后拿着银钗细细瞧看。
他们一家为报李晶晶救治曲义的大恩,只有一闲下来就去药田、药兽圈干活,从未想过要李家一点好处,更不会奢想李家以这样的方式给辛苦银钱。
正月初六,曲义家摆了几桌喜宴,请了老族长、几家亲戚及李家人,将曲雨送上迎亲的花轿,吹锣打鼓在曲家村走了一圈,送进了新房。
曲雨与望枫成亲刚一天,亲事的前后过程就传到了陈家村。
曲雨前夫早在休掉曲雨之后的第二个月就娶了新妇,不过新妇至今没有怀上子嗣。
曲雨前夫家的人派小桔村的亲戚打着拜年的旗号来曲家村瞧看,得知曲雨上没有守寡的怪婆婆压着、下没有毛病多的小叔子小姑子烦心,望枫道长挣得多,给她许多银钱花,整日吃鱼肉,还能天天回娘家,日子比在陈家村强百倍。
曲雨前婆婆恶毒的骂道:“贱人过得再好有个屁用,一样下不出个蛋来,用不了多久,那好色道长就会厌烦把她休了!”
转眼到了三月,曲正的眼睛已经恢复到能看到三丈内的物品。
曲正一家加入到给李晶晶收拾药田、看管药兽圈的队伍,跟曲义一家共同打理,非常默契的一家一天轮流。
曲义家传出喜讯,曲郎中诊断,新婚刚两个月的曲雨怀孕了。
望枫道长自从成亲当日亲身体验知道曲雨有落红时,就开始期盼着她何时怀孕,等从大舅哥曲义爹里听到这个消息,已经高兴的找不到北,赶紧从观里赶回曲家村。
曲雨比成亲前胖了十斤,初为人母,脸上肌肤有了光泽,嘴角时常上扬带着笑意,精气神跟昔日截然不同,竟比几年前还要漂亮。
望枫道长感激不在家时,岳母、哥嫂对曲雨的精心照顾,出了十五两银钱将曲义家的茅草房变成砖房,又扩建了两间。
一时间曲雨成了族里姐妹羡慕的对象。
望枫道长对曲雨无微不至的好,与前夫形成鲜明对比,曲雨怀孕的事是对前夫家最好的还击,等于狠狠的扇前夫的脸。
“陈家村的那个牲畜一家造谣我们族里的曲雨不能生,都是狗屁的话。曲雨才跟望枫道长成亲,立刻就怀上了。”
“到底是谁不能生?”
“曲雨前婆婆嘴毒的能杀了人,不积阴德,把曲雨那么好的儿媳妇都给休了。”
“曲雨再婚,如同从蛇洞入了蜜罐,倒是曲雨前夫不能生,再娶了新妇手笨的连最简单的薄底鞋子都不会做,更别说做衣裤千层底的鞋了。活该!”
曲族女外嫁在浏阳县各镇村,迅速将这些话传了出去。
曲雨前夫终于悄悄的去了一趟浏阳县邻县望城县医馆瞧看身体,被告知一切正常。
直到他后娶的堂客被他娘“押”着去太明观找女医师道姑瞧看身体,女医师道姑经过细细盘问,终于真相大白。
原来曲雨前夫是个愚昧无知的粗汉,爹爹早逝,在家族小辈排行老大,一直没有人给他讲过房事窍门。
他前后娶了两个堂客,成亲六载,竟然将女子下面的排泄洞当成了消遥洞。
此洞非彼洞,但是给他带来的愉悦感觉一样,所以就算他把两个堂客的菊花捅穿了,也不会有子嗣。
他是个无比自私自大的人,根本不会懂得怜惜堂客,不会多动脑子想一想,更不会去求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特别是这种事传得极快,竟是成了方圆几百里的一大奇事,不但是曲雨前夫,就连陈家村的男子都抬不起头来。
周边村子的人家觉得陈家村的男子个个都是那方面的蠢材,还对堂客极恶,吓得不愿把女儿嫁过去。
有一家是女方要退亲,退亲的对象正是曲雨前夫的大弟。曲雨前婆婆气得脑子一热,去县里告状。
浏阳县令开堂审案,待女方爹气愤的说出曲雨前夫的荒唐事,堂内的人包括县令在内实在憋不住大笑出声,而堂外的老百姓更是笑的前翻后仰。
县令大手一挥,判除亲事无效,女方将聘礼退回。
此事扩散到整个浏阳县都知道,甚至潭州的人都听说了,害得陈家村在浏阳县书院读书的秀才脸上无光,几个学子竟是说不上好亲事。
曲雨前夫家至此名声一落万丈,陈家村的人都跟他家不来往,从前刁难曲雨的前小叔子、小姑子亲事难上加难。
待贺氏听到此事,轻笑几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不去求医,直接将成亲五年侍候他全家老小的曲雨休弃,等同夺了曲雨的命,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李晶晶大眼睛闪放崇拜的光芒,原来自家娘有颗扶助弱小的侠义之心。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此案牵扯的事太过离奇,成为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县令得到潭州府乃至湖南道官员称赞,竟是升了一级,调离浏阳县,去潭州做官。
三月底县令离开浏阳县之前,派人叫来老族长。
县令问道:“老伯,你的二孙子曲定林是否定了亲事?”
老族长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答道:“回县令大人的话,定林一直未曾定亲。”
县令笑道:“那可巧了,我的侄女如今也没有定亲。”
县令叫江叶帮,祖上在前朝开朝出过探花,爹爹是潭州书院的先生,大哥生前是正五品官员,大嫂白氏出身潭州清贵人家。
江叶帮大哥早年去世,白氏有一儿一女。儿子现在潭州书院读书,跟曲定林是同窗好友,去年在潭州府考中秀才。女儿今年十七岁,幼时定亲的男子三年前患病去世。
江叶帮要给曲定林说的亲事对象就是侄女江容。
按理说曲定林只是秀才,自已身份低,曲族更是配不上。江容就算之前定过亲男方早逝,再次定亲的对象也轮不到曲定林。
只是江容的哥哥对曲定林学识、人品非常了解,江叶帮又认定曲定林年少有为,中举考上进士入朝为官是迟早的事。
江叶帮的爹、娘、大嫂在潭州书院暗中调查了曲定林,得知他是二子,不是长子,成亲之后堂客不用留在曲家村侍奉长辈,这才同意将江容许配给曲定林。
去年曲族出了事,还被陈家村的人告到潭州府,江叶帮只能将这门亲事延期至今。
老族长倒是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婉转的问了江容及江家的基本情况,而后果断的下了决定,非常诚恳的道:“三日后,我家去潭州请了官媒到大人府里下聘礼。”
江叶帮笑着点头答应。
两人说完正事。江叶帮特意留了老族长用饭,酒过三杯,夸赞去年曲族处理紧急突发事情得当。
老族长听江叶帮三次称赞处理紧急事情的人,也不说破主意是贺氏出的,只是点头憨笑。
“曲族的学子想要出人头地,曲族先得自强,有个好名声。”江叶帮看老族长是个外憨内精的老人,提议曲定林的爹辞掉太清观管事,回族里接了老族长的位置,好好经营曲族。
老族长深以为然,点头道:“大人所说及是。后年本朝第二次科举,我族七名秀才参加府试,十七名学子参加县试。我族若想再出佳绩,名声上绝对不能差了。”
江叶帮夸赞老族长一点就通,暗示等曲定林与江容成亲,会向潭州书院推荐曲族学子。
潭州书院是湖南道乃至全国最好的书院之一,历史悠久,名师众多,几百年来曾经出过两位状元、六位榜眼、十四位探花。
学子进入潭州书院凭真本事考入或是有名士推荐。
曲定山、曲定林就是凭真本事考了两回才进的潭州书院,学了几年,参加浏阳县县试,拿下第一、第三。
曲长久连考九次失败,曲多连考三次失败,若不是潭州府下令多给曲族县试名额,根本考不中秀才。
由此可见潭州书院多么难考,考进去后便是前途无量。
老族长大喜,连忙鞠躬行礼,江叶帮倒是十分随和的双手扶起他。
数日后,曲定林与江容定亲的喜讯自曲家村传开,这个消息像乌云一样笼罩在陈家村人的头上。
陈家村村长兼里正原想使个诡计,毁了曲族的名声,让曲族的七个秀才受牵连无法参加府试。
如今老族长家与潭州有权势的江家联姻,江家的江叶帮只要透个口风,浏阳新的新县令能把陈家村压死了。
眼下陈家村绝对不能针对曲家村,只有等两年后两村的秀才在府试上一较高低。
端午节过后,下了一整天大雨,紧接着进入天气炎热的小暑。
黄昏时分,曲家村的天际红通通像被火烧过一般,云彩在以肉眼能看到速度变幻形状。
两辆门帘左侧挂有白色巴掌大玉佩的华丽四轮双马马车,由两个梳着妇人发型不戴任何头饰、穿着八成新青衣黑裤的中年女子赶着,缓缓从土路驶进了村口。
曲族几个老头、老婆子正坐在梨树旁边聊天,瞧到这只有潭州城府富贵人家才有的气派马车,以为是老族长的亲家江家来人了,生怕礼仪错了被江家瞧不起,都惶恐的站了起来。
圆脸的中年女子下了马车,手里攥着缰绳,操着一口潭州口音,问道:“敢问各位叔叔、婶婶,李长生的家在哪里?”
平素嘴皮子利落能把潭州府官差说得无言的曲族老婆子哑了声,倒是一个不爱说话的老头子走上前,缓缓道:“你说的李长生可是李老实?”
旁边的几个老头子、老婆子没有回过神来。
圆脸女子听到这个绰号愣了一下,缓缓道:“李长生的夫人姓贺。”
“那就是李老实了。他家在村尾。院子前后都有药兽圈,圈里养着许多药兽,好认的很。”老头子余光瞟了一眼马车车帘前随夏风轻晃的玉佩,心里估算着这得值多少银钱、能买多少亩地。
两辆气派的马车驶向村尾,一路上引来许多村里的大人孩子观望,家家户户的狗站在门口朝着皮毛发亮陌生的大马乱吠,悍卫着领地权。
远远的空气里飘来一股牲畜粪尿臭味,两个赶车女子已经看到了前面上坡露出半边的砖瓦药兽圈,怕车里的贵人等急了,扬鞭打马催促快行。
一个梳着包子头穿着黄丝绸缎上衣、青色长裤,皮肤雪白,眼亮如星,模样打扮气质都与刚才站在大门前瞧看马车的村里小女孩不同的小女童,站在村路边,手里提着一个装着槐花的小竹篮,正在打量马车。
小女童身后紧跟着两个练过武的中年女子,目光始终在她身上,这是怕马车撞了她。
圆脸女子一勒缰绳,下马指着梨树探出枝的小院子,笑问小女童道:“请问这里可是李长生的家?”
李晶晶反问道:“请问你们从哪里来,找他干什么呢?”
圆脸女子自是不会正面回答,道:“你不知道李长生的家?”
李晶晶露出无害的笑容,点头道:“知道,所以要问你。”
圆脸女子不知如何回答,便去瞧望月、望莲,竟然被两女无视了,便回头朝跟过来的几个小孩子问道:“你们可知李长生的家。”
若在别的村子,小孩子肯定会抢着回答。
今个在曲家村,几个小孩子竟是一起摇摇头装作不知道,而后笑着跑到了李晶晶身旁,把她围在了中间。
圆脸女子赶的马车帘子掀开,从里面走下来一个梳着双丫鬟的清秀少女,穿着跟圆脸女子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戴着一幅鱼形银耳环,四处瞧看,声音清亮,语速略急,自语道:“真是奇怪了,刚刚老伯伯说的就是村尾前后有药兽圈的小院子。”
清秀少女正要进小院子去问,一个穿着米色半袖短衣、青色长裤浓眉大眼的小童从院子里跑出来,一眼瞅到了双马马车,兴奋的高声道:“小叔叔,快来瞧看好大的马车哦。”
李去病走出来道:“霄伢子,你刚用过饭,快莫跑急了伤着胃。”
马车里的贵人听了“霄伢子”三个字,再也忍不住,令奴婢掀开马车车帘,露出一张面似芙蓉美丽却显憔悴的脸,大眼明亮,点了胭脂的朱唇很是诱人,乌发梳成了椎形髻,只戴着一支青色玉钗,却是彰显典雅贵气。
方脸女子很有眼色的将小方凳放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一个中年容貌普通眉尾长着一颗绿豆大黑痣的奴婢先下来,尔后站在一旁,双手扶着贵人下了马车。
贵人身上穿着暗绣云纹的紫绸长裙,腰间系着一个蝶形白玉佩,脚下踏着米色绣着紫色小碎花的绵鞋,看上去二十五、六岁,身材十分清瘦,仿佛塘边柔弱的杨柳随时会被风吹走。
李晶晶的小伙伴哪曾见过这样美貌气质高贵的妇人,都瞧得傻眼了。
不远处村里的男人女人只是看到贵人的背影、侧面便自惭形秽,哪敢跑到近处瞧看。
贵人瞅着丝毫不怕大马欲要去摸马毛却是被少年阻止住的小童,试探的唤了声,“李云霄?”
“嗯。”李云霄条件反射的答应,顺音望去,见贵人双手轻提长裙,脸带激动笑容,大眼含着热泪快步走过来,竟是不害怕的迎了上去。
贵人走到跟前,喜的一把将小肉球李云霄抱起,双臂便是生痛,也不肯放手,亲了他胖嘟嘟的脸颊,操着定朝朝廷官方语言长安话,柔声道:“霄郎,我的宝贝乖外甥,我是你亲姨,你娘嫡亲的姐姐,你快带我去见你娘。”
“哦,我有姨了。”李云霄闻着贵人身上淡淡的花香,丝毫不怀疑她的话有假,开心咯咯笑着,朝小院子大叫道:“娘,姨来了,你快出来哦。”
李去病被清秀少女瞧得有些害羞,抱起了走过来的李晶晶,跟着贵人与李云霄进了小院子。
李晶晶不想让外人知道家里的私事,特别是关于贺氏的事,朝小伙伴们挥挥手,笑道:“明个我去找你们玩。”
贺氏刚涮完锅,手里还拿着涮锅专用的老丝瓜,从光线昏暗的厨房出来,瞧到院子中央多了几个女子,目光落在抱着李云霄的贵人身上便定住了。
贵人与贺氏四目相视,突然间同时大哭出声,一个叫着“怡娘”,一个叫着“姐姐”,迈步跑向对方,就这么在绿油油的桔子树旁抱在一起痛哭,中间还夹着一个不知所措的李云霄。
曲氏在卧室听到这么大动静,赶紧将银票收放好,整了整衣服这才出来,瞧到贺氏与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贵人抱着哭得死去活来,吓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怡妹子,出了什么事?”
长痣的中年奴婢正在抹泪,瞧到了曲氏,连忙上前恭敬的道:“您可是府上的老夫人?”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曲氏被问的莫名其妙,李家何时成了府,她只是中年婆子一个,即不老也不是夫人。
李晶晶高声道:“奶奶,你莫担心哦,我姨找到咱们家,来跟我娘相认了。她们许久未见,心里有许多话说不出来,都化成了眼泪哭出来了。”
曲氏以前从未听贺氏说过有个姐姐,心里非常惊讶,上前去仔细瞧瞧满脸泪水的贵人,觉得只有三分相似。
贵人带的四个奴婢当中,清秀少女、长痣的妇人陪着贺氏与贵人大哭。
李晶晶想到贺氏每年仲秋节祭奠亲人时悲痛欲绝的痛哭,今个见了贵人,肯定想起了当年的往事,道:“霄伢子,莫让娘跟姨哭了。让她们到屋里头坐着喝水说话。”
李云霄已被两个女人在耳边大哭弄烦了,叫道:“好吵啊,我要下地去玩!”
贺氏、贵人这才收了哭声,一瞬间院子里就恢复了宁静。 щщщ⊕TTKдN⊕¢ ○
贺氏给贵人介绍了曲氏、李去病、李晶晶,激动道:“姐姐,我夫君李长生与大儿子李云青在太清观。”
贵人满眼宠溺疼爱的望着李晶晶,刚才在轿子里将李晶晶的话都听见了,夸赞道:“原来你就是龙凤胎里的晶娘,真是个聪明机灵的小娘。”
李晶晶声音软糯,叫道:“姨。”
这一声把贵人叫的心都化了,朝李晶晶点头。
曲氏喜道:“原来你是亲家姐姐。”
贵人语速放慢,缓缓道:“婶婶,我叫贺慧淑,与怡娘是双胞胎。”
曲氏一听,目光惊诧,激动道:“你竟跟怡妹子是双胞胎。你们姐妹多年未见,今日相逢,真是大喜事。”
若让贺氏穿上华衣梳了高髻,气质不亚于贵人。可是贵人看上去年龄要比贺氏大好几岁。
贵人不说,曲氏还真是猜不到她与贺氏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双胞胎姐妹。
李晶晶心里涌出无数的问题,只是此时不是问得时候,扭头道:“望莲,劳烦你跑一趟太清观,把我爹跟哥哥请回来。”
“好。”望莲当即快步出了小院子。
两个赶马的中年妇人先后走到望月身旁,方脸妇人问道:“你是太明观的武道姑?”
望月点头道:“不错。你们是?”
方脸妇人激动的道:“我们是清云观的武道姑。我是望昙、她是望茗。”
望月赞叹道:“原来你们出自清云观,难怪走路无声。”
望昙好奇的低声问道:“你与刚才那个道友怎会在这里?”
贵人所在的府地位很高,便连湖南道都督见了都要礼让三分,清云观是奉了道教总部白云观观主之命,给贵人府里派了两个武道姑保护重要的女眷外出安全。
望昙想不出李家这样的家境,会是什么原因能让两名武道姑在此守护。
望月面带自豪,答道:“我们是奉观主之命日夜保护李药师安全。”
曲氏请着贵人到堂屋里坐,贵人非常守礼的让着曲氏这个长辈先行一步。
贺氏这时才发现手里还握着涮碗的老丝瓜,赶紧放回厨房,洗净双手,出了厨房招手叫过李晶晶,把她也抱了起来进了堂屋。
两姐妹抱着两兄妹,坐在堂屋里头说话,倒是不像刚才那样痛哭流涕,改为无声哭泣,泪水落在怀里两兄妹的衣服上,湿了一片。
李去病懂事的早早将油灯点着,怕贵人觉得光线暗,又取了四根蜡烛点上,却是招了蚊虫飞蛾。
贺氏道:“乡下地方蚊虫多。家里养了药兽,夏天味重,也招蚊虫。”
“你倒是记得我爱洁净。”贵人目光落在贺氏容光焕发很是年青的脸上,想到贺氏刚才涮锅,这些年怕是没少干家务,可是却这样年青,气色极好,再瞧着曲氏一脸和气,便知贺氏的日子虽辛劳但是没有受气累心,过得很幸福。
贺氏激动的问道:“姐姐,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贵人接过清秀少女奴婢小晴递过的帕子,道:“去年腊月,我站在清云观送子娘娘殿高处看到你、妹夫、霄郎三个。我瞧着像你,便叫了一声,你回过头来,我正要再叫,霄郎不知说了什么,你们三个快步走了。等我急急追出去,已不见你们身影。”
贺氏操着长安话道:“我当时听到你的叫声,就是想不起是谁,凑巧霄郎的千层底鞋丢了一只,他叫唤起来,我跟夫君见人多怕挤着,不敢回头去寻,就出去了。”
贵人道:“我回到府里,给兴郎的爷爷写了封信,求他帮我寻找你的下落,前些天收到回信,告诉你的住址及情况。我当时恨不得插翅飞过来与你相见,可是府里有件事要处理,只有等着办好事,这才出府来见你。”
贺氏笑问:“你去送子娘娘殿干什么?”
贵人脸微红道:“我一把年纪,府里的老老夫人非逼着我每隔一季都去那里拜拜。你呢?”
贺氏指着李云霄道:“呶,我是带着他去玩。”
李晶晶朝李云霄笑道:“霄伢子,若不是你闹着要去送子娘娘殿,姨跟娘还见不着面呢。”
李云霄美滋滋的点头,乖乖的坐在贵人怀里,也不嚷着去外头玩耍。
姐妹俩说话,曲氏插不上嘴,也不想打扰她们重逢,得知贵人一行人都未用饭,便去厨房准备吃食。
长痣的叫做何嫂的中年奴婢追了过来,诚恳的道:“老夫人使不得,快让奴婢来做这些粗活,您请到屋里歇着。”
曲氏笑道:“你第一次来,对我家里不熟,今个你给我打下手,明个再说。”
何嫂见曲氏这般的随和,心里替贺氏有这样随和勤快的好婆婆感到高兴。她与小晴一起帮着曲氏弄饭。
李去病搬了凳子坐在院子里盛凉,见望昙、望茗进进出出卸马车里的物品,便去帮忙。
望昙道:“二爷莫动手了,只给我们说这些东西放在哪里。”
李去病想着是嫂嫂的亲戚送来的礼物,就让她们把东西都放在了李老实夫妻的卧室。
李晶晶指着堂屋的八仙桌上的新鲜桃子,道:“姨,吃果子。”
贵人微笑着摇头,道:“姨不喜吃凉物,你喜欢吃就吃些。姨还给你带了些水果。”
贺氏问道:“姐姐,刚才听你说兴郎,他可是我那外甥?”
贵人道:“我跟你姐夫成亲多年,只有兴郎一个儿子。兴郎大名秦敏兴,今年十一岁,去年考中秀才,如今在潭州书院读书。”
贺氏喜道:“姐姐真是有福气,兴郎如此聪慧好学,后年府试定能中举。”
贵人轻声道:“兴郎的爷爷秦雄晃十几年前被陛下册封国公。”
定朝开国受封的国公一个巴掌数的过来。秦雄晃祖籍在潭州府,湖南道人人皆知前朝祖上是强盗的秦家出了个从一品的国公爷。
贺氏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原来那晚派人救走你的是秦国公。”
贵人点头,又轻摇头,手指指两个龙凤胎,示意当年的事不要让孩子们听到。
贺氏领会的不再提。
贵人道:“兴郎嫡亲的大伯秦楠是世子。兴郎的爹也就是你的姐夫秦跃如今是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我沾了你姐夫的光,有个正五品下的诰命。”
李晶晶心情复杂,抬头仰视贺氏,见她露出一个诚心的笑容。
贺氏目光坦然,道:“姐姐,我家的情况想必你已知晓了。你妹夫如今在太清观里当着伙房帐房,你大外甥青郎在太清观药房当帐户。”
李云霄叫道:“娘,你忘记说妹妹是药师了。”
“对。”贺氏笑着俯身亲了李晶晶额头一下,自豪的道:“姐姐,你外甥女晶娘拥有药师文书会制药。”
贵人一字一句非常认真道:“怡娘,你比我有福,日后肯定会得富贵。”
贺氏关切的问道:“姐姐,我瞧你身子单薄了些。”
贵人轻叹一声,道:“我的身子是不太好。”
贺氏忍不住问道:“姐夫他对你可好?”
“现在倒是还行,日后就不知道了。”贵人打量着贺氏,轻声道:“我那妹夫想必是对你很好。”
贺氏点头道:“他除去在观里做事不常回家,别的都让我满意。”
贵人真诚的道:“知足常乐,你这样想就对了。”
曲氏做好了饭菜,三菜一汤,以贵人的喜好为主,少油多素,不放辣椒与蒜,煸炒芸豆丝、槐花煎蛋、滑溜木耳莴笋片、香菇玉半片汤。
小晴进堂屋禀了贵人,这才将饭菜端上八仙桌。虽是在外头,也绝对不会乱了规矩。贵人独自在堂屋用饭,小晴在一旁侍候。何嫂、望芸、望茗在外边小院子支了张矮桌吃饭。
此时天色已暗,李去病怕何嫂三人在院子里吃瞧不见,特意从堂屋移了一支蜡烛放到矮桌。
何嫂连忙起身道谢。
李去病又去帮着曲氏拾掇客房,把干净被褥换上,再去找了艾草在客房里点了熏走蚊子,最后去厨房烧水给贵人沐浴。
贵人将曲氏、李去病做的一切事都瞧在眼里。
她事先没下贴子,也没带口信,突然间到访,就是为了瞧看贺氏在李家到底过的什么日子,有没有吃苦受欺侮。
邓氏一手提着两只活鸡来到李家,道:“瞧到你家来了马车,想必是贵客,你哥让我拿四只肥鸡过来,让你宰了给贵客吃。”
半个时辰功夫,已有十几波人去曲家知会曲快手,就连老族长都去了。他们将李家来的女贵客、奴婢及双马马车都细细的说了。
曲快手一听都是女贵客,曲氏也没来叫他,觉得冒然过去不合适,就派了邓氏把鸡拿过去。
贺氏已经嘱咐过曲氏,不要跟任何人多说贵人的事。
曲氏知道怎么打马虎眼,含糊的道:“来得是怡妹子在外地的亲戚,找了怡妹子好多年,这才刚刚找到。”
邓氏问道:“这个亲戚有没有出五服?”
曲氏摇头道:“不晓得。她们说的都是北方话,我一句听不懂。”
邓氏站在厨房外头听了一会儿,堂屋里偶尔传出贺氏的声音,什么娘、郎的,的确听不懂。
曲氏送走了邓氏,见四只鸡有两只是大公鸡,怕明个公鸡早上打鸣扰了亲家姐姐睡眠。
她给李晶晶打了招呼,就把鸡都关进药兽圈,等明天白日再把鸡宰了烧了给亲家姐姐吃。
夜幕下垂,月上梢头,蝉鸣蛙叫,小村人家。
贵人用饭沐浴之后,换了条华美的淡蓝长裙,头发简单的盘了斜髻,坐在院子里跟贺氏紧挨着低声说话。
李去病去给李云霄洗澡。曲氏要给李晶晶洗澡,再一次被拒绝了。
这时李老实、李云青、望莲满头大汗回来了。
贵人借着月光看到李老实时,轻轻点头,对妹夫的长相还算满意。
刚才贵人已听妹妹说了,妹夫年龄比妹妹小三岁,这是个小女婿。
李云青在观里见过无数贵妇人娇小姐,还没有一个气质风度能超过眼前的贵人,行了个大礼,目光尊敬,朗声道:“云青拜见亲姨。”
贵人喜道:“这是青郎,已经这么大了,只比我家业郎大一岁,个子却是高半个头去。”
贺氏笑道:“你家业郎还是秀才呢。”
贵人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通透的白玉佩放在李云青手里。李云青见贺氏点头,便高兴的收下了。
李老实憨憨的笑道:“姐姐。”
贵人应了一声,问道:“你姐夫比你大七岁。你可是习过武?”
李老实答道:“我十岁开始习武,至今已有十六载。”
贺氏道:“姐姐,你坐了一天马车,早就困顿了,这也见过他们了,就去歇息吧。”
贵人一直未睡,就是为了等着看妹夫跟大外甥。
李云青道:“姨,我娘说的是,您快去歇息,养足精神,明个再跟我娘说话。”
贵人彻底放心了,知道李家眼下虽然没有得到应得的富贵,过上贵族生活,但是李家人都对贺氏很好,贺氏的儿女个个都好,贺氏真的如她自己所说日子过得好。
贵人拉着贺氏的手,道:“你今个得陪着我。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许多年前,姐妹俩一个床上睡觉,一个房间读书、绣花、弹琴,说说笑笑,从出生起彼此从未妒忌伤害过,亲情深似海。
贺氏从未想过,惨忍的老天爷终于放过贺家,让她跟贵人姐妹团聚,能在这样的一个安静的夜晚,再一次同床共枕,说说心里话。
她眼睛涌出泪珠,惹得贵人鼻子发酸哭了。
李晶晶抱着贺氏的大腿,道:“娘,你还没有沐浴吧,那快去啊,别不沐浴睡觉夜里熏着姨哦。”
贵人抹泪道:“我不会嫌你娘。”
贺氏破涕而笑,给曲氏打了招呼,就挽着身上香喷喷的贵人去了客房,把急匆匆赶回来李老实、李云青都甩在一边不管了。
夜深人静,客房里传出嘤嘤的哭声,贵人与贺氏侧躺在床,面对面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许多年前冬季的夜晚,在长安阴暗冰冷的牢房,她们分别时的最后一晚,饿着瘪瘪的肚子,坐在铺着落有血迹干草的地上,缩着瘦弱的身子紧紧挨着。
同一牢房十几个罪官家眷已经先后被官兵带走,都是送去当官伎或是军妓。
那些女子都曾是长安城贵族高官的妻女,谈吐高雅,精通诗琴书画,身份尊贵。
有个性烈的女子年龄比她们大三岁,身体已经发育了,被官兵摸了一把胸,当时就烈性的一头撞死在墙上。
贵人轻声道:“怡娘,还记得娘的遗言吗?”
贺氏回想到生母怀着六个月的身孕却不得不吞毒而亡,泪水潮涌,哽咽道:“一定要活下去,保住贺家血脉。”
“我们都活下来了。”贵人轻叹一声,“可是我们怎么保住贺家血脉。”
客房里突然静了下来,姐妹俩都心知肚明。
贵人如今是国公府嫡子的原配正妻,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就算生十个儿女,也不可能有一个随了她姓贺,何况她身体如此差,再次怀孕生子会要了她的命。
贺氏倒是生了两男一女,李老实一切听她的,可是曲氏将子嗣看得很重,肯定不会同意孙子孙女改姓贺,只有等着李炳回来才能开口提此事,最终能不能成,完全要看李炳。
良久,贺氏泪眼幽幽,道:“姐姐,你的身子不太好,明个让晶娘给你把把脉。”
贵人好奇的问道:“晶娘小小年纪,是如何当了药师?”
贺氏一说起小女儿,脸上立刻浮现笑容,兴奋自豪的从李晶晶一点点大对药草感兴趣说起,一直说到白云观道教首席大药师元洪子代师收下李晶晶做记名弟子。
贵人听得认真,时而微笑时而赞叹。贵人说起唯一儿子,贺氏也是笑着倾听。
不知不觉姐妹俩说到了夫君,贵人道:“我成亲之夜就给你姐夫说过,你若纳妾,我便自请下堂。他如今外头有人,只是不带回家。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贺氏轻叹一声,劝道:“姐姐,以姐夫的身份、地位,能做到这样,可见还是对你心怀敬重。”
贵人淡淡道:“眼不见为净。我不知他对我如何,我是对他无心。我的心都用在教导兴郎。”
贺氏赞同的点头道:“母凭子贵。姐姐,你这样想就对了。”
次日贺氏比贵人先醒来,瞧到已是日上三竿,将贵人摇醒,笑道:“你还说比我先醒呢。”
贵人打了个呵欠,含糊不清的道:“我以前在府里都睡得很轻,怎么到了你家睡得这么沉,连梦都没有。”
她怎知昨晚李晶晶已在她喝的水里悄悄放了助睡眠的宁神粉。
贺氏俯身亲密的搂着贵人,撒娇道:“姐姐,你在我家多住几天,我有很多话跟你说。”
贵人慵懒的抬抬哭得红肿的眼皮又闭上,伸手抚摸着贺氏的乌发,道:“你婆婆纵着你,家里大小事,都不用你操心。我可没你那好命,我婆婆虽在长安,可是潭州府里我婆婆的婆婆要我侍候,一大家子人等着我支派活。”
昨晚贵人已跟贺氏说了。
正经的国公府在长安,潭州国公府住得是秦国公的生母明氏。
明氏只生了秦国公一个儿子,自是由秦国公养老送终。十几年前秦国公把明氏接到长安,明氏患了水土不服之症,据说连皇后娘娘都医不好。
秦国公只好把明氏送回潭州,安排二儿子秦跃在明氏跟前尽孝道。那时秦跃已跟贵人成亲,明氏年龄大不愿操心,贵人就成了潭州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府里大小事都由她安排。
贵人生着一颗七巧玲珑心,不但学问好,家也管的好。明氏对贵人赞不绝口。
贵人虽然娘家没有人,但是娘家人在世时名声极好威望很高,开朝、定朝名士都极为推崇。她为了替娘家人正名,写了一部诗集,得到皇帝何冬的朱批,皇后的赏赐。
秦国公祖上是强盗,整个国公府缺得就是名声,贵人正好给国公府赢来了名声。秦国公对贵人这个儿媳妇非常满意。
后来贵人生有儿子,儿子还很争气。
贵人在潭州国公府日子总体不错,就是操心劳神。
曲氏早早的起来做好了饭。小晴、何嫂愧得连声陪罪。
贺氏起来用了一点,就让小晴撤下了,等贵人起床漱洗完毕,何嫂与小晴已做好了午饭。
李晶晶睁大眼睛望着贵人,笑眯眯问道:“姨,你在家里也不吃早饭?”
贵人闹得个大红脸,道:“我只是在你家这般随意。我在我家里起得很早。”
李晶晶绕着贵人转了一圈,“我不相信哦。”
贵人辨解道:“真的。我在家起得早,也吃些点心。”
李晶晶笑道:“我娘要我给你把脉呢,就等你吃过午饭吧。”
李云青下了学堂回来,跟贵人行过礼,去净了手,李家就开始用饭。
大中午外头热得像蒸笼,蝉虫烦躁的叫着,丝毫影响不了李家人的好心情。
主客在堂屋坐了两桌,贵人带的四奴婢、武道姑与李家的两个武道姑坐次桌。
主桌十个菜,次桌六个菜,次桌炒了葱爆腊狗肉、红烧草鱼、凉拌酱肘花、素炒笋片。
曲氏正要说话,贺氏轻摇头。
贵人招手叫过小晴,道:“你来这里要按李府的规矩摆饭。以后两桌的饭菜一样。”
小晴恭敬的答道:“是。”
李云霄幸灾乐祸朝小晴做了个鬼脸。
贵人忍俊不禁,慈爱的伸手摸摸李云霄的头发,对贺氏道:“兴郎小时候性子跟霄郎一样活泼顽皮,后来被我管得完全变了。”
贺氏道:“我那未见面的外甥年少考中秀才,肯定是好的。你下次可一定要把他带过来让我瞧瞧。”
贵人点头道:“等着大暑书院休课,我带他来你家多住几日。”
曲氏瞧着姐妹俩哭得红肿的快要睁不开的眼睛,体贴的道:“亲家姐姐,你要是来村里不方便,就让怡妹子带着霄伢子、晶妹子去潭州瞧你。”
李云霄兴奋的叫道:“好哦。我要去姨家玩。”
贺氏与贵人大喜,均是多谢曲氏。
次桌的小晴与何嫂见贵人频频露出笑容,也跟着十分欢喜。
主客正热闹的吃着午饭,就听见外头传来十几个男女急促的哭嚷声。
一个苍老焦急的老者声音在院子里响起,“珠妹子,你家晶妹子在吗,快请她救救你六叔唯一的外孙子。”
又一个悲痛的老者声音响起,“珠妹子,求你省省好,让你家晶妹子救救我苦命的外孙子,他快断气了。”
曲氏顾不得摸嘴上的油,率先离了饭桌去了屋外。
贺氏朝着一脸诧异的贵人道:“姐姐,这是来找晶娘求药的,你在堂屋里坐着用饭。我们去外头瞧瞧。”
李晶晶道:“姨,你千万不要害怕哦。”
贵人点头道:“放心。姨的胆子很大,不会害怕。”
李家人都放下碗筷出了堂屋,贵人非常沉得住气,仍是优雅的吃着饭菜,站在她身后的小晴也是未移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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