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里的各方势力,在这几天的时间中,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先是新一波的“鲜肉”从蚌城的空间罅隙里乘血河而来。然后是魂主间激烈的吞噬与暗战。
大量鬼魂魂主的地盘被不断易主,混乱的风暴一直在鬼域空旷而寂寥的高空中呼呼地咆哮。
面对这种没有预计到的局面,天岽老儿简直想吐血连连。
就算他之前并没有亲自来鬼域争战过,也懂得现在弥漫于鬼域天地间这些不安定的气息一定不是鬼域的自然属性。
“来得太不是时候,撞上了这些野鬼们大战的当口,所以那一日才会有一个身为红衣的凶残女魂主来挑战老朽的威严……”
“看样子,鬼域正在暴动中。”
天岽带着甘露子以及另一个名为“甘泉子”的天人境长老在鬼域中潜伏。之前还有一位甘字辈的天人长老早已经死于红衣的手下。
此时天岽老儿正坐于一处石隙,以遮掩那些游荡在旷野上灰色游魂们的视线。
这些天来,他也在不断地分析自己眼前的局面。然后得出了一个非常不讨喜的结论。
那就是他撞上了鬼魂们失去控制的一场大战!
就算手里拿着鬼王锥,天岽老儿也开始尽量避免与鬼域的魂主魂将们正面冲突,因为这个鬼魂的世界不是自己的地盘,就算自己的实力没有被剥夺,但是也经不起那些数量惊人的野魂们不择时机的冲撞与挑衅。
比如前几天的那个红衣女魂主,虽然没有真正重伤他,也让他失去了一个手下,老脸无光。
“师叔祖……不如我们先回昆山宗去?”
坐在一旁的甘露子苦着脸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鬼王锥又不握在她的手里,甘露子自然急着保命。
每日都必须紧紧跟在天岽太上长老身后才能得到鬼王锥的庇佑,不然她与甘泉子就是两块随时会被凶残厉鬼们盯上的香喷喷鲜肉。
这些天来一直在鬼域游荡,她受尽各种惊吓与危险,心里早就没有什么“追逐盗骨女贼”的心思,只想着怎么才能赶快脱离这个鬼地方!
“愚蠢!”
甘露子的话音还没有落下,耳边就响起了天岽太上长老气急败坏的咆哮!
“若是老夫就这么空手而归,莫说被天昊它们看不起,就连老夫在蚌城到底有没有遇着那盗骨女修都说不清楚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怎可在这种时候还提出这样愚蠢的问题?”
此时天岽老儿的心情也极不淡定,在他的内心深处,实则最渴望事是剥夺妖娆身上的两头兽神的力量。这才是这些日子以来他锲而不舍的最重要原因。
他必然不会把自己心里的小九九说与甘露子与甘泉子听。
当然此时他的苛责也没有错……已经耗费了这么多时日,如果他不带着神宗与天门宗遗失的陨骨回到昆山,那只怕也说不过去。
“是……师叔祖教训得是。”
被鬼域大地下不断升起的戾气折磨得小脸蜡黄的甘露子,只得低着头恭顺地回答,可是从她身边吹过的阵阵阴风,还是让她削瘦的小身板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
再找不到那盗骨女修的身影……她都不知道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了。
“很快……很快就能找到她!”
不用甘露子多说,天岽老儿立即猜到了甘露子与甘泉子内心之所想。所以压下心里不耐烦的情绪,天岽老儿敷衍地安慰身旁的二人。
“现在是非常时期,鬼域内的魂主暴动,为了避免那些野魂们凶残而嚣张的气焰,我等暂时在此地休整,想必那盗骨的女修此时也十分忌惮魂主暴动的威力,正不知道藏匿于哪个石头缝里瑟瑟发抖,她的情况比我们可凄惨多了。”
天岽老儿一脸笃定,真是不知道如果这为老不尊的家伙若是知道所谓“魂主暴动”,完全是因为妖娆在积蓄力量……那张老脸会呈现出多么精彩纷呈的生动表情?!
“也不知道那女修是用什么力量躲避厉鬼们的追逐的……她明明没有鬼王锥保护。要是她莫名地死在哪个找不见的角落里,那可就真要害得老夫好找了!”
“不过她好像……是契约着一只魂?”
“就因为这个,所以她才没有被厉鬼们在第一时间撕个粉碎?”
一边叹息,天岽老儿一边深深懊恼在进入鬼域的那一瞬间自己怎么没能把盗骨女修顺利捏死?
就是因为当时的大意,所以才导致了现在这样倒霉的结局。
“魂的暴动……快点终结吧。”
现在天岽老儿只有这样对着天空默默祈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天岽老儿的祈愿突然感动了上天……那些原本于鬼域天地间肆虐的肃杀魂威突然收敛下来,并缓缓地消失于无形。
狂风不再吹得沙石像刀子一样在天空疾行,昏暗的天色里也终于出现了一丝让人心情愉悦的光亮。
甘露子面露喜色地站起身体,她松了松快要石化的筋骨,兴奋地向石隙之外张望。
魂兽的暴动,除了让天地间弥漫骇人的沙尘与滚滚威压,最重要的是还会直接影响人的心情。这种精神压抑是鬼王锥都不能阻止的东西,但是此时那种仿佛置身于狭小冰窖中的拘束和灰暗感已经完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新得到自由的快乐。
“师叔祖,天气变好了,远方那些低等魂兽们的厮杀也结束了耶!”
明明年纪不小了,甘露子此时却像一个得到糖吃的小丫头一样兴奋地又跳又叫。
天岽老儿难得心情大好,也没有阻止甘露子这样幼稚的行为。
“是么?那我们可以准备一下,而后继续寻找那盗骨女修的身影了。”
“是!”
甘露子那声清脆的“是”字还没有完整地吐出口,她的那双眼就突然张得老大老大,差点从眼眶后把眼球给挤掉在地上!
“师叔祖……师……叔祖……您您您看,看看那是什么?!”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那一贯口齿伶俐的甘露子此时就像是一个结巴一样,一边激动得牙齿打颤,一边用手指兴奋地向石隙之外拼命直指而去。
“又有什么事大惊小怪?”
天岽老儿甚不以为意地顺着甘露子颤抖的手指向外看去。
这不看也罢,看过一眼之后,天岽老儿立即就步入了与甘露子一样发狂的地步。
“我擦!今日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点吧!”
狠狠地捏着自己的老脸,天岽老儿还以为自己中了野鬼们的幻影术,可是直到脸颊上的痛楚真实地传到心田里,天岽老儿才敢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一切不是梦!
只见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踉跄的身影正从高处滚下来……那不是前几日被天岽老儿跟丢的盗骨女修又是何人?!
此时的盗骨女修无比狼狈,身后还有一只浑身碧绿头顶冒着毒烟的厉鬼在紧紧追击,看上去厉鬼是把她当成了食物,正想一口吞入腹中去。
“我们走!”
被长时间的压抑冲晕了头脑,看到妖娆的身影后天岽老儿就极为不淡定地冲出了石隙。
此时他激动的心情令他根本就来不及考虑在这偌大的鬼域想见到什么人就能突然见到的机率?再说了,自恃握有鬼王锥,天岽老儿也不怕妖娆能使出什么花样!
“马屁!你太僵硬了,要更邪恶一点。”
要是有人此时能听到那在山间追逐的一人一魂的对话,只怕肺叶里有多少血都能飙出来!
不知道的以为那鲜嫩的女子正在被厉鬼追击,听到妖娆的声音,才能懂得做小弟的小弟的马屁那苦逼的心情。
“对对对,就是这样,咆哮的时候要露出牙床,这样就很狰狞,还有爪子,不要像投降一样伸在头顶上,要微微弯曲,利指向前,这样才有邪恶的感觉。”
妖娆详细地指导着马屁的动作,后者则拼了老命地把大牙亮出,唇角咧到耳朵根上痛得快要把自己的脸撕裂,才好不容易满足了妖娆的要求。
“主人的主人……这个表情怎么样?”
马屁一边张大嘴,一边献媚地对妖娆问道。
只不过因为它现在不敢把嘴闭紧,所以讯问声都变成了啊啊的叫唤。
妖娆一脸笑意,不过身材却敏锐地在地上扑打,翻滚,后退……把一套唤名为“史上最齐全狼狈逃生**”的体术挥洒得淋漓尽致!
此时的她,耳边仿佛还回响着剑一那带着闷闷笑意的讯问:
“你是要文杀……还是武杀?”
时间回到剑一与妖娆对话的时刻。
当时剑一的讯问让妖娆摸不着头脑,所以她就好奇地问道:“什么是文杀?什么又是武杀?”
“武杀自然就是堂堂正正,看谁的拳头硬谁说话……而文杀嘛,自然就是坑啦!”
剑一欢愉的声音在妖娆耳边响起,而后它攀附在妖娆耳际,用极小的声音对妖娆说了一句直到现在其它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当时听完剑一的“秘密”,妖娆的眼睛就开始像宝石一样湛湛发亮。
“前辈……你坏哦。”
妖娆坑爹的小脸上瞬间洋溢起灿烂的神光,不用多说,看到这样的表情就知道她必然是选择了剑一所说的第二种杀法。
坑!
“咳咳……本尊只是一个魂灵而已,在这该死的鬼域里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不可能不学会一点阴人的伎俩,这不是本尊的错,要怪就要怪这该死的鬼地方不教人些好东西。嗯嗯。”
剑一红着脸回答。
而后这一人一魂就相互对视,淫笑着向前方飞行,不知道二者心中到底在酝酿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要得知天岽老儿的藏身之地简直易如反掌,因为所有游荡于天空中的灰白游魂都可以成为纳多多的眼线。
捕获了数十只游魂后,终于有一只自称前一天在鬼域的下河谷平地上看过陌生老头儿的身影。
虽然并不能十分精确地定位天岽老儿藏身的地点,但是妖娆笃定他一夜之间不会走得太远,只要她在下河谷方圆十里的山坡上与马屁演一场戏,那可恶的天岽就一定会自己跳出来!
时间再次回到当下,妖娆与马屁的追逐……便是她要引出天岽老儿身影的第一步。
妖娆的预计没有错!
就在她再一次纠正马屁扑打招数的时候,只听到耳边一声巨响,而后三个威压隆隆的身影就从不远处的一簇乱石堆后御空而起。
“哇哈哈!小贼,苍天有眼,这次老夫可不会再让你逃!”
那嚣张的啸声必然出自于天岽老儿。
妖娆见此架势,立即兴奋地对着还在摆弄魔爪的马屁就是一脚,直接把那戏份不足还没有好好表现的小弟给踢出了百丈远。
不过远远看去,谁也看不见马屁头上被妖娆踢出的大肿包,看它像流星一样消失,昆山长老们都会以为这邪恶的毒鬼是被天岽与甘露子等人突然爆发的威压所震慑,立即逃遁到千米以外……
“剑一,准备好了没?”
妖娆等这一刻已经很长时间了,看到天岽老儿的身影拔地而起,她简直兴奋得不行,因为剑一的那个建议实在是太对她的胃口了!
之前看剑一呆呆的样子还总觉得它与自己不会是一路人,可是自打剑一有此建议,妖娆立即觉得它与自己跟失散多年的家人一样亲切可爱。
此时的银剑挂在妖娆的腰间,而且还缩小了不少,天岽自然没有注意到这光芒也刻意收敛其貌不扬的铁剑。
只不过覆魂于剑的剑一却能听到妖娆小小的声音。
“自然是准备好了!”
剑一刚想回答,就陡然感觉到妖娆的手倏地按在了剑柄上!
这是它与妖娆之前约定好的“暂停!在等等看!”的暗号!
虽然有这样的约定,可是剑一此时却疑惑不已,完全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促使妖娆突然暂停那坑死人不偿命的“文杀”计划。
妖娆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停止哇!
只是眼前陡然出现的变故让她真正地大脑当机呆滞在原地!
因为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天岽老头儿与两位天人长老的身影,可是就在甘露子与甘泉子超过天岽的身影,向她疾驰而来的瞬间,妖娆惊愕地看到天岽老儿的脚下,突然爆起了一道诡异的黑芒!
出于对阵法的熟悉与了解,妖娆几乎在第一时间内就嗅到了那自天岽脚下发出的黑芒带着极端邪恶的意味。
黑色的能量回路,好似游走于天空中的剧毒之蛇,疾速向外蜿蜒,悄无声息地在半空绘制出夺命的痕迹。
在这种情况下,妖娆原本更应该不加思考地发动“文杀”的计划!
可是她却不解地察觉到……那邪恶的黑芒并不是向自己咄咄而来,而是于顷刻之间攀附上了甘露子与甘泉子的脚踝。
“谁能告诉我……这丫丫的是出了什么事?”
“天岽老儿的头被门夹了被驴踢了?还是他根本得了失心疯?”
“这么简单的出手,天岽不会打错人了吧?!”
亲眼看到黑芒将冲在最前方的甘露子与甘泉子击倒,此时的妖娆只觉得自己的下巴已经陷到了地面以下,捡都捡不起来。
太诡异了!
因为这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惊变,促使着她没有立即按之前与剑一的约定行事。
“怎么了?师叔祖!这是什么东西?”
从身后被击中,甘露子与甘泉子顿时厥倒在半空中!
这突然到来的惊变让他们无法接受。
束缚着他们脚踝的黑芒却在他们惊愕的尖叫声中呈几何倍率的暴涨!
无数细密的花纹与回路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飞速疯涨,一层压着一层,几乎在一眨眼的时间内就形成了一个繁杂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巨大阵符!
完全无法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甘露子一口血飙了出来。
那个前几天拼命撑起鬼王锥力量,保护着自己不受厉鬼侵蚀的慈祥师叔祖去了哪里?
在感情与理性上通通不能接受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甘露子还抱着希望地对天岽老儿苦苦哀求。
“师叔祖!你的阵,缚错人了!”
“没有错。”
天岽老头儿笃定的回答与阴冷的表情顿时击碎了甘露子与甘泉子心中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
随着天岽的冷笑,他已经踏着这枚黑色而妖邪的巨阵从天而落,轰地一声站在妖娆面前,因为落地的力道惊人,所以被他威压击碎的乱石顿时漫天飞溅,只不过无论大地如何悸动,那些在阵法中流动的黑芒却并没受到半点影响。
这阵法中黑光中透露着点点邪气,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统的光明传承,它必然是一种被世人所不耻的究极邪恶禁阵,只要再看一眼此时的甘露子与甘泉子就能明白它之邪恶在什么地方。
那些交错的黑芒早已经攀附于昆山二位被天岽坑害的天人长老身上,像是吸血虫一样无情地刺破他们的皮肤,并把他们身体内如树丫一般的血管野蛮地拉扯出身体,直接连接在了运转的禁阵上!
远远看去,像是二人的血管都长在身体之外,把他们层层包裹成两个血样的茧,无比妖邪降。
一股浓得化不来的罪恶感从阵上散发出来。
有了两个天人长老的精血和生机加持,这黑色的禁阵仿佛像是突然有了属于自己的生命,散发出吞人妖物般邪狞而让人心悸的气息!
“为……为什么?”
瞬间被吸成人干的甘露子不甘心地抠着地面的泥土,翻着巨大而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天岽老儿的脸。
人生最悲哀,大约莫如被自己信赖的人背后捅一刀子吧?
妖娆觉得甘露子这个问题问得很愚蠢,因为稍有眼色都能看出来,天岽老头是早就想窃取两个昆山后辈的生机,让自己的阵术能更完美与迅速地运行。
而这一切……只怕是为了对付自己吧!
妖娆心头突突一跳。
就算早知道天岽老儿是个无耻至极的家伙,可是妖娆也万万没有想到此人已经没心没肺到这个地步!
昆山的杂役可以杀,就连跟随他多日的师门长老也能杀……为了达到目的,此人已经没有任何下限!
“为什么?哼!”
天岽对甘露的疑问嗤之以鼻。
“老夫保护你们这些累赘已经很多天了,若不是老夫,你们在进入鬼域的瞬间就已经被厉鬼撕裂而亡,所以现在为老夫而死,已经是老夫给你们的恩典。”
大言不惭!这天岽老头也真不怕自己做恶太多,天打五雷轰!
“师叔祖……可是以你的力量,根本就不需要抹灭我与甘泉子的生机,就……就足够把这盗骨的女修修理干净,你何必……”
甘露子问出了一个妖娆此时也很想知道的问题。
在天岽老头眼里,她明明应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蝼蚁,又何苦这么兴师动众地杀灭两个天人长老来结阵对付自己?
这里面,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原因吧?
妖娆撇了撇嘴,看来自己想要向天岽老儿讨债的同时,这无耻的家伙也费尽心思地想要算计自己。
“你都快死了,老夫也不怕你知道。”
看都懒得看妖娆一眼,视她如若无物。天岽老儿得意扬扬地对快要死去的甘露子说道。
“此阵为专门剥夺召唤师战兽契约的禁阵,那女修的两头兽神……老夫收了,这等重要的秘事,又岂能让你们传到天昊的耳朵里去?”
甘露子与甘泉子必死的原因,并不完全因为天岽发动禁阵需要生机和灵气,更重要的是只有死人才会恪守秘密,在他们跌落鬼域的那一刻起,死亡就早已经向他们逼近。
“你……你好毒!好毒啊!”
终于明白了天岽老儿的想法,一股莫大的悲哀笼罩在甘露子的心房上,原来自己那么忠心耿耿为宗门和太上长老们做事,到头来得到的比看家狗还不如的下场。
在宗门里她是人人羡慕的天人境长老,可是在天岽眼内,她却是随意都可以抛弃的棋子。
自己必须死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天岽意欲抢夺盗骨女修的兽神,而这个消息,他不想让天昊以及其它的太上长老们知晓!
这又涉及到了太上长老们之间的利益之争。
看来尔虞我诈,才是这些万年老怪们修炼得最好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