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杨老二的妻子曾经被鞑靼玷污过。对鞑靼两字简直深恶痛绝。
想他一介读书人。早年又中过秀才。除了取了个名字像农户。基本上也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眼见这戡普似是受了伤。心下大喜。连忙道:“妹子莫要怕。二哥先制住他。你伺机躲开。以免误伤妹子。”
花瑶也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你眼睛沒毛病吧。听不出來我们说汉话的吗。”
杨老二微微一愣。心想:“这大姑娘家家怎这般不知廉耻。他分明就是一个色目人。不是鞑靼也是瓦刺。再说鞑靼族与我边境接壤。会说汉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这姑娘莫不是看他张的白白净净被迷了心智。”
花瑶算服了这么个读八股文的男子。看样子村里唯一的秀才就是不一样。满脑子迂腐。自以为是的认为色目就是外族。是鞑靼。花瑶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沒把他说明白。
结果倒好。大批村民赶來。众人帮亲不帮礼。认定了半昏厥的戡普是鞑靼。花瑶终于知道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了。
花瑶拿不出证据证明戡普是她哥。又“找不到”戡普的身份牙牌和通关文牒。再说那种东西只有凡人才有。连花瑶身上这块都是伪造的。不过沒有被看出來。这才予以幸免。
种种种种。这帮村民分析一番。戡普过于白皙的肤色。与众不同的瞳孔和略高于汉人的身材。皆认定戡普就是色目人鞑靼。
“今日。我们就要为村里死去的亲人报仇。举行火祭。”村长一声呐喊。顿时欢呼声无数。
杨家寨村是个无人管的小地方。村长就是最神圣的存在。只要村长一句话。整个杨家寨村的村民可以抄家伙去杀鞑靼。也只要村长一句话。黑的立马变成白的。
眼看着戡普和几个沒有死绝的鞑靼被绑上十字架。脚下就是木条堆积起來。即将要举行火祭的木台……
世上还有比他们更悲催的人么。花瑶开始追溯。如果不是她非要知道从前的事。就不会有今天。如果她肯牺牲两日玩的时间來修练法术。就不至于让人欺负到头上而无力还手。如果她不是执意要來人间……
可惜。沒有如果。
又是一个村民愤慨激昂道:“都是你们这些鞑靼。要不是你们。官府也不会抢了我们的粮食去当军粮。夺我们的房屋田地。却口口声声说什么坚壁清野。现在我们移到了杨家寨村。你们这些鞑靼竟然还是不肯放过我们。真当我们杨家寨村沒人了吗。”
男子又气又怒。扬手丢去一个鸡蛋砸到鞑靼脸上。旋即所有村民如同长了同一个心窍。同一张嘴。愤恨道:“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对。为民除害。烧死他们。”
烂菜叶子臭鸡蛋。只要是能丢的。村民们都毫不留情的投掷了上去。花瑶不管别人。也管不了别人。只能不惜此身的挡在戡普身前。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再也忍不住咒骂道:“你们都疯了吗。该死的蠢货。他是我哥。是我哥。不是什么鞑靼族人。”
任花瑶如何强调解释。这帮村民已然跟疯魔一般。其中还有两名壮年男子走上前要将花瑶从火祭台上拉下來。口中强硬道:“小姑娘。不干你的事。你让开。”
花瑶哪肯让开。使出吃奶的劲儿抱紧戡普。连同十字架一起环住。
有花瑶护着。戡普可比旁边几个被秽物砸的面目全非的鞑靼。模样强多了。
戡普蓦然睁开眼凝望了花瑶一瞬。深邃而清澈的眼中竟泛着难以言喻的惨然和疲惫。从刚刚击杀鞑靼时的消耗。到现在。他已经是一丝力气都沒有了。好在现在花瑶沒有任何危险。不然就凭这样狼狈的他。还真不知道拿什么去保护花瑶。
戡普困得只想睡一觉。后脑倚在十字架上。风轻云淡道:“下去吧。他们烧不死我。”
若是从前。花瑶自然不担心他。可戡普现在被镇住全身元力。要用什么來抵挡这滚热的大火。不死之身吗。
花瑶不依。随即亮出了星恨。她不是半点法术都不会。只是她会的实在太过浅薄。平日里用不上罢了。此刻也是悍然不顾了。剑身腾起诡异的绿气。被戡普立即喝止道:“快停手。你还嫌惹得麻烦不够吗。”
戡普一向舍不得对花瑶说过重的话。情急之下。也是顾不得说话难听了。“你以为你那点三脚猫法术能吓走他们。我看你是想跟我一样被人当成异类捆在这。快滚。秋花说不定待会就來了。去个位置明显的地方等她。”
花瑶待要张口。眼圈忍不住忽的一红。被戡普这么一数落。眼泪像不要钱般大颗大颗的掉落下來。
花瑶从沒有感觉自己是这般无力。也从沒有痛恨自己为何不好好法术至此。饶是她再不聪明。也知道此时此刻戡普是真无法了。面对这么一群不可理喻的人。说不清道不明。他除了呆在这任人鱼肉还能如何
戡普不喜有人见到他狼狈的模样。似有劝意。病态白皙的脸上浮上一层她从未见到过的无可奈何之色。声音几不可闻道:“放心吧。你七哥只是累了。想睡一觉。”
还未等花瑶答话。不知是村长说了什么。村民中徒然冒出四名年轻男子。两人手执着火把。两人提着松油。另有多人将花瑶扯下。
被泼了油脂的木条飚然燃起长及数尺的大火。一时间炙浪袭人。撩的人眉毛火辣。于这次火祭。村民们看得是兴奋异常。十分享受着那些不绝于耳的哀嚎和惨叫声。
花瑶额间的青筋条条凸起。一双红芒毕露的双目中更是充满淬了毒的恨意。她从來沒恨过任何人。如今却恨透了这些迂腐又无知的百姓。
“以为虏获了几个脱离部队的残兵有多了不起。其实你们连抓错了人都不知道。”她知道此刻她说这番已经无用。碍于无处发泄。只好咬牙狠狠道出。
良久。几个鞑靼都被大火撩成了焦棍。七哥却半丝事也有。甚至连一根头发都沒有烧断。除了身上的衣服被烧的破碎外。安详的还真像在睡觉一般。
有村民朝七哥继续泼油。大火烧的更旺了。直到木柴化为灰烬。十字架也变成残屑。戡普整个人完好无损的从十字架上掉落下來。有村民大喊:“妖怪啊。”
火堆还冒着余烟。花瑶不管不顾跑上去扶起戡普。破涕微笑出來。“你这个样子还真是窘迫。衣服也烧沒了。人也不英俊了。不过烧的浑身漆黑。便无人能欣赏到魔尊大人的真身了。”花瑶轻轻将自己外套罩在戡普身上。揶揄笑道。
祭台下的村民几乎抱成一团。有妇人嘴唇哆嗦着问道:“相公。他们当真是妖怪吗。”
男子也有些害怕。但较那妇人强些。低声说道:“小声点。你刚刚沒听那女的唤那鞑靼为魔尊大人吗。魔尊魔尊。妖魔鬼怪之尊啊。”
祭台上花瑶根本不理会那些村民。置若罔闻。仿佛当他们不存在一般。而台下村民也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中缓和了过來。不知哪个突然喊道:“对啊。我们有李半仙啊。”
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村民们都跟着点头附和道:“对对。大家完全不用怕他。我们有半仙。”
奈何村头的李半仙早年瞎了眼睛。家中又沒有田地。只能伪装成半仙为人算命、卜卦來维持生计。听闻有人叫他。李半仙立马挤出人群。镇定心神说道:“李半仙在此。大家莫要慌乱。”
见李半仙如此爽快。想必是胸有成竹了。众人无疑是重新燃起了希望。杨老二到底读过两年书。较常人懂得多些。神色凝重道:“李半仙。你既自称半仙。又能视一般人不能视之物。快请看看祭台上到底是何人。别是我们烧错了人。得罪了神明。”
是啊。魔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谁也沒听过。搞不好是妖魔尊者。那样可就糟了。得罪神明的过失。这帮村民可是万万担当不起的。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杨老二说得十分有道理。纷纷点头望向李半仙。
李半仙故作高深的一笑。半瞎的眼睛眯起。冒出蹭蹭精光。道:“是妖。绝对是妖。半仙我刚刚探出了他们的真身。全都是修行千年的老妖。连那女娃娃都是玉面蝴蝶所化。喜食元阳。更善勾人魂魄。”
众人为之大惊。更有妇人尖叫。这可怎么好。一时间面面相觑起來。
谁知李半仙打的根本就是稳赚一笔的主意。他虽看不清眼前的情形。但对于妖魔鬼怪多少有些了解。只要是化成人形的。即使是一般小妖也有从这祭台上逃脱的本领。再者。邪物多半狠辣。不杀这帮村民已是万幸。哪有任由其烧杀的心胸。所以他一口咬定两人是妖。尽量把他们说得神乎其神。好显示自己的神通广大。从而一劳永逸。
“现在是白天。他们不敢作祟。每户家中派一人回去。把家中值钱物件都搁置在这祭台上。我要做法除了这俩妖物。不然杨家寨村永无宁日。”
李半仙老某神算。每家每户只准派一人回去。暗自佩服自己的聪慧。心道:“蠢猪。我这么说一來防止万一你们都回去了。在家中躲着不出來怎办。二來我也害怕。毕竟他们是什么我也不甚清楚。要死一起死。量他们也不敢杀了一村人。”
原本心中对李半仙有些半信半疑的人。一听到“这俩人不除。杨家寨村永无宁日。”立马打定了主意。既是再心疼那些财物。也都是身外之物。一咬牙。这就回去取。
村子不大。一盏茶的时间。村民们便是搬來了家中所有大小值钱物件。李半仙命人把东西用红布包好。随即念了一段谁也听不懂的咒。道:“上苍指示。说此二人罪行无数。念其沒有伤及杨家寨村村民。予以沉塘七日。本仙到时会念一段往生咒。送他们去轮回转世。”
李半仙暗笑:“火不行就水。水不行就操刀。七七四十九道刑罚折磨下來。神仙也去半条命。”所以他全然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