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亏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嬴政……杀与不杀?或者是,她真的有那个能力杀掉他吗?杀掉一个帝王,更改的便是整个天下的命运啊!她有没有那个能力去承担这样的后果这样的反噬?而……
她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齐康公, 若是她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谁又来照看齐国天下?
不待阿亏想明白, 外面密集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阿亏一咬牙, 再不多想,向前一步拉住齐康公的手,弯刀自下而上朝嬴政抓住齐康公肩膀的左臂划去——这一刀下去, 嬴政若是不想失去一条手臂,则必然要放开齐康公的。
哪想……嬴政却是视若无睹, 手中佩剑一挑, 于阿亏动作的同时朝齐康公那条被阿亏拉住的手臂干净利落的斩下。
阿亏瞳子一缩, 齐康公却已早早惨叫起来。
阿亏蓦地抬眼,只见嬴政似笑非笑, 一脸的笃定,只是,那种笃定之下的倔强和隐忍,却与当初邯郸街头的小孩一模一样。
阿亏忽的松了手,手中弯刀堪堪一挡, 嬴政的佩剑便与齐康公的手臂险险擦过, 只截下了一截布袖。
齐康公浑身一哆嗦, 竟然当场吓得尿了裤子, 浑身跟喝醉了酒一般软成了一摊。
难闻的味道从嬴政和阿亏之间蔓延开去, 耳边全是蜂拥而入的秦国士兵的脚步声……
嬴政四下一张望,挥了挥手道:“都退出去吧!”
一个长官模样的士兵不甚担忧的上前一步:“陛下, 不可……”
嬴政靠在墙上,提了提手中软趴趴的齐康公,冷笑道:“哼,若是阿亏真要行刺寡人,你们多少人都不过是送死。你们人再多,都还顶不上这个没用的废物……”
阿亏抿了唇,死死的盯着嬴政,大猫二猫在她身后发出低沉的怒吼打量着一屋子的士兵。
唰——
嬴政敏感的一侧身,一柄墨黑重剑已从墙上穿透而出,从嬴政腰侧擦过,将嬴政的软甲刺了个洞,然后整个的没入了被他提在手中的齐康公胸口。
嬴政瞳子一缩,齐康公终于连惨叫都没发出,手捂胸口跪倒在地,一手的鲜血抓在嬴政软甲上,随着那滑倒的身体抓出两只手掌印子。
铛——
阿亏手中的弯刀跌在地上,不轻不重的声音,却叫满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嬴政的瞳子收缩了一下,那复杂的色彩,阿亏却没瞧见。
墨黑的重剑从齐康公胸口□□,影影绰绰的刚瞧见一个小黑的影子便啪嗒一声跌在地上。黑色的剑体,宽厚的剑身,足有三尺来长,普普通通的模样……
机场,西装革履的陈明志怀里抱着小巧的阿亏向登机口走去,机场保安过来,看了一眼沉睡不醒的阿亏,出声询问到:“先生,请问需要帮助吗?”
陈明志脸上露出一些疼惜,将阿亏往怀里又搂了楼,才礼貌的对保安优雅的一笑道:“不用了。”
保安似有些怀疑的又看了一眼,道:“这位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陈明志摸了摸阿亏的脸,颇为伤心的轻叹一声:“这是我的妹妹,从小身体就不太好,这次是带她去国外就医的。”他了然的拿出证件交给保安,保安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礼貌的领了陈明志登机道:“如果什么需要,请尽管跟飞机上的服务人员联系。”
陈明志道了谢,朝来路看了一眼,嘴角噙了些意味不明的笑,转身沿着扶梯朝飞机上走去。漂亮的空姐早已接到通知说这次有个重病病人乘坐此次航班,已经微笑着迎了过来,却不想……陈明志的脚步一顿,有些惊讶的低头看向怀里的阿亏。
阿亏的身体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可是,紧紧抱着她的陈明志却实实在在的察觉到了……这具身体在成长!
骨骼、肌肉一寸一寸的拉长,一点一点,以能够明显感觉到的速度伸展着,如同含羞草的叶片,慢慢的舒展开。同时,一种叫人心悸的力量也随着这种成长一点一点的渗透到体外来……
陈明志抱住阿亏的手一紧,抬头对迎来的空姐温和的一笑:“不好意思,这趟航班我们不坐了。”转身便在空姐有些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快步的走出了机场。
陈明志来不及叫家里的车来接,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迅速的朝陈家宅子驰去。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惹得前排的司机不停的从后视镜里看他,愣是有些害怕的把车开得飞快。
陈明志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电话,贴在耳边,沉着声音道:“Shindy,暂时我是没有办法回去了,你直接把仪器带过来吧!”他顿了顿,盯着静静躺在他膝上的阿亏缓缓道:“难得遇到这种机会,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种浅绿色的药剂,想了想,往兜里又摸了一把,发现就剩下三支了。
陈志明取出一支针管,在司机惊恐的眼神中旁若无人的将三支药剂悉数注入阿亏腕上,阿亏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如同垂死的鱼一样安静了下来。
吱——
陈明志一下车,司机便一踩油门,没命的逃开了。陈明志刚刚抱起阿亏转过身来,就迎上了大步跨来的陈老。
陈老皱了皱眉,有些担忧的道:“怎么回事?”
陈明志快步将阿亏抱进里屋,关了门,这才一动不动的观察着阿亏道:“有异状。”他目测了一下阿亏的身量,肯定的道:“她在长大。”
陈老一惊,捏得手上的木质拐杖嚓嚓作响:“那可怎么办?要是拖久了,姜墨未必会想不到我们这里。更何况,依姜墨对这个女娃娃的在乎程度来说,就算他猜不到这娃娃在我们这里,大概也会暗地来瞧瞧的。他……可不是我们挡得住的人。”
陈明志捂住嘴淡淡道:“没有关系,我已经给Shindy打了电话了,他应该会坐今晚的飞机过来。我跟Shindy研究这种非人类这么多年了,单凭我给她注射的那种价值不菲的药剂,应该也能拖上一段时间。至于这种非人类……自然是要非人类去挡的,用得着我们出手么?等Shindy到了……”陈明志略微眯了眯眼,露出愉悦的笑容:“爸爸你也知道,依Shindy的身份,这件事就没那么容易了。毕竟,不管什么,一旦牵扯到政治,就没法简单了。更何况,还是这种怪异的非人类。对于非我族类者,人类从来都不是宽容的。”
小黑仰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两千多年前那秦朝皇宫内,阿亏一身是血的模样。
那日围拢过来的五千多士兵,阿亏竟然凭一己之力便尽数斩杀了。那时的他本就重伤,难以保持人形,心智却是知道的。那一日的阿亏,头发上、衣服上竟是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全是血……黏糊糊的,犹如一个刚出锅的糖人儿,只是,糖人儿是甜腻的,她却是一身的血腥味儿……
那一日的阿亏,若说开始动手时还是因为恼怒,到后来,却应该是被杀意吞噬了。
那时,他记得,连小白都被吓得惨白了脸,一动不敢动。那秦皇嬴政,若不是帝王身份,一般人杀不了,只怕也会死在阿亏剑下的。
其实,嬴政对阿亏……未必是没有真心的……
但是,这些都不是小黑无法忘怀的,他死死记得、一直心有愧疚的,不过是阿亏于漫天鲜血中回过头来的一眼。那时,她说,这个祭剑司我从来都不想做的,是你们逼我,最开始,你们就没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到如今,便连个容身之所都不给我留下了……
小黑睁着眼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叹了一声。
他竟然会觉得心疼,多么好笑……
那时的他若是学得会心疼,便不会有这许多的事了。那时的他,无情无心,只想着断了阿亏对这世间的眷恋,便能叫她认认真真安安心心的做她的祭剑司了,却从未想过,阿亏与他是不一样的。
阿亏是人,更是齐国的公主,从小学习的,便是尽她这样的身份的女子该尽的义务,所以她会安静的去往成周,即使多么的不愿意。
她会有眷恋,会有欢喜,会有舍不得……
或许,也正因为看到了那场杀戮后面阿亏的悲哀,这后来的这么多年,他才一直静静的看着,一直默默的容忍,看她高高兴兴的做人,不管那些行为在他眼里有多么的幼稚和可笑。
只是,后来,小黑自己也常想,当日的阿亏,若不是过于失望过于伤心,他重伤之体,怎么可能能一剑刺中她的胸口,将那个暴戾残忍的模样封印起来?毕竟,作为器灵,他其实是伤害不了祭剑司的,更莫说刺那一剑了,除非……他肯豁出命来。
然而,一直到如今,他都还好好的活着。那么,当初那个阿亏,即使陷入那般的杀戮境界,也依然是认得他的么?也依然是记得对他手下留情的么?
小黑揉了揉额头,也许,就因为那时的愧疚和不安,他才真正的由那个桀骜不驯的凶器器灵安分下来,护了她三千年。
只是,当初的封印他做得本就不够,稍有动静便会叫那个阿亏现了出来,再加上已经这么多年了,那封印的力量还剩下几层,谁都说不清楚。那么,当初的阿亏,现在的阿亏,孰来孰往?孰取孰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