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招呼着众人到她家院子里坐,远处那跑去叫人的年轻后生已经把李忠义叫来了。
这才几句话的功夫?说明那李忠义一直就躲在一边看着呢!
七老太爷见李忠义来了,忙叫住李宝珠,道:“宝珠丫头,你先等等,趁着今天大家伙都在,把话都撂开了谈清楚。”
众人停下步子,一起回头看向李忠义,有的人脸上便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大部分都要租种李宝珠的田地,要在她手下讨生活,那心里自然便会偏帮一些李宝珠。况且几个老头平日里的做派委实叫人看不过眼去。
“珠儿,要不我让人打发了他们?”沈少泽宠溺的看着李宝珠,柔声询问她的意见。
李宝珠摇摇头,轻声道:“这里还有我的许多田地,不好和村里的长辈闹得太过火。”
沈少泽闻言便不再开口,随她去了。反正有他在这里,不可能让李宝珠吃任何亏。
“既然七老太爷要谈,那咱们便谈谈。”李宝珠朗声说道,“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去祭拜我父母,不知各位叔伯可否稍等片刻?”
人家要祭拜死去的爹娘,这是情理之中的事,谁也不能拦着。
便有村民叫道:“宝珠丫头尽管去,大过年的咱们也没事,等多久都成!”
众人纷纷附和,七老太爷和脸色一直不好看的李忠义自然也说不出什么话。
“你去祭拜爹娘是应当的,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周里正出面帮七老太爷应道。
李宝珠回头对张氏说道:“张婶,您和大家伙且等等,我还有件要紧的事和大家商量。”
“哎!”张氏应道,“你快去吧,我们等着。”
李宝珠带着宝瑞和宝琏朝李家的祖坟走去,沈少泽也漫步跟了上来。
“姐夫来做什么?也和我们一起祭拜爹娘吗?”宝瑞拉着李宝珠的手,好奇的问道。
姐夫……
李宝珠脸色一红,看向红秀。
红秀嘿嘿笑一会,挠挠头,道:“刚才在马车里的时候,奴婢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瑞小姐给记住了……”
沈少泽在一旁听了心里莫名有些甜蜜,微笑道:“宝瑞叫的也没错,不过是提前了几日罢了。”
说完他拉着宝瑞的手,“走,今天姐夫和宝瑞一起给爹娘祭拜。”
现在沈少泽和李宝珠已经是正式定亲了,他以准女婿的身份给已故的岳父岳母祭拜,倒也无可厚非。
李宝珠也不是喜欢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的人,闻言只是笑笑,便让宝琏带路,一起朝祖坟走去。
李家的祖坟自然都是靠在一起,李宝珠只在去年盂兰盆节的时候来过一次,如今半年时间过去,各家坟头上的杂草已经变得枯黄,落满了厚厚的白雪。
在李家祖坟最靠近外面的地方,立着两个小小的坟头,坟前立着两块小小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字。
李二郎夫妇意外去世后,在张氏等几个好心村民的帮助下料理了丧事,李家便已是一贫如洗,连一块好的墓碑也买不起,更请不起工匠来制作。
原来的李宝珠虽然也识得一些字,但也有限,便找了两块木牌,让宝琏请教着书院的先生,好歹把木牌上的字写全了。
李宝珠站在中间位置,身边分别站着沈少泽和宝瑞、宝琏,红秀和邹管事站在后面。
他们看着木牌上幼稚的字体,没有一个人觉得好笑。
从木牌上一笔一划的字体中,他们都能感受到当初那个瞬间没了依靠的少女,是如何艰难的维持着家里的生计。
虽然后来李宝珠赚了钱,生活开始安稳起来,也从未想过要把这两块木牌换掉。这是原主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东西,也是她对父母的哀思和眷恋的寄托。
李宝珠不能把它们换掉。
红秀把手中篮子提过来,把里面的纸元宝和馒头小菜摆在坟前。
李宝珠和宝瑞宝琏一起跪下来,在坟头上磕了三个头。
红秀作为李宝珠的丫鬟,也跟在后面磕了三个头。
宝琏和宝瑞眼里都溢满泪水,呜咽道:“爹,娘,我们好想你们……”
李宝珠一只手牵着一个,郑重的对着两座坟许诺:“爹、娘,我一定会把弟弟妹妹照顾好,绝不会让他们挨饿受冻,也不会让他们再受人欺负。”
“岳父岳母,我沈少泽今天已经正式向珠儿提亲。现在我在你们面前立誓,将来一定会待珠儿好,不会辜负她。待宝琏和宝瑞也如自己的亲弟亲妹一般。”
沈少泽面色肃正,恭敬的鞠了一躬,向已故的李二郎夫妇说了自己即将迎娶他们女儿的事。
……
祭拜过后,众人又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回到了王大壮家中。
七老太爷那几个老头子早已等得不耐烦,每个人都坐到了凳子上,一人手里一个茶碗,正在王大壮的院子里唠嗑呢。
见李宝珠几人回来,七老太爷首先发难,道:“既然宝珠丫头祭拜过了爹娘,现在我们就来说说这宗祠的事。”
李宝珠皱眉,看向李忠义,问道:“去年春天我们姐弟已经和李家宗祠断绝关系,现在你又撺掇着几个老人家来提起这事,到底意欲何为?”
李忠义有些畏畏缩缩的看了眼沈少泽,犹豫了下,到底走上前给沈少泽微微行了礼,这才说道:“其实,其实去年我没有去宗祠把你们姐弟的名字从族谱除去……”
“李忠义,你欺人太甚!”宝琏红着眼冲上前怒骂。
十一岁的宝琏已经知道了许多事,他不是李宝珠失去记忆,也不像宝瑞一般年幼,曾经受过的欺辱,他一桩桩,一件件记得无比清晰。
寒冷的冬天家里没有粮食,姐姐到李忠义家借粮食,爹娘去世时口口声声答应会照顾他们的伯父,竟然要姐姐给他们家开垦荒地。
冬天被冻的硬邦邦的荒地,姐姐只用一把生了锈的犁头,一点一点开垦,磨的双手手心起了血泡不停流血,手背更是被冻出一道道口子。姐姐为了省下粮食给他们吃,自己去刨树根吃野草,可恨那李翠玉还放狗咬她,污蔑她偷了自家的东西。姐姐蹲在冬天荒芜萧索荒地中的瘦弱倔强身影,是少年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