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心

血色锱铢【下】明天奉上

倾尽一切为的只是给你织一匹完美的布,做一件完美的衣。

——颜师期

酒酿香饽

暑气氤氲着整个九州,入大伏天,总得解暑。花的起金铢的便能用冰,而寻常百姓就只能喝喝凉茶了。因此九州入夏后做起凉茶买卖的不在少数。运冰这行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若不懂行。指不定就在半路上化了。像是朝廷那边的皇商一个个的精明地很,不然那么大的冰怎能运到帝都天启?帝都天启的人自然比其他城镇的穿着好些。都晓得挑蚕丝衣服。穿麻布的也只有外城的穷苦人。颜师期,帝都天启锦绣阁的织锦师。不仅一双巧手名扬天下,更是生的相貌堂堂。天启锦绣阁历来接待地位显赫的贵族与皇室,最差也是皇商与朝廷命官家的。因此锦绣阁的布匹随随便便都是天价。镇阁之宝琉月纱更是炒到了几十万金铢。相传琉月纱乃九州第一织锦师的遗作,被分为两块,一块在多年前被用于九州第一织锦师的天罗刀衣中,另一块则被锦绣阁老阁主所得。保存在锦绣阁内。

颜师期师从九州第一织锦师,手艺不在话下。入锦绣阁两年便织了不下数十匹天价布料。更是有闻名天下的朝阳锦做招牌。传闻朝阳锦远处看是一片淡红,凑近时便会散发出朝霞一般的光芒。且不沾水。而他此生唯一遇到的对手是锦绣阁对面罗衣绣纺的绣娘左辛姊。左辛姊生得一双巧手,自幼与母亲学做女红与织布。可惜相貌丑陋不堪,左辛姊的父亲是扬州人士,以打渔为生。而母亲则是天启人,家中穷苦被迫南下到扬州与左辛姊的父亲相识。这几年里百里皇室皇室与北方羽人关系有所缓和,晷族也因多年前的变乱而最终臣服百里皇室。帝都天启又重新回归安定。左家举家北上重回天启。

这一年,百里皇室宗亲中一位贵女下嫁羽族。锦绣阁和罗衣绣纺分别接了活计。锦绣阁负责裁制贵女婚服,而罗衣绣纺则负责贵女的婚服里衣和婚服的绣纹。颜师期整日坐在织布机上,为的,是织出闻名天下的朝阳锦嫁衣。给他最心爱的女人,也是那个即将下嫁羽族的贵女百里文鸳。百里文鸳本是百里家族中的直系宗亲,身份地位极其尊贵。平日里也是逛过锦绣阁的,当年的颜师期十七岁,第一眼见到这位少女便心生好感。巧得很,百里文鸳最喜欢的布匹就是颜师期的得意之作朝阳锦。这也算得是缔结了两人的姻,而有没有缘就全看造化。百里文鸳与颜师期认识有两年余。不可否认百里文鸳也对颜师期有着好感。即使颜师期乃九州第一织锦师高徒,凭借这样的身份也不能攀得上百里皇室。两人平日里的见面也只得以百里文鸳来锦绣阁挑衣物为由。而这次百里文鸳下嫁羽族的消息着实让颜师期一惊。颜师期右手中的梭子飞速地在细线中穿梭。脸上的汗水流向脖子一路向下到锁骨。眼中一抹水雾。一行清泪滴落在织好的朝阳锦上。口中喃喃:

“为什么…偏偏是她…”

颜师期收了丝线,裹好了布匹放在了阁楼。轻叹了一口气。心中一阵绞痛。仿佛置身火炉之中只觉得透不过气来。心烦意乱之中决定去茶馆喝一杯凉茶。

“小二,来盅凉茶!”颜师期不耐烦地扶了扶额头往上顺了头发,发丝轻落在肩上。视线一瞥见左辛姊坐在对面。果然还是一副丑陋的面孔。颜师期见左辛姊望向了自己立马撇过头。那副面孔真是可怕。左辛姊眼神中一抹冷意。

她拍了拍身上的线头,坐到了颜师期的对面“颜师期,听说那价值连城的朝阳锦嫁衣已经裁好了?何时送到罗衣绣纺?”说罢泯一口凉茶。

“自是…打紧的事,不可怠慢。”颜师期望着茶碗中的自己,始终不敢看左辛姊。 wWW●тTk дn●¢〇

左辛姊笑了笑“嘶…这话有点苦啊,某不是茶太苦,还是…贵女结亲,颜大织锦师不欢喜?”晃着茶碗望着低着头的颜师期。

“你…闭嘴!”说罢颜师期摔了茶碗,碎瓷片划破了左辛姊的脸。送茶的小二也吓了一跳。颜师期望着左辛姊原本丑陋的脸上又多了一道血痕。

“得…更丑了呢。”左辛姊笑着摸了摸脸上的血痕,似乎完全没意识到疼痛。望着手指上的血笑出了泪。吸了吸鼻子走在大街上。路边的孩童都被吓跑。她进了药铺。

“老板,来一两砒霜,毒老鼠用。”左辛姊捂住脸上的伤痕。她怕被别人看见。

“哟!左绣娘!得嘞,您的砒霜拿好。这东西可千万别被别人看见,否则一旦出什么事儿又得栽在你头上。”

左辛姊点了点头,把一两砒霜藏在衣服里。回到罗衣绣纺裁制嫁衣的里衣。望着自己洁白如玉的双手和完全不相配的脸。她用针沾了沾用砒霜化成的水,插进了里衣的衣襟上。

两日后,贵女出嫁,却出了件大事。百里文鸳死了。是中毒死的。脖子上有一根细细的绣花针。

颜师期听到这个消息直接崩溃了,他一直深爱的女人,死了。即使不能相守一生,他也希望她能过的幸福。而负责制作里衣的左辛姊则是被抓了起来。有人查到左辛姊三日前买了砒霜。且她是绣娘,是最容易在婚服上动手脚的人。颜师期红了眸子,直奔天牢。给予了狱卒银子,得以进了天牢。倚在墙头的左辛姊见颜师期进了天牢不由得缩了缩。

“贱妇!你为什么要害文鸳!”颜师期瞪大了双眼死死掐住左辛姊的脖子“就因为,我划破了你的脸?你的脸就那么重要?贱妇!”颜师期重重地打了左辛姊一巴掌,打的她嘴角不停地流血。

“是…我是狠毒…我就是不喜欢她,啧…颜师期,是不是很心痛啊?”左辛姊仰天长啸,用蔑视的眼神望着颜师期。“是啊,我就是想让你痛苦啊。”

“贱妇!你…”就在颜师期准备掐死左辛姊时,狱卒轻咳一声道了句“时辰到了。”颜师期雪白的衣袍上沾染了泥水和血液。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他最爱的女人已经…不在了。是她害死了她。

左辛姊望着出了天牢的颜师期,那不可一世的目光瞬间软弱。她蜷缩在墙角,如一只失了母亲的小兽一般。倒吸一口凉气哭出声来。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你竟这般爱她。”她的眼眶里满是忏悔的泪水。

半月后,事情已成定局。左辛姊谋害当朝贵女被判腰斩。颜师期早早的在东市门口等着,等着看那个恶毒的女人为文鸳的死付出代价。左辛姊坐在牢车里游街,头发上满是菜叶和鸡蛋。原本丑陋的脸上更加恐怖。没有人会怜悯她。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她上了法场。

“犯妇左氏,谋害当朝贵女,斩!”

左辛姊笑了笑,“大人,斩可以,能否先将民女的手斩下?”

那位大人点了点头,刀斧手往刀上喷了酒,一刀而落,左辛姊咬着牙,望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双手被砍下。接着,一阵剧痛,本以为她会立刻死掉,腰斩,可是活活流血疼死的。左辛姊眼前一片血红,望着颜师期笑了笑。她死了。而颜师期则打着伞回去了,她的血在他眼里也是如此肮脏。

她从小就喜欢着颜师期,敬仰他是九州第一织锦师的高徒,为此她不顾一切地学习刺绣和织布,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与他匹敌。每次一旦她绣不好,她就会拿针扎脸。希望以此警醒自己,要再失败自己就得毁容了。而她似乎天生不是那块料,最终扎的自己真的毁了容才学会。她听说颜师期入了锦绣阁,她就立马进了罗衣绣纺。为的也就是颜师期能看她一眼。她每每看到颜师期与百里文鸳心中就会有一丝不快,到了那一天她偶然听见了百里文鸳要逃婚,去找颜师期。她急了,百里文鸳会拖累颜师期的。她不得不为颜师期扫平一切不好的。于是她杀了百里文鸳。不曾想颜师期失去百里文鸳会是那么痛苦。她愧疚。那么,也只能用她的命来偿还。即使在他心中她不及百里文鸳一丝一毫。可是,他的劫。她愿意来渡。一切给颜师期带来威胁的,她都不能留下。她的双手是她的骄傲,而为了他,她牺牲了一切却换的他的仇视。那么这么多年的骄傲也不需要了。她求将自己的手斩了下来。

这件事颜师期知道的时候已是左辛姊死了五年后了。他笑叹一声:“倾尽所有为的只是给她织一件完美的衣,却不曾想有人用她的双手缝上了自己的心。”说罢颜师期取出了琉月纱,裁了一件衣服。打着竹伞走向左辛姊的衣冠冢,将这件天下唯一一件的衣物披在了为他付出一切的傻女人的墓上。

人生,不是一切都是完美的。就像颜师期一般,他爱的永远是文鸳,而左辛姊却傻乎乎地守着颜师期。爱一个人是不可能变的,他的心里除了文鸳,住不下旁人。而对于左辛姊的,他却只能说一句:对不起,而她却不能再对他说没关系了。

织一匹完美的布,倒不如织一织自己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