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难相忍(下)

她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忍受,可当他转身的那一瞬,却发现她早已失去了忍受这一切的理由。

......☆☆☆......☆☆☆......

屋内,无声静默下来。

栗子糕只吃了一块,便再也吃不下去,啜着香茗,晴儿却又拿了一块给她,半带埋怨半是娇嗔,“嫂嫂再多吃些吧,你看你最近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愈少的食量和身体的消瘦,非她意愿,可这些日子总是食而无味,纵使是这自己曾极为喜爱的栗子糕也不例外,她对晴儿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含了一丝无奈的浅笑。

司徒晴却是不死心,软言求着,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瞧着她,她终是难以敌过,接过了第二块栗子糕。

“对嘛,这才是晴儿的好嫂嫂。”小丫头腆着甜美的小脸,偎贴到她身上,她伸手轻轻拨开晴儿额前微乱的刘海,心中的温暖里带了幽幽的叹息。

何时开始,变成晴儿在顾全予念着她了,甚至是用这种方式贴心的照料......

“嫂嫂,快吃啊。”小丫头催促着,明眸善睐。

“啪!”

房门却在这时被重力一把推开。

姑嫂相视一怔,便皆定眼望去,却是一个虽显富态但风韵尚存的中年妇人站在门畔,脸上像是涂了厚重的脂粉,唇色艳红,姿态肖似她出身风尘的五娘,一双精利的眼里渗着明显的挑衅和愤怒。

“舅母?”司徒晴愕然开口起身,黛眉颦蹙。

舅母......

她嫁入司徒家之后,并未听闻司徒兄妹还有舅亲,除了,曾经来过司徒府的江宛心之父是江观月的远亲,那这妇人想必是......

她也跟着站起来,却见妇人下颚微抬,趾高气昂的走到她面前,劈口问道,“您可就是大少奶奶?”

她眉一皱,想眼前妇人虽来者不善,但毕竟是长者,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好,老婆子我一事不明,可得像您这大少奶奶讨教讨教,宛心倒是碍着您什么眼,能让您下如此毒手?”妇人扬高口吻,字字句句咄咄逼人。

果然,是江宛心的娘亲。

她深抑口气,别过视线,面对这种质问,莫说她不能开口,便是她会说话也不愿与之置喙。

“舅母你来着胡说八道些什么?!”司徒晴难以置信的瞪视着夫人,口气里愠怒横生。

江宛心一家本是她娘八竿子都打不着边的远亲,却因见司徒家渐渐富有得势后攀附过来,若不是江宛心,司徒家原是也不会打理的,却见着兄长从小与江宛心仿若竹马青梅的关系,江观月虽冷漠,但也不予置评,任其亲近了。可对司徒晴而言,却是极其厌恶这一家人,虚荣舌簧,表里不一,所以当她娘逼着兄长迎娶嫂嫂的时候,她虽也是不解讶然,但心里却是有些赞同的,尤其是当和嫂嫂相处下来之后,她比谁都替兄长感激和庆幸,却不曾想到头来表姐还是过了门,如今更是......

江家以前倒也算是唯诺,可自从江宛心正式过门后,便又是另一番姿态,现在居然敢闹到府上撒泼打诨了,简直不可理喻,顾不得长幼尊卑,司徒晴便置了火气。

被这么一吼,江母倒也被硬生抑了分横气,这司徒晴虽年纪不大,却是司徒府的大小姐,司徒宇唯一的妹子,宠的紧,可此番江母觉着自个是占了理的,便依旧不依不饶道,“我胡说八道?这府里上下谁不知是这少奶奶下药害了我那苦命的女儿,还有我那个未能出世的外孙啊!”说罢,江母竟然哽着嗓子哭了起来,似是伤心欲绝的抽噎,“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你别在这里撒泼,我们司徒家人不吃你这套!”司徒晴既觉莫名奇妙,又是怒火渐盛,便是又想再说骂两句,却被她攥住了手,抬眸相望,见她比划道:毕竟是长辈,留分颜面,让她走便是。

江母的行为虽然偏激颐使,但作为一个一心袒护子女的母亲,认定了谁是凶手,能说出这种话,也不足为奇。

她嘴角凝出一丝苦笑,见江母哭花了妆容,连那泪水都是白浊的,交杂愈浓的脂粉味让胃部都是一阵翻涌。

“我嫂嫂好脾气不跟你置喙,你赶快走,别在这里胡搅蛮缠!”司徒晴知再跟江母吵下去,也是无果,依嫂嫂的性子只能干受气,还不如赶快撵走。

江母却见方若慈退让,更是又变本加厉了起来,只横然道,“若大少奶奶不给我个说法,我便是就不走了!”

“你......简直莫名其妙!”司徒晴切齿,“那件事根本就与嫂嫂毫无相关,凭什么给你说法!”

“哼!谋害妾室失子伤身,这司徒家的少奶奶便是如此当的吗?”江母睨着她苍白的脸色,越觉不公,和宛心相比,这个哑巴哪有丝毫及得过的,少奶奶的位置明明就该是她女儿的。

“娘!您别再这自取羞辱了!”不知何时而来的江宛心在门前一声泣诉,被丫鬟搀着,似是娇弱之极。

“我的儿啊!”江母一声嘶唤,忙迎去将江宛心半搂入怀。

“姐姐,家母是替宛心叫冤,无意冒犯,若说了什么不该的话,请姐姐体谅家母的一片心情。”“好听”的话里字字带刺,江宛心的美眸中烁着泪,望向她时却是一道明显的冷光。

她一怔,手中的素帕被无声揪紧,只消这一眼,她心中便莫名升了一丝弩定。

“女儿啊,你怎能如此被欺啊,娘心疼啊!”江母的哭声不止,江宛心泫然欲泣,“娘,是宛心命苦,怪不了别人,是那孩子与我无缘。”

语落,母女俩竟是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这几乎荒谬的一幕,让她无法再看,别过脸去,无语。

司徒晴勃然,破口道,“你们别再这里装可怜装的没完没了!嫂嫂永远都是我们司徒家明媒正娶的大少奶奶,容不得你们这两个虚荣做作的母女来诋毁!”

“晴儿,你这话......未免太辱人了......"江宛心哭成泪人,抽声哽咽。

蓦地。

“都给我住口!”一句急声厉喝袭来,司徒宇脸色铁青的踏进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他身上。

“女婿啊,你可得为我们宛心做主啊!”江母一把涕泪,落至司徒宇眼里,只是厌恶。

这几日,江宛心的啼哭和娇怨让他疲惫和烦怨不堪,江宛心言之凿凿,确认她便是凶手,而暗查佐记,种种迹象却依旧直指与她,......今晨他终是难忍江宛心的眼泪,愠怒而去,便至商行,谁知刚回府便是这么一场闹剧。

江家的人真是越发放肆,居然敢到他司徒家来寻事,可房畔听得晴儿的辱骂也是无理,江宛心跟江母又抱在一起哭得如此......

他望向她,只看到她脸上的平静和漠然,心中竟是一阵紧缩。

“哥!是舅母和表姐来寻衅羞辱嫂嫂,现在居然倒打一耙,简直荒谬!”司徒晴气怒异常。

司徒宇侧首冷目而对江母,“舅母,我司徒府还容不得外人来胡闹。”

“这......”江母闻言,心下一怵,嗫嚅着不敢在说话。

“相公,孩子没了,宛心不敢怨恨姐姐,娘虽唐突,却是为宛心不平,千错万错,只是宛心一个人的错。”江宛心似是抑忍着极大的委屈,泪流满面。

司徒宇眉头蹙的愈紧,语吻中透着凛冽,“我说过会给你们一个公道,便自有公断。”

“孩子都没了......还要这个公道又有什么意义......”却看江宛心忽地脚下一软,仿佛虚弱的几欲跌落,司徒宇撑扶住他,见状虽心中甚烦,却也只能稍缓口吻,“你既是身未痊愈,便好生歇着,来人,扶二夫人回房。”

丫鬟忙上前相扶,他又看了一眼江母,冷道,“舅母也请回吧。”江母还想说些什么,却因为看着他冷沉的脸色而闭了嘴。

江宛心母女出了厢房,只是司徒晴还气恼不平,郁愤异常,“哥,你就这么容着她们来找嫂嫂滋事吗?为什么不说句公道话,你真的相信那件事是嫂嫂所为吗?”

“闭嘴!”司徒宇下意识的吼出一声,深黑的瞳中有一瞬慌悸划过,低望她一眼,却又迅速的避了视线,心忽地被一把揪紧,便是转身要走,却又在转身的一瞬被她硬生上前牵住了衣袖,他一僵,再也无法躲避的撞上她的眼睛。

她屏住了呼吸,恍如用了最大的坚持和气力扯着他的袖子,一双清眸亮的让人心疼,他知道,她在问他:你相信我吗。

心口的隐痛决堤开来,几乎快要淹没他最后一寸冷酷。

我相信你......又能如何...你在乎吗......

他却没有说出口,良久,终是不发一言。

缓缓地,她放开了自己的手,脸上竟是一抹笑。

她明明知道答案,何苦又多此一举。

他胸中顿挫撕扯,无法再看她着仿若万念俱灰的笑容,终于,一个转身,他选择了离开。

而这一个无心的转身,却让她在一瞬间,看清楚了太多......

那簇在心底越来越微弱的火苗,终是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