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其羽回到了青龙玉辇,惊讶地发现北玄参已经回来了。
“玄参兄,你不是被那水怪抓走了吗?”
“本来我是被什么抓走了,可后来它们又好像被什么吓跑了,于是我便逃了出来。后来,我们三个人寻遍了附近的海域,都没有找到你和方休姑娘的身影。”
“我们是被黑鳞鲛人抓到了这岛下面的珊瑚洞里。”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们找不到,原来是找的思路不对。”
“那日我曾抓到了那水怪的一只手,也隐约看见它的全貌,我怀疑那便是传说中的水猴子。”
“水猴子?”
“没错。水猴子会把岸上的人或动物拖下水,在水里力大无穷,一旦被其拖入水中便很难上岸,主要在夜间活动,一旦上岸便失去了神奇的力量,并且……”白其羽忽然想到了方休,“并且,水猴子惧怕红色。”
“既然已经找到了那水猴子的弱点,此事便好办了。只是,这水猴子为何会无端出现鲲的周围呢?”
“我想,这或许便与鲲无法展翅有关。”白其羽好像想到了什么,“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白其羽和北玄参一起来到鲲岛上方的云层之上。
“玄参兄,你看见什么了吗?”
北玄参向四周极目远眺,摸起脑袋:“风平浪静,并无异样啊。”
“平静只是表象,在这万顷碧波之下实际上早已暗流涌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正有无数只过往的船只从四面八方吸引而来。”
“怎么会这样?”
“在鲲岛下面的珊瑚洞里,住着一群黑鳞鲛人,他们通过在附近海域放出声色,吸引过往海船客商,遇害者全被吃得骨头也剩不下。那日我和方休便是为这声色所蛊惑,被抓了起来的。”
“声色?你和方休可都是神仙啊,早已摆脱了七情六欲的束缚,又如何能被这声色所惑呢?”
“那是因为这黑鳞鲛人吸食了这鲲的真气,声色之力益加强大,你想啊,那么多魂魄的真气,就算我们是神仙也难以抵御。”
“不是吧,天空战神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我看是你二人旧情复燃,动了凡心了吧。”
“我……好吧,我承认,我是为她动了一丝丝凡心,可她却不是为了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对方休姑娘没有意思。”
“是啊,可那是从前,我现在才知道,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只是一瞬间的事。”
“看来你和方休姑娘在水中经历许多啊,果然是患难见真情。”
“只可惜那个丫头是个一根筋……嗐——不说了,还是先说正事吧,经过水底走过这一遭,我已经想到了打破这阴谋的办法。”
“说来听听。”
……
青龙玉辇之内。
看见小葵将头埋进被子里痛哭,方休心内十分心疼:“小葵,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都看到了!你是想告诉我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一切都是他强迫你的吗?那样我会更伤心的!”
“可我真的不喜欢他!”
“胡说,那你当初为何要劝我离他远一些?一切只是出于你的私心对不对?”小葵突然转过身,泪眼盈盈,“你不是已经有了你的红鳞上仙了吗?为何还要同我来抢我的战神哥哥?”
“那是因为蟠桃宴那日白其羽离开瑶池后强暴了我!难道你指望我会喜欢一个强奸犯不成?”方休突然情绪失控。
小葵怔在那里,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小葵啊……你非要让我把自己的伤口全部撕开来给你看才罢休吗?”方休崩溃地瘫在自己床上。
“不,我不信,我的战神哥哥不是那样的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他一定是被谁陷害了!”
“你的意思是我勾引了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方休,我求你了,你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讲给我听听好不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好啊,既然你想听我便将给我听。”方休叹了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我的战神哥哥就没向你解释过什么吗?”
“他解释了,说是有人给他下了药,这还是我见过最粗糙的借口。”
“下药?谁会给他下药呢?整个蟠桃宴我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并未见他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就是他离开蟠桃宴的时候太白金星敬了一杯酒……是了,一定是那太白金星搞的鬼!”
“太白金星?太白金星贵为天神,有什么理由做出这样下流无耻的事情?”
小葵的脑海里又现出那日的情景:“虽然我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还我的战神哥哥一个清白。”
看见小葵痴心一片的样子,方休只觉得爱情这个东西着实可怕,会让它蒙蔽自己的眼睛。
“方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件事他真的是被人陷害,并不只有你一个受害者,战神哥哥要因为这件事一直饱受愧疚的折磨,你的痛苦,尚且可以通过仇恨的方式释放,而他的愧疚,却是有苦难言。就算你不喜欢他,我也不许你伤害他!”
小葵的脑海里忽然现出刚刚海边白其羽一把拉过方休强吻她时的样子,忽然觉得心痛无比,或许从前他是被人陷害,可此刻他却是真的喜欢上方休了,否则他不会吻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她了解他。
“小葵,你怎么又哭了?”
小葵将头再次埋进被子里:“你不要管我!”
“大家都出来吧,本战神有话要说!”
听到白其羽的呼唤,大家都陆续走了出来,只有小萤没出来。
四人围坐在桌前。
“先说说我的推测吧,那水猴子和黑鳞鲛人都是那混世魔王向这大海伸出的魔爪。混世魔王在背后支持着黑鳞鲛人族群,使
他们有能力发出极强的声色,这些声色蛊惑着鲲的身体中所有的魂魄,使他们沉湎在过去的情爱之中而不愿重生,所以鲲才会一直停在这里,不愿展翅飞翔。而水猴子则是那黑鳞鲛人的帮凶,他会将所有岸上的人拖入水中,使他们更敏锐地感受那声色,继而无法自拔。所有被害死的人都会成为更加沉重的魂魄,这种魂魄会成为鲲的一部分,加重它的颓废感。这样下去,鲲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深渊,再也无法飞翔。”白其羽开门见山地道。
“那要怎么办?难道要杀了所有的黑鳞鲛人和水猴子不成?”方休道。
“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黑鳞鲛人虽然作恶多端,但他们也是为了自我的生存,这本来无可厚非,真正该得到惩罚的是那混世魔王,他们不过是他手中的傀儡罢了。天神行食,不以杀戮为上,而要因势利导,以其天敌制之。在珊瑚洞的时候,有一个美人鱼悄悄向我求救,但她并不会说话,我从蔓菁子那里探听到了些许情况,原来美人鱼族群被黑鳞鲛人关押了起来。鲛人性淫,美人鱼性善,正是其天敌,所以,我们要尽快救出美人鱼族群。方休,红鳞,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虽然白其羽内心里是不愿意方休和红鳞单独在一起的,但方休一个人去他不放心,此事还得他两个去才合适。
“北玄参,你负责在这鲲岛周围设置海障,禁止来往船只靠近,小葵就留在这里看守青龙玉辇,至于我嘛,自有安排。如无异议,一切行动,明早开始。”
散会后,方休回到房间里,却发现小葵已经不告而别了,只留下一个纸条——“水落石出之日,小葵归来之时。”
心知小葵是回去寻找证据证明白其羽的清白,方休叹了口气:算了,此行凶险,她回去也好。
“当当当。”突然有人在敲房间的门。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方休犹疑着打开门,却见是白其羽站在面前:“你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情问你,我可以进去吗?”
“小葵回去了,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恐怕有所不便吧。”
“正好,我有些事情想单独和你谈……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大家住得那么近,料他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这样想着,方休将他让了进去。
“对不起,白日里我不该强吻你,不过,我并未后悔。”白其羽寻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那件事就不必再提了。”方休冷冷道,“只是小葵却因此而伤了心,她对你的痴心你可了解?”
“我只当她是个妹妹。还有,我是不会强吻自己不喜欢的人的。”
“战神不必再开玩笑了。有什么话请直接问吧。”
“你应该一直都在奇怪为何自己会使火吧。”
“你都知道些什么?”
“虽然你的记忆都已经失去了,但你的法力,你的悟性都还在,在珊瑚宫的时候你甚至使出了破水之火,这应该是火的最高境界了吧。这世间最大的悟性便是‘不知’,因为‘不知’便无需思考,全凭身体和心理的直觉便可以开发出自己所有的潜力。其实,你的前一世是火神的徒弟,他将自己毕生的火术都传授给了你。”
“我的师父不是凤凰仙子吗?”方休满脸疑惑。
“不,你只有一个师父,他的名字叫做毕方,你同他在冰狱里修炼千年。”
“那他现在在哪里?”方休急切地问道。
“真是好笑,你连自己前世的情人都可以不在乎,现在来问自己前世的师父在哪里又有何意义呢?”白其羽嗤笑了一声,道。
“算了,不说便不说。”
“你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只需要记住自己的使命便好了,你的使命就是将自己师父传给自己的火术继续传下去,善意用火,将温暖传给千家万户。”
“我会的。”虽然方休似懂非懂,却从心中油然而上一种使命感。
“还有,在你的身体里还有一个法宝——玄光弓,它早已同你的灵魂交融在一起,现在你试着将它从你的身体里幻出。”
“玄光弓?”方休伸出手,盯着看了许久,“我真的可以吗?”
“只要你相信自己拥有驾驭它的力量,它便会为你而出现。”
方休闭上眼睛,静气凝神,将自己的法力聚于右掌之上,半晌,只觉浑身发热,额上已冒出细密的汗珠,突然,只觉右手一沉,睁开眼却发现是一直金灿灿的弓已经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这便是玄光弓么?”看见手里这支漂亮的弓,方休兴奋极了,却不由得皱起眉头,“怎么只有弓没有箭?”
“所谓玄光弓,便是以光为箭,当你拉开弓的那一瞬,光箭便已落在了弦上,这世上应该没有比这更快的箭了吧。”说着,白其羽突然抓上方休的手腕。
“你要做什么!”方休惊恐地想要挣开,白其羽却抓得更紧了,面色却十分平静,好似理所当然的样子。
“别紧张,其实,在你的悟性里还藏着许多应用法术的潜力,这些本来要靠你一点点修炼开悟得到的,但事关紧急,如今我便以天神的名义为你开解封印。”
方休只觉一阵飞速运转,忽然有什么东西犹如醍醐灌顶,忽然涌入。一瞬间,她忽然记起好多东西:愚公移山、移形幻影、隔空取物、薪尽火传……
方休还未从这种豁然开朗的状态之中缓和过来,白其羽突然将一个锦囊交到方休手中,“如果遇见什么危险,将它打开。我走了。”
第二天一早,方休一起来便未发现白其羽的身影,便和红鳞一起出发了,北玄参也开始去工作了。
白其羽不是去了别处,而是回到了天庭。在他心中始终有这样一个直觉,他们此行一定与自己前世的记忆有关。不然方休、红鳞、北玄参这几个前世有着瓜葛的人为何会重新聚到一起?
月老宫中。
“战神不是奉玉帝之命在北冥处理鲲
鹏展翅一事吗?怎么有时间光临我这寒舍?”
“磨刀不误砍柴工,有些事情,我还是弄清楚为好。”
“战神想知道什么事情?”
“我和方休的缘分。”
“原来战神是想问这个啊,您和方休姑娘自然是有缘分的,不然那日也不会在织缘鼎前共系同心缘结绳了。”
白其羽回想起那日的情境,这才知自己的恶作剧却使自己机缘巧合之下和方休有了联系,难道天牢的缘分便在此埋下伏笔?白其羽正了正声色:“那绳子可准?”
月老哈哈笑了笑:“诚心则灵。”
“那你告诉我,上一世的我们为何要分开,可在人间留下什么祸患?”
“这……同为神仙,您应该知道,天机不可泄露。”
“少废话,将我和方休姑娘的磁石交出来。”白其羽将灵犀架上月老的脖子。
“什么磁石?”月老故作一脸茫然。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每个神仙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磁石在您老人家这里保管,用它可以到天河边吸取承载自己记忆的星星沙。”
“战神,记忆之所以为记忆,便在于其不可追忆,其中多为痛苦痴缠,了解它会毁了自己飘然无尘的心境的,您又何必自寻烦恼呢?”月老脸上堆笑。
“这些老生常谈的话我不想再听,我警告你,此事关系到混世魔王一案,我寻找过去的记忆只是为了在其中寻找蛛丝马迹,若是你不肯相助,回头耽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好吧,看样子,我只能破回例了,还请战神看过之后及时将磁石归还。”
白其羽得了磁石便一路向天河而去,踩在柔软的彩色星星沙之上,却好似踩着许多疼痛着的心。从咿呀学语到垂垂老矣,我们会记得很多东西,也会忘记很多东西,记忆之所以可贵便在于其带给我们的生命以重要的意义,所以我们才会将他铭记。吸取星星沙没有捷径,就像我们度过自己的时光也没有捷径,白其羽俯下身去,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吸着星星沙,然后将其收入自己的上止琉璃瓶之中……就这样,白其羽忙活了一炷香的时间。
那时,天已经黑了,白其羽有些倦了,躺在沙滩之上,将上止琉璃瓶中的星星沙忽地洒向天空,无数零碎的画面逐渐汇聚了起来。
——黄昏,梨花树下,一位将军手执长剑携风而练,梨花掩映间,一只红色的小鸟上下翻飞,为他歌唱……
——深夜,屋顶上,一位红衣女子手执玉笛轻轻吹奏,房间的窗户透着昏黄的光亮,一个男子的身影正执笔坐在案前……
——夜晚,秋雨中,檐下,一个身着铠甲的男子和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隔着不远的距离站立,他们都不曾看向对方,可他们的眼角眉梢都藏着淡淡的笑意……
——黑夜,幽深的洞内,男子握紧披风,将另一端丢给一个红衣女子,在男子的牵引下,两个人在狭小的空间里腾空旋了起来,犹如空中一对翩迁而飞的蝴蝶,他们都是如此的信任彼此……
——清晨,天刚蒙蒙亮,瀚海阑干的金色沙漠,一个男子驾着一匹骏马带着一个红衣女子驰骋向远方,他为她抚琴,她为他漠上起舞……
——白日,漫天风雪之中,一对身披缟素的男女拥泣在一个人的墓前,生离死别的悲伤让他们更感恩彼此的存在……
——深夜,幽谷里一个僻静的小房间内,一个男子执笔画着心中爱人的模样,每画一笔都要在唇角带上一抹笑意,仿佛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梨花飘落的沙漠里,他们再次重逢了,看到她的那一幕,他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家一样安心,终于倒了下去……
——烈焰燃烧在巍峨宫殿之中,她孤身冲入火海,然后有一只很怪的大鸟将他们驮了出去,他们一起翱翔于九霄之中……
——梅花盛开的宫殿里,他们耳鬓厮磨,在寂寞清冷的时光里相拥彼此,从此忘记了圈套与人心之险恶……
——那一晚,细雨霏霏,他们终释心防,他将她从庭院一直抱到床上去,亲手为她盖上红盖头又亲手为她掀开,然后交颈为鸳鸯,自此灵肉相合……
……
画面戛然而止,可白其羽却仍旧沉浸在那个似梦似幻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他知道,画面里的那个男子便是自己,而那个红衣女子便是方休。
虽然之前从北玄参那里已经了解到了一些,可毕竟只是干瘪的语言,如今自己亲见着这故事发生在自己眼前,便好似在那故事里又活了一回。他竟不知,自己与这个曾经看着不怎么顺眼的女子竟然有着如此甜蜜美好的过往。只是,这仍旧是残缺不全的记忆,他还是不知道他们之间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定要分开,以至于现在都修仙得道,却分道扬镳。
原来无论曾经有多么刻骨铭心,最后终究要忘记。可是方休,此生我还是爱上了你,而你呢?你会再次爱上我吗?为何命运如此捉弄人,让此生的我们以这样的方式尴尬地相遇,为何你在遇见我之前却爱上了别的男子呢?
可是,我已经想好了,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我们错过了多少本该相遇的路口,我都一定要把你追回来。你知道吗?那日在水中,当你亲吻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整个世界都被阳光笼罩,一直裹在我心里的那道盔甲也已悄然瓦解,那一刻,我多么希望你是心甘情愿来吻我。当我们回到了岸上,你却又恢复了原本冷冰冰的样子,对我的仇恨像一道千年玄铁铸成的隔膜,将我拒之千里之外。可越是这样,我越是想要去靠近,不惜用自己温暖火热的胸膛去温暖那冰冷的铁,有些感情早已由刻意抗拒变成身不由己。
天空战神不会轻易对什么事情下决心,所以,这辈子,不是得到你,便是死在你的手里。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情知不能在天庭逗留太久,白其羽急忙收拾好心情向北冥赶去,不知那边已经怎么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