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立刻弥漫着一股哀伤的气氛,丫环婆子们低声哭泣,豆蔻扶着快要虚脱老夫人到外间坐下,钱妈妈领着两位奶娘赶来,看着老夫人面色一片哀痛,屋里又断断续续的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心不由咯噔一声,手脚不禁颤抖起来。
她哆嗦着上前,轻唤:“老夫人。”
老夫人抬头,眼睛里噙着泪水,“先等一下吧。让丽娘帮丫头换身衣服。”
内室里,忍冬哭着又重新打了水,姚宸之撸起衣袖,亲自动手替杜雅汐洗脸,擦身,见丽婶找来了杜雅汐最喜欢的那套湖色交领襦裙,紫色短式褙子,就朝她们摆摆手,道:“你们到外面候着,我来帮她换衣服。”
“少爷,这个由理不合。”丽婶下意识的攥紧了衣服,微微侧开身子。
这世上可没有这种规矩。
姚宸之伸手过去,“拿来。”
丽婶看着他,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就忍不住如雨般纷纷落下,她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了姚宸之,又朝忍冬她们挥挥手,“咱们出去等吧。”
半夏出了内室,跑到老夫人面前,扑嗵一声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哭道:“老夫人,这事都怪半夏。半夏没用,不仅没有保护好少夫人,还让少夫人反过来为了我而甘心让顾怀远那个王八蛋掳走。老夫人,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少爷,对不起少夫人,更对不起小少爷和小小姐。呜呜呜……”
半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忍冬几人也纷纷跪下,伤心哭泣。
屋顶,顾怀远抬头望向天空中的皎月,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屋里的哭声传了上来,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听下去,轻身一纵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雅汐,你真是个傻瓜。”姚宸之温柔的替她换上干净的衣服,洗净脸后,他撂开罗帐,走到梳妆台前,拿了梳子过来替她梳发,“你向来爱干净,喜欢舒适,我替你把发髻散下,你好好的睡一觉。别怕!我会一直守着你。”
轻轻的在她的玉额上留下一吻,姚宸之走了出去。
众人齐齐朝他看了过来,姚宸之对两位奶娘,道:“你们把小少爷和小小姐带回屋去。”
“是,少爷。”两位奶娘福了福身子,抱着孩子退了出去。
丽婶等人不解,疑惑的看向姚宸之。他怎么就让奶娘带着人离开呢?不是说要带小少爷和小小姐为见少夫人的最后一面吗?
姚宸之不理会她们投来的目光,径自看向老夫人,“祖母,其他事情交由你来办。我要知道顾怀远的去向,我不希望他留在苏城,另外……”他扭头朝内室看去,目光中泛着温柔和深情,“我要留在房里陪雅汐,你们谁都不要进来打搅我们。”
“这个?少爷,你不能这样。”钱妈妈和丽婶同时出声制止。
老夫人起身,深深的看了姚宸之一眼,“你放心!外面有祖母在。”
“谢谢祖母!”姚宸之目含歉意,“这一次又让祖母操心了。”
“你这孩子,唉——祖母先出去。”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扫看着众人,道:“你们都听少爷的,出去吧。”
姚宸之这么说,老夫人也这么说,丽婶她们只有出了主屋,几人直挺挺在跪在屋檐下。
老夫人走到院子里,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丽婶,道:“丽娘,你随我去一趟松院。”
丽婶看了看身边跪着的半夏、忍冬和桑枝,满目悲戚的起身,“你们别惊扰了少爷。”说罢,她随着老夫人一起去了松院。
钟老夫人领着儿媳妇等在院门口,见姚老夫人回来,立刻上前携住她的手,声音微颤道:“传弟,雅汐那丫头出什么事?”
触手的冰冷,让钟老夫人更是心惊。
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向天地变色仍泰然处之的钟传弟,现在居然全身微颤,手脚冰凉?
钟老夫人的心不由的悬了起来,七上八下。
姚老夫人回握住了她的手,“大嫂,咱们进屋说去。”
钟老夫人点头,两人携手进屋。
进屋,姚老夫人和钟老夫人并肩坐在桌前,姚老夫人厉目扫过眼眶泛红,咬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的丽婶等人。
“丽娘,你通知夜灵和夜风,不惜一切办法让顾怀远离开苏城,永不愿再踏进苏城。”她见丽婶面露困惑,再次叮咛,“你和半夏几个护着宸院,不管宸之做什么,你们都听之任之,待会你下去,找老何过来一趟。”
“是,老夫人。”
丽婶满腹疑问,不明白老夫人为何不是交待她如何办后事?而是做这些没多少关联的事情。
“丽娘,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丽婶一脚踏出门槛时,老夫人在后面悠悠的说了一句话。
心念转了转,丽婶双眼一亮,脚下生风,匆匆离去。
姚老夫人扭头看着钟老夫人,很抱歉的道:“大嫂,本是邀你来喝喜酒,没有想到让你担惊受怕。到现在天都要亮了,你还没有合过眼,传弟真的很抱歉。”
因为来喝无忧和无虑的满月酒,钟老夫人不辞辛苦一路舟车劳累从京城赶到苏城,酒还未喝完,紧接着就陷进了这样的境地里。
为诸葛子沐这件事,一家老小,上上下下,担惊受怕。
她心里真的感到很抱歉。
眉头轻蹙,钟老夫人就问:“传弟,你别跟大嫂说这些见外的话,你倒是快跟大嫂说说,雅汐丫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屋里丫环婆子都红着眼,很明显就是哭过了。
可刚刚她又对丽娘说了那么一句话,钟老夫人心里就有了疑惑,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可,又是什么呢?
从密室出来后,先是听说,顾怀远将雅汐掳走了,正当上上下下乱成一团,四处寻找杜雅汐的下落时,又听到下人来报,说是顾怀远抱着杜雅汐回来了。
事情这样突然的转变,钟老夫人这个见识过大风大雨的人,当时便猜到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了。
姚老夫人十分感激钟老夫人的真心对待,朝钱妈妈示了个眼色,钱妈妈立刻就遣了屋里的下人,自己也要退出去,就听到老夫人喊住了她,“燕子,你留下。”
“是,老夫人。”钱妈妈和两位钟夫人一起留下来,她静静的站在姚老夫人的身后。
姚老夫人携过钟老夫人的手,轻道:“大嫂,雅汐这丫头,从来都不需要我操半点心。这一次,她也自己就让顾怀远心甘情愿把她送回姚府。只是,她对自己下了狠心,她服了七七回魂丹,那药从未有人真正服过,我虽然对她充满信心,却仍是担心。”
钟老夫人就伸手拍了拍姚老夫人的手背,“传弟啊,你苦了一辈子,眼看着终可以享福了。可老天还是没有停止折腾,你放心!虽然我与雅汐丫头只是短短的相处了几天,但我可以看出她是一个极有主意的人。这个赌注太大了,如果没能把握,她一定不会去做的。她还有宸之,还有无忧和无虑,还有爹娘、亲人,她一定会闯过这一关的。”
钟老夫人乃怡亲王府的郡主,她一生阅人无数,什么人都见识过,但她是真心的喜欢杜雅汐,喜欢她的率直,喜欢她的纯真,喜欢她的善良……
她相信!
杜雅汐并不是福薄的人。
想了想,钟老夫人又问:“传弟,如果有需要大嫂出力的,你一定要说。”
姚老夫人忙道:“大嫂放心!妹妹一定不会客气。”
钟老夫人听着,轻轻的点点头,“传弟,你大哥就你一个妹妹,大嫂家里虽是有庶妹,但是你知道的,我们那样的家里,又怎么有纯真的姐妹情谊?大嫂一直把你当成自个的亲妹妹,你有什么话可不能不说!”
姚老夫人忙道:“大嫂对传弟的好,传弟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大嫂放心,有什么需要的,传弟第一个找大嫂要。”
这些年来,如果不是有这个郡主大嫂在暗中帮忙,她一个寡妇又怎么可能每一次都化凶为吉?
她心里清楚,这背后有娘家人的默默支持和保护。
当年,姚宸之出了事,大嫂立刻就拨了一支暗卫给她,这足于说明这个大嫂对她是真正的好。
“大嫂,灵芝的事情,家里人可有怪传弟太过绝情?”
钟老夫人嗔怪了她一眼,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传弟,这些年来,你对灵芝比对若善还好,这些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而灵芝又在背地里做了什么,我比你还要清楚,你能把姚家的产业分她一半,我觉得你已是太善良了。”
钟老夫人这是掏心的话。
如果换是她,她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
姚老夫人笑了笑,轻声道:“大嫂,这方面你比我做得更好,我只是一直在向大嫂看齐。大姐将灵芝交到我手里,我没有教好她,这是我的错。我这么做,不过就是想将来到地下与大姐和夫君相聚时,他们不会怪我,罢了。”
姚老夫人这也是掏心的话。
“传弟,你别说了。你心里面是怎么想的,不仅大嫂清楚,你大哥他们也明白。他们都支持你的决定,你不必再有愧疚感。”钟老夫人十分真诚,“雅汐也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担心。”
姚老夫人听了只觉得眼睛湿润。
自从守寡后,姚家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个人,她受了太多的委屈,却从未对旁人提起,全由自己咬牙忍过去。虽然娘家人是真心的爱护自己,可她也不想丢了九泉之下的夫君的脸,一直都没有把自己真正的心意说给旁人听……
想不到,今天却突然有了这样一个机会。
“大嫂……”姚老夫人的眼角有水光闪动,嘴角却含着笑,“我告诉你……”姚老夫人凑到了钟老夫人耳边,喃喃细语。
两个老夫人说着悄悄话,一直聊到天亮。
天亮后,姚老夫人让两位钟夫人服侍钟老夫人歇下,自己又忙着安排府里的事情,还有姚宸之的请求。
姚宸之开始天天宅在宸院陪杜雅汐。
苏大人则为了诸葛子沐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诸葛子沐的嘴很硬,在他身上完全打不开缺口。
第三天,朝廷派了一支人马,由钟大将军亲自带队来押诸葛子沐进京,并护送钟老夫人回京。
刚送走钟老夫人,姚宸之就对老夫人行礼,道:“祖母,我回宸院了。”如果不是钟老夫人要回京,姚宸之也不可能走出宸院。
这会儿,人离开了,他就一刻也不愿停在外头。
还有四天,他只要再守四天,他就可以等到杜雅汐醒来了。他对七七回魂丹没有把握,这种谁都没有试过的东西,他不可能放心。
他每天守在床前,陪着杜雅汐,一点一点不嫌啰嗦的对杜雅汐说着外面的事情,自己的心事,以前对她是怎么一点一点动心的。
他从未如此坦诚自己的心事。
这一次,为了让杜雅汐不在睡梦中无聊,为了让她感动,让她有了动力醒过来,他不停的说,累了就到床上抱着她睡,醒了就当她醒着一样,不停的与她聊天。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但他却有一种仿佛过了几辈子的漫长。
轻轻颔首,姚老夫人摆摆手,“去吧。无忧和无虑我让奶娘抱到松院来,松院有我和燕子照顾他们,你就放心的陪着雅汐丫头吧。”
“谢谢祖母。”
“怎么又说傻话了?快去吧。”姚老夫人眼角湿润,看着他消瘦憔悴的脸,心里很是难过。
雅汐丫头,你可一定要按时醒过来。
如果你不醒过来,那宸之可是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一定要醒过来,祖母让你醒过来。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姚老夫人看着姚宸之快步离开,扭头对钱妈妈,道:“燕子,你待会去把无忧和无虑带到松院来,我就不去了。”
姚老夫人在等,等杜雅汐醒来向她请安。
她不想看到杜雅汐了无生机的睡在床上。
那样的场景,她很抵触。
“是,老夫人。”钱妈妈搀扶着姚老夫人往松院走去,这里,门房跑过来禀道:“老夫人,环山村的亲家老爷和村长来了。”
老夫人连忙又转身亲自迎了出去,忙吩咐豆蔻,“豆蔻,你快去通知少爷一声。说是亲家老爷和古村长来了。”
“是,老夫人。”
豆蔻匆匆而去。
大门口,门房已经领着杜远砚和古闻清走了进来。两人看到站在院子里等他们的老夫人时,不由一愣,连忙快步上前,朝老夫人拱手行礼,“老夫人。”
“远砚,古村长,先到厅里坐。”
“是,老夫人。”
杜远砚环看了四处,没有看到姚宸之和杜雅汐的身影,眉头不禁轻蹙,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他微微偏过头,与古闻清相视一眼。
两人眼中皆是疑惑和不安。
“茯苓,上茶。”
姚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看向杜远砚,问道:“远砚,你此次来苏城是?”
“老夫人,远砚有话就直说了。”姚老夫人颔首,杜远砚就继续,道:“前些天,我听木青说,诸葛子沐出现在苏城,而且他是一直就蜇伏在苏城,以南宫乐的身分在苏城生活。我担心他在苏城作怪,对姚府不利,特意赶来看看情况如何?”
对姚府不利?
姚老夫人思忖了一下,就问:“远砚,你怎么知道诸葛子沐和钟姚两家的过节?”
第一次见到杜远砚和邰氏时,她就觉得这两个人不像是贫乡僻野的人。他们的举止谈吐,一看就像是出自名门世家的人。
杜远砚一怔,抬眸看向姚老夫人。
“爹,古村长,你们怎么来苏城了?”姚宸之走进大厅,朝杜远砚和古闻清拱手行礼,“古村长,你是来接朱红花的?”
惊讶之色在古闻清脸上一闪而过,古闻清忙问:“姚少爷,怎会有此一问?”
姚宸之就道:“这一次,她总算是听了劝,主动与官府合作,成功的将诸葛子沐擒住。苏大人也信守承诺的恢复了她的真实身分,将一切过失都归咎在诸葛子沐身上,如今她已经不再是巫丽子,而是朱红花。”
竟有这样的事情?
古闻清禁激动起来。
“那她现在是在衙门,还是在环河胡同?”
姚宸之摇摇头。
杜远砚朝大厅门口望去,没有看到杜雅汐的身影,就问:“宸之,雅汐呢?怎么我来了这么久,还没有看到她?”
“爹,雅汐有些不舒服,人在屋里休息,待会宸之就陪你去宸院。”
“不舒服?”杜远砚心下一惊,“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姚老夫人瞧着杜远砚一脸的着急,心知这事不能瞒着他,便道:“远砚,你先坐下来,容我向你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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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你也累了几天了,你休息一会吧,宸之这就带岳父大人去见雅汐。”姚宸之打断了姚老夫人的话,伸手做了个请势,“爹,宸之领你去宸院。”
杜远砚早已心急如焚,立刻就向姚老夫人拱手请辞,与古闻清一起随姚宸之前往宸院。
“爹,宸之无能,没有保护好雅汐。”站在床前,姚宸之突然朝杜远砚跪下,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杜雅汐,然后抬头看着满脸惊愕的杜远砚,缓缓的道:“爹,顾怀远把雅汐掳走后,雅汐不仅中了毒,还自己服下了七七回魂丹。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再等四天,她就可以醒过来。爹,宸之辜负了您和娘的期望,没有护她安全。”
杜远砚听着姚宸之的话,心里又急又痛。
被人掳走?中毒?又服下什么七七回魂丹?
光是听到这些,他就已经被吓得心惊胆颤。
怎么会这样?
顾怀远?
这事怎么和顾怀远有关系?顾怀远为什么要掳走自己的女儿?
无数疑问在杜远砚的脑子里浮现。
伸手扶起姚宸之,杜远砚看着他,一脸严肃的问道:“宸之,你把整件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他不要再稀里糊涂的。
杜远砚穿着一件玄色的长袍,他正神色肃穆的坐在桌前,听着姚宸之将姚家与顾怀远之间的事情,还有诸葛子沐与顾怀远的关系,全盘托出。
杜远砚听着,脸色微沉。
古闻清听完的,直接就愣住了。
这么说来,那诸葛子沐的年纪与自己差不多,而他却是骗了自己的女儿,还让自己的女儿不顾妇道,怀了他的种?
古闻清气极,胸口的气郁积在一起,胸口剧烈起伏,像是里面的怒气随时都有可能会炸开了一样。
可恶的诸葛子沐。
该死的诸葛子沐。
------题外话------
天啊!打我下午更新到现在,居然掉了十个收藏。
呃呃呃……
我没把雅汐给挂了,你们怎么把我给挂了?
呜呜呜……。
泪奔!
我还能愉快的码字吗?
你们都这么不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