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忽然气呼呼的跑过来找我。“砰”的一声, 门被她踢开了。我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茶杯被震得撒了些茶水出来。看着她满面怒容,我疑惑的忘记了说话。
“气死我了, 顾姐姐。”她一下子在我的旁边坐了下来。
我连忙扯了手绢帮她扇风, 一边问:“怎么了?”
她的眼睛一翻, 咬牙切齿却有无奈的的看着我说:“顾姐姐, 我遇到一个很讨厌的男人了。他, 他,真的是,哎呀呀, 我都说不出口了。”
我眨眨眼,心想是谁能把盈盈气成这样语无伦次的, 不会是白明蝉吧。刚想到这里, 盈盈突然“咦”了一声。我奇怪了, 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白明蝉呢?今天怎么没有看见他?”盈盈突然问我。我摇摇头,表示我也不知道。
“顾姐姐, 你不知道,我之所以跟着你们一起走,也是有原因的。”她撅着嘴慢慢的说,“我在走镖的时候遇到一个少年,因为生意上的关系打过几次交道。谁知道, 他居然莫名其妙的遣了人来提亲。”
我点点头, 手上的动作又开始起来, 帮她扇风解热。她道了声谢, 又开始诉说:“父亲告诉我, 那个人的父亲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于是答应了这门婚事, 我就连夜逃了出来。”
看看我,她咬唇想了想,哭丧了脸。“顾姐姐,今天我下山去买东西,居然遇到他了。他对我穷追不舍,还说了一大番所谓表白的话,却把我气了个半死,把随行的丫鬟笑了个半死,丢死人了。”她突地站起来,使劲跺脚。
“他说什么了?”我好奇的追问。
盈盈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学男子的说话,手里还象模像样的装做一个绅士的态势,左手反背,右手持扇的样子,高傲的说道:“你说,我怎么会喜欢上你呢?”
我一愣,这算哪门子的表白啊!
盈盈顿了顿,继续说:“你看你,长相也不过一般而已,要说性子也不见得温柔,琴棋书画全都不通,厨艺也是尔尔。你说,我怎么会喜欢上你呢?”说完,做了个收扇的动作,还满是同情的看看我。
我呆若木鸡的顿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大笑不止。
我笑得前俯后仰,盈盈却气呼呼的看着我不说话,小嘴撅得可以上天了。
“小姐,茶来了。”霜屏站在门外轻声道。我强忍住笑,示意她进来,忍得身子一颤一颤的,惹得霜屏的满面狐疑。她没有问什么,熟练的为我们倒茶。
盈盈早气得口干舌燥的,端起了一杯茶就要望肚子里灌,恶狠狠的样子仿佛这杯茶和她有仇似的。
我笑着看霜屏帮我倒茶,却感到什么东西不对劲。霜屏似乎有些情绪紧张。紧张?她紧张什么,为什么倒茶的手在轻微的颤抖?热茶倒进了被子里,热气带着茶的飘香窜进了鼻孔,却有一种不一样的幽香。茶里有诈!
我大惊,忙去阻止盈盈,却见她已经讲茶全都喝了下去。
“盈盈小心!”我大叫。盈盈不解的看看我,霜屏却脸色一改,迅速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朝我刺来。我尖叫着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身后的椅子绊倒在地。
霜屏的脸已经扭曲了,狰狞得不似平日的乖巧,带着太多的仇恨,一步步的向我逼近。
“咣铛”一声,盈盈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她的脸变得惨白,捂着肚子,满是痛苦的看着我,嘴角渗出了丝丝血迹。
“盈盈!”我惨叫。她似乎想要向我走来,步子踉跄,表情痛苦万分。
“顾姐姐。。。。。。”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喊出了这一句,随即吐出了一口黑血,身子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盈盈!”我叫着,心里满是焦急,爬起来想要奔过去。“啊!”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匕首插进了我的胸口,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若不是你们千影门,我的爹爹怎么会早死。夫人放过你,我却不会放过你,你和你的朋友们都到阴曹地府去和阎王爷解释去吧。”霜屏哈哈大笑。
下巴被她死死的捏住,单手居然支持了我即将倒下的身躯,这个丫鬟居然如此了得。胸口的痛让我浑身发冷汗,却没有力气去叫喊,神志却异常的清新。我真希望我昏死过去算了。可是,我的神志却清醒得奇怪,每个神经细胞都在叫嚣着提醒我所受的伤,附和在匕首的身边起舞。
我倔强的咬住嘴唇怒视霜屏,强撑着自己不要睡过去,呼吸却不可遏制的开始急促起来。胸口的痛开始麻木了,我渐渐感受不到温热的血液从伤口流淌的感觉。而霜屏眼里的怒火则像要把我整个人都烧掉似的,捏住我下巴的手也开始颤抖。
突然,霜屏的手放开了。我毫无预兆的摔倒在地,身子动弹不得。我偏过了头朝盈盈倒下的方向看过去。盈盈的身子因为痛苦而卷缩成了一团,脸色碧绿,已经没有神采而灰暗的眼球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嘴角边的血迹已经凝固。只有她攥紧的两个拳头将她生前的倔强凸现得如此刺眼。
这一切太突然了。那个咯咯娇笑的,好奇的问我凌飞的情况,对师兄无限感慨的,豪爽大方却单纯的盈盈,怎么突然就倒在了我的眼前。我还以为,她会站起来对着霜屏义正言辞大喊住手,我还以为我可以继续笑话她被表白的经历,可以帮她想想办法找到自己的真爱,还以为在未来的路途种我们还将继续一起前行,直到找到神医无悔。虽然,我已经知道此行的最后结局。但我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的感觉,轻松而自然。
可是,看到她那双充满痛楚的双眼时,我心里没有一丝悲凉,只有渐渐扩大的黑暗和荒芜的心境。是我麻木了还是我已经心痛到了失去感觉?我知道,此事与墨薰的身份有关。可是,墨薰何尝不是无辜的呢。为什么,要有复仇,为什么要牵连无辜的人,为什么呢。
“顾瑶!”是凌飞不紧不慢的声音。我麻木的将自己的眼球转到了霜屏的身上。她的脸抽搐了一下,手里又多了一把匕首,双手握住高高举起,朝我刺来。我闭上了双眼,等待这最后的一击。
“咣铛”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随即是霜屏的惨叫响彻耳畔。我被人抱进了怀里,被他的体温温暖了冰冷的身体。
“顾瑶!”他大叫。
我睁开了双眼,从唇齿之间逼出了一句话:“我不想死,救救盈盈。。。。。。”
醒来时,我听到了盈盈和霜屏的死讯。两个在门外守候的丫鬟低声的议论全都入了我的耳朵。盈盈死了!霜屏当场被凌飞杀了。她们对霜屏所作所为的不相信,对盈盈的惋惜,以及对我的置疑,通通进入了我的耳朵。
我的脑海里又出现了盈盈那笑得花枝乱缠的样子,气呼呼的踹开大门走进我的屋子的情景,第一次与盈盈相识时她装出来的成熟,还有她拔剑比武时的决裂。就像在昨天发生的一样,在我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
我就像个傻子似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某个地方,直到有人走到了我的床前,长长的叹气,重重的跺脚。
我迟缓的转头,看见了白明蝉,还有他身后的凌飞。白明蝉少有的严肃,矗立在我的床沿,欲言又止。
“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的疏忽,她不会死的,是我害了她。。。。。。。”他呜咽着,眼眶发红。见我看着他,他转过了身子,深深的呼吸,然后笔直的走出了屋子,走进了开满了桂花的院子里。
凌飞走了过来,在我的身边坐下来,淡淡的说:“其实他很喜欢盈盈。”
我愕然,再次往门外看过去。他站在满是桂花清香的院子里,身影清冷。我一直把他当成一个孩子来看待,却没有想到他已经是一个行过了成人礼的男人,他却不得不面对斯人已逝的现实。我顿时了解,墨薰当知道伤害师兄的人是自己的丫鬟时,那样的心痛和无助。
“盈盈的灵柩已经被她的父亲带回了家乡了。”我木然。
“所幸你受伤不深。亏了他们将霜屏的匕首无意中调换了。”
我一惊,瞪着凌飞。
见我惊讶,凌飞不紧不慢的说,“院子里几个丫头想要排戏,就有了着道具匕首,内有机关。霜屏故意支开她们时,她们无意见调换了匕首。不过,霜屏速度太快,所以你还是受了伤。”
他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却冰冷如雪。脸容疲惫而苍白。
心里很温暖。
目光越过凌飞,我欲再看看白明蝉,却触摸到了师兄的目光。他斜靠在门边,双手抱在胸前。他的笑容炫目,美目微闭,悄声转过身子离去。霞光中,师兄发间的一抹紫金灼伤了我的双眼,也凝固了凌飞的笑容。
白夫人受了刺激,体内的余毒复发,在师兄的治疗之后再没有步出房门半步。我们小住几日之后,向白明蝉告辞。他设宴为我们饯行,可是酒席中无人说话,只有男人们一次次的举杯痛饮。我看着他们无声的告别饮酒,心里百般滋味。
筵席之后,我和白明蝉一同在小道上漫步。
“帮我照顾那个笨家伙好吗?他被仇家下毒,又被抢走,还被,被房叔欺骗了这么多年,他一定很不好受。其实,到底房叔是残忍还是善良,没有人知道了。”他突然诚恳的说。
我道:“一直都是他照顾我啊。”
“那个笨家伙会照顾你?”他立刻反问。
“你不是号称什么都可以查的到吗?”我笑道。他不好意思的搔搔头,闷声道:“我又不是万能的,而且这事我没有兴趣。”
抬头,看到我偷笑的样子,他也笑了起来。从凌飞的话里我知道,师兄已经告诉了他关于我和墨薰的事情。
“对了,你说我象你的弟弟?那个在另外一个空间里的弟弟?他有我帅吗?比我的武功高吗?他。。。。。。”
我歪头想了半天,说:“他削苹果比你专业。”
“什么?”他一愣。趁他愣神的当中,我拔腿就跑,一边在呼呼的风里奔跑,一边回头大叫:“他什么都比你好,什么都好,你就别想了,哈哈哈。。。。。。”
“奇怪的女人,你给我站住,你给我说清楚,我这么优秀的人你居然说我不好?看我的。。。。。。”他一撸袖子,也跑了起来。
“顾瑶,我们的命运已经交错。他也是你的弟弟。他的灵魂里也有你弟弟的存在,我们两人的命运已经交织在一起。。。。。。”我记得,墨薰在我的梦里这样告诉我。
不远处的房顶上,坐了一个男子,手里捏着一户醇香的美酒。他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那么单薄,可是脸庞却是那么的摄人心魄。他魅惑的微笑里,狭促的眼睛里,散发出如鬼魅一般的深幽,让人深深陷入。
男子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手里的酒瓶在手里优雅的晃了晃,听着只剩下一半的酒在瓶子里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满足的用另一只手肘支着向后斜靠。一个男子走到了他身边,坐了下来。拿着酒的男子没有回头,脸上的笑容淡淡的流露出来。
“现在的你,还想要用她换回墨薰么?”后来的男子问。
一扬脖,瓶里的酒都倒进了口里。胸前的衣襟湿了一片。男子回味着刚喝下的酒,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似是无意中恍惚的问:“露兰海很漂亮吧?”
后来的男子看着脚下的两人,淡淡的笑起来。
露兰海,是那个与雪峰的位置南辕北辙的露兰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