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我被扔到了地上。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还伴着剧痛。凸凹不平的地上潮湿阴冷,透出沁骨的寒冷。手臂也被地上凸出的石头划破。
“跟过来!”男人粗暴的吼。然后,往山洞的深处走去。我爬起来,忍住全身的痛朝着山洞里喊:“喂,我怕黑啊,喂!”立刻,男人又回来了,寒了个脸,又吼:“你什么时候变成胆小鬼了?偷东西那会儿胆子倒是不小。”吼归吼,还是伸出了一只手给我。我扁着个嘴,拽着袖子。他倒象是愣了一下,才带着我往里走。
“咚”,我的脑门碰到了头顶的石壁。我大呼“哎哟!”,放了他的袖子就捂住自己的脑门原地打转,丝丝抽气。他停在原地等我,好半天了才拉过我的手臂继续走。“痛啊!”我拍打着他抓着我的手,他没有理我。“低头,笨蛋!”他一吼,我立刻缩了脖子拱起身子走。
穿过山洞,阳光突然射进了我眼里,什么也看不见。等适应了光线以后,我发现这里居然是一个世外桃源。这里的开阔和美丽是外面看不到的。绿油油的草地,远处的青山,银白的瀑布,瀑布下的深潭,还有潭边浅浅的山洞里建起的小楼。
“走!”他用力一拉,我就这么摔下去了。一米高的坎摔得我浑身骨头散架,任他怎么吼都不起来。无奈,他从地上捞起我扛到肩上就走。压到胃了,好想吐!
被扔进了深潭旁左边的屋子里,他大步的走了出去,不管我的死活。费力的爬起来,跟着到门口,看到他走到深潭边,跳了下去。很奇怪,他不怕我逃跑吗,还是认准了我跑不出去。看着他在潭子里畅游,好想大哭一场。在这个世界顶着别人的头衔为别人生活,处处受罪处处遭灾。
想起了墨薰写的那本东西,从怀里拿出来一页一页的翻阅。这些好像是墨薰的日记,记录了她的很多事情。可是,当我翻开最后一页的时候,我惊呆了。我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墨薰写给我的笔记,她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也预见到了我的到来。一字一句,都倾注了她的眼泪。
请让我用白话将这些话写下来:
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当你看见这本笔记的时候,我却肯定是已经死了的。不管你是从哪里飘来的游魂或是神怪,我都要谢谢你。谢谢你延续了我的生命,让我用另一种形式继续陪伴师兄左右。
从记事开始,就是师兄陪伴我度过每一天。他是个被遗弃了的私生子,不被母亲承认甚至引以为耻,可是他说,他不要我看见他的悲伤。于是,他无时无刻都在微笑。每天他都静静的等待我拉响那根床头的绳子,只为为我梳理头发。他学会做菜,只因为我挑剔的味觉。他每日发疯似的练武用毒,练到自己虚脱,可是身中剧毒的他永远都比不上我的天赋。我以为,他只是想要超过我而已,于是我总是带着鄙夷的神色看他将剑法练到走形。可是,当他为我挡掉那致命的一剑倒在血泊中的时候,他却说:对不起,我不能保护好你。那时,我恨不得将伤害他的人碎尸万段。可是我知道,最该死的是我。因为,伤害他的人就是烟眉,是我亲自带进府内的丫环,是我引狼入室,是我害了他。让他原本赢弱的身体更快的走进落幕。我只是将烟眉废掉武功卖进妓院,吩咐下人看守着她,让那个高傲的女人受尽折磨。
但是,我留下了她为师兄画的画像。因为,只有她才能看到师兄的那幅模样。在我面前,师兄永远不会流露出那样的神采。我嫉妒她,可以看见师兄的神采飞扬,嫉妒她可以和师兄谈笑风生。可是,我更恨她伤害了师兄。她居然是仇家派来的人!她让师兄体内的毒发提前发作,每日忍受着噬骨之痛。
我不能让他就这样离我而去。我也知道,我已经时日不多。我要想尽办法治好他,就算毁了我自己。我的家族,在很多年前就创立了千影门,只是当初以暗杀为生,被天下正道所围剿。父辈们血战三天,全部被屠杀在那落魂山巅。只有房叔带着不满周岁的我逃生。经过房叔15年的经营,我们千影门又耸立起来,不过是以经商为幌子,继续暗杀的生意。但是,江湖上的暗杀组织林立,多受排挤。当我开始接手组织的时候,我意气风发的想要重振千影门。与江湖人士比武,争地盘,杀人,我无所不作。仇家越来越多,我的地位越来越高。可是,我知道了自己短暂的生命和自己最后的归宿。我发现自己短暂的生命已经担负不起这样的仇恨。于是,我停止了与人争风,一边收集各种珍奇药材为他续命,一边吩咐千影门到处打听奇门异士的踪迹。
那种据说世上无人能解的剧毒,终于让我打听到凤启山附近住着一个高人,医术精湛。他们说,他是神医无悔的传人。那个为了一个女人而失踪了几十年的神医无悔!可是,当我找到那个地方,也找到那个没有名字的粗野小子的时候,他说他的师父不是无悔,只是无悔的未婚妻莫思洁。而且,就连莫思洁也已撒手人寰了。我绝望了。
可是,那小子告诉我莫思洁留下了一本记载了无悔行医中各种偏方、用药理论的医药秘笈。我想尽办法偷来了秘笈,终于在书中找到了解毒的方法。只是,要牺牲我的所有修为。从小就被房叔用各种珍贵药材浸淫的我,内力比常人高得多,可我毫不眷恋,我唯一牵挂的只有师兄。
解毒的药终于炼成,在他入睡时我偷偷的放进他的嘴里,看着他的容颜流泪。他知道是我,知道我喂了药给他,可是他装作睡着了也不问我为什么。师兄,就算我这么对你,你依然维护着我,我已知足了。
这一切,我永远不敢让师兄知道,就让他以为我是给他下了毒罢。他其实是最软弱的人,总是担心别人同情别人。他也是个死心眼,认准了什么就会义无反顾。所以,我很害怕自己的消失让他生无可恋。于是,我选择对他冷眼相对,做一个全世界都以为的讨厌他的人。
明天,将要外出闯荡江湖,是我要求的。我知道自己的大限之日即将来临。
我将秘笈送回了凤启山,放到香案下,却没有看见那小子。我想他是在到处寻找我吧,只是没有机会对他说对不起了。我是这个小子第一个认识的女子,我也明白他的心意,可是我的心已经被师兄占据了,所以我只能默默的说对不起。
唯一牵挂的只有师兄,总是微笑,总是贫嘴的师兄。我知道,他不过是想看着我笑,想要我开心,可是,看到他的笑容时我总是忍不住想要潸然落泪。所以,我请求你,延续了我的生命的人,求你帮我照顾我的师兄。我不奢望你会守护我的师兄。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替我看着师兄的幸福。仅此而已。
其实,如果有机会,我只想对师兄说:师兄,当你难过的时候,不要再笑了,好吗?
满满的情意,覆盖了我所有的毛孔和脑细胞。仿佛是淡淡的牵挂,却用尽了力气。那样执著的眷恋,却被她自己轻轻带过。师兄那美丽的眼眸,慵懒的神情,飞扬的发丝,突然占据了我的回忆,这个让墨薰心动心痛、如媚似烟的男子。
哗啦一下,手里的本子被人抽了去。我慌忙去抢,却被那个小子点了穴动弹不得。那小子不理我的大喊大叫,在床沿坐下将墨薰的本子翻开来看。慢慢的,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成了惨白,眼神变得怪异。
他放下本子,用一种求助一般的眼神看着我,张大了嘴,却是轻轻的一句:“你真的,不是墨薰了么?”不等我回答,颤抖的双手间本子已经落到了地上。随手一扬,我的身体又可以动了。我急忙捡起墨薰的本子,很气愤的拍着上面的灰尘,恨恨的说:“你不是要秘笈吗?墨薰都还给你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现在你如愿以偿了!”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便奇怪的抬头看他,却看到他脸上露出了那种绝望悲痛的目光。难道说。。。。。。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呆了很久,侧首说:“我从不在乎那什么秘笈。我在乎的是墨薰骗了我而已。她偷偷的拿走秘笈,不告而别。其实她知道,只要她说,我可以将秘笈送给她。。。。。。”
转过身,他眼里突然冒出了光芒,向我走来。我本能的向后退,直到退无可退。那小子身上的气势迫得我喘不过气来,逼视着我让我恐慌不已。他逼近我的身体,猛地捏住了我的下巴,眼光凶狠,力气大得我以为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眼里压抑的悲伤就要把他摧毁似的。
“你是墨薰,却不是墨薰。我恨你!”说完,他拽着我离开房间,将旁边的屋子打开,将我扔了进去。我跌坐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全身的毛发都竖立起来。从全身的骨头传来的疼痛让我意识异常的清醒,我呼吸着屋子里腐朽的空气,感受到他压抑的情绪。
“当初墨薰就是住在这个房间。”他说,是对我说,也是对自己说。他已经陷入了某种回忆里,深深的呼吸着墨薰呼吸过的空气,一点点抚摸墨薰躺过的床,用过的桌子,我陷入深深的恐惧中,这个男人让我感到从未感到的害怕,就连刀光剑影中我也没有这么惧怕无助过。我坐在地上,目光紧紧的跟着他,突然,我看到墙上的一幅画。
那个数次在我眼前出现的白色影子。那个除了我没有人看得见,听得见的面容僵硬的男人。我只看见过一次,他面孔丰满的模样,可是我永远不会忘记。此刻,他的画像就在墙上。比我看见的那张脸更加的丰润,面色红润,儒雅斯文,眼角浅浅的几条皱纹里是自信的,甚至是自负的笑容。我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那小子在画像下面的香案上找到了那本秘笈,突然向天长啸,我捂住嘴想往门边爬,本能的想要逃离这里。小子却发现了,将我拎回来再次扔到地上。昏暗的房间里,他的脸扭曲的吓人,他掐住我的双肩使劲的摇,声音大得出奇,震得我耳膜生痛:“你是墨薰,你别想逃跑。”
我咬着唇,把眼泪逼回肚子里。可是,他却泪流满面,忽地将我揽入他的怀里,紧紧的抱着,恨不得将墨薰的身体也融入自己的身体里。肩头已经湿润了,他呜咽着,无助得象个孩子。
“墨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这么凶,我一直以为你是骗我,一直以为你还有武功,只是暂时封闭了而已。我怕你再骗我。你老是说我凶不起来会被人欺负,所以我装成很凶的样子吓你,其实我的心一直很痛。墨薰——”我被他这么抱着,心里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痛恨他。我只是个冒牌货而已,是他悲伤的来源。墨薰,你是何其幸运啊,有这么多的人喜欢你,保护你,在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