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徐长清从小山里出来时,天色竟已傍晚,腹中没有饥饿感,身上的麻痒也好了一些,他微微动了动僵硬的四肢,此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徐长清听出是云姨,他心底有些欢喜,不由的期待的看去。
门被轻轻的拉开,云姨小心的提着裙子侧身进来,手里还提着木盒,关上门回头便见徐长清躺在床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云姨有些狐疑,这孩子怎么这么安静,但还是关心的问道:“清儿的肚子有没有饿?身子还痒不痒?是不是不听话挠了脸?”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也是她最关心的。
因为当今的朝代民风是极为注重仪表的,坏了容貌即使是男人也要被人嫌弃如粪丸,所以她才再三叮嘱他不要挠了脸,希望病好了别留下疤才好。
徐长清自然知道她担心的事,神色有些黯然,但仍然笑嘻嘻的答复道:“清儿刚刚才睡醒,肚子不饿,身子也不痒了,也没有挠脸,不信你看。”以前的他在云姨面前总是有些任性,每次她一来都会大吵大叫,以此来吸引她的注意,如今他已不再是以前的徐长清,自不会耍那些小孩子的顽劣手段。
云姨听罢暗自有些嘀咕,往常她要这么问,这孩子总会大声嚷嚷着这儿疼那也疼,得要她安抚半天才妥,可今天却出奇的听话乖巧,问话也句句都答的清楚,倒像懂事儿了不少。
不过她还是上前看了看,嗯,脸上的确没有抓挠的痕迹,于是宽慰的笑了笑,随手把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然后熟练的打开:“云姨下午买了你最喜欢的点心,但是必须要喝完了药才能吃,不能把药吐了,否则就不能给你吃听到了没?”
徐长清抬头往盒子里看了看,是云片糕,那糕又软又糯入口即化,不由的口水泛滥,他当真是好久没有吃了,馋的狠狠咽了下口水:“清儿知道了。”
云姨见他那模样,忍不住笑了,随即拿起还温热的药盅将墨色的药汁倒进空碗里,这药抓一副要不少银子,她每次都要细心煎上两个时辰,熬足四汤水才倒掉药渣,但是清儿不能吃苦,每次都是吃一半吐一半,让她忧心不已,为了他能吃药她也算费尽心思,今天还特意跑了远路买了蜜饯回来,怎么样也不能让他再吐出来了。
她把蜜饯摆在桌边,用勺子搅了搅药汁,觉得不烫了便起身要喂他。
谁知徐长清竟支起身接过那药碗,干净利落的几口就将一碗药汤灌了下去,对他而言,现在这个苦与日后受的那苦相比,简直是比蜜还甜。
云姨见状惊喜参半,这孩子还是第一次主动喝药,以前哪次不是让她哄半天,随即忙拿给起蜜饯要塞给他,徐长清却咂完了嘴里的苦汁放下碗后细声细气的说道:“我要吃云片糕。”
云姨自然应允,高兴的拿过糕伺候他吃,食盒里还有碗粥,徐长清也一并吃了,云姨自是大喜,清儿能吃东西说明这病气要去了。
吃完了饭,给徐长清掖好被褥,云姨起身收拾起食盒,顺带看了下桌上她早上留下的点心,打开帕子发现一块也没动,不禁叹了口气,怪不得晚上吃了这些,这是中午饿着了。
她当真没指望那老妇能顾着清儿,不过是塞些银子让她照看着门,别让些野猫野狗进来惊着孩子,顺便提醒着吃饭罢了,但这也不能怪人家。
寻思间已把点心重新包好放在徐长清床头,心疼道:“留着清儿夜里饿了啃巴嘴儿。”
见他点头云姨又嘱咐了两句后才提着食盒匆忙的离开了,直到门外听不到脚步声,徐长清才重新将目光放在蜘蛛网上。
云姨和他的母亲是亲生姐妹,刘家早年也是官宦世家,只是后来家道中落,自母亲去世后,他这边就只剩下云姨一个亲人,如今她的日子过的也并不好,年近二十五六身下却无半子,嫁得男人整天病歪歪,脾气不好又嫌她不会生养,一副棺材板的身子拖了好些年,最近病重了,偏在这个时候自己又得了天花被徐家扔出来,累得云姨两面受罪。
不过,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徐长清盯着那蜘蛛网,他记得那男人的病熬不到立夏,在他天花好了不久后便咽了气,虽然云姨成了寡妇,但总算是解脱了。
转眼几天过去,徐长清身上的脓疱脱落了大半,已经能下床走动,不用再在床上躺着像个死尸一样。
但是他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去,就算屋里没有镜子他也知道现在这副样子多么吓人,脸上摸一把全是坑坑巴巴的麻子,新肉与原来的皮肤完全两个色,这个样子出去只会遭到别人的白眼,知道这样他自然不会去自取其辱。
不过老妇家的那个孙子对他倒是极为好奇,时不时的顺着门缝扔些东西,石头,蛋皮,鸡粪,今天又是什么?
徐长清眯着眼睛看着地上那东西,一只死老鼠,不,还没有死,估计被□□了很久,身上没皮没毛的。
等等,没有皮的老鼠?倒来得正好,石洞里的绿液他一直不知道能做什么用,有毒还是没毒,倒不如给这只老鼠试试。
经过他这几天的观察,那绿液极其稀少,每天只有两滴,寅时一滴,戌时一滴,此时正来得及接着,但那绿液不知为何,接触到石头便会被吸进去,徐长清在屋子里找来找去找到几根鸡毛,这东西不浸水,不知道能不能接住那绿液,只能试试。
徐长清将几根鸡毛叠在一起进入小山,别说,倒真的让他接着了,之前看这绿液被石头吸的那么快,他以为是水,但当他拿出来后发现这绿液其实很浓稠,徐长清蹲在地上沾着水用鸡毛仔细的把绿液涂了老鼠一身,涂的时候这只鼠兄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了,但过了一会儿,就有些精神开始原地挣扎,等到晚上就已经能满地乱窜,身上也新长出一层红红的薄皮,像刚生下的小老鼠一样,第二日就寻了洞扬长而去。
那绿液是无害的,涂上可以长出新皮,这无疑给了徐长清莫大的惊喜,如果他能摆脱掉这身麻子,他可以会活得更好,不用再看人脸色,受人鄙夷,也不必像再以前那样活得辛苦。
花了一夜的时候他才将这喜悦全部压了下去,没有轻举妄动,他得等,等徐家主动放弃自己,这样他才能继续留在云姨的身边而不是被带回徐家。
果然几天后山庄来了两个丫鬟,说是来看徐家小少爷,快入夏了天气有些闷热,她们进来时徐长清正光着瘦的皮包骨的上身,只穿着里裤坐在床上。
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一看到他身上和脸上那密密麻麻的坑洼白点,其中一个当场吓得尖叫出声,另一个虽然没动但也是脸色苍白,目光不敢再乱看。
徐长清对此毫不理会,只是冷声道:“是母亲让你们过来的?”
那个脸色苍白的丫鬟虽然被吓到,但回话仍然很谨慎,低首道:“回少爷,是的。”
徐长清哼了一声,声音清脆的问道:“这次你们来,母亲给了多少银两。”
那个丫鬟听罢,思索了一番咬牙道:“少爷,这银两夫人并没有……”
徐长清不耐的打断她道:“没有给吗?”
丫鬟被他目光瞪的有些畏惧:“不不,少爷吃穿用度的费用夫人给了。”
徐长清脸色一缓:“你且说,待几日后我回去定会向母亲告谢一番。”丫鬟私吞些银钱在大户里并不是没有,尤其是这种天高皇帝远的肥差,但是,若日后徐长清说出来对不上帐,她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回少爷的话,夫了给了三十两……”
三十两……徐长清心下冷笑,府中的少爷月银都是六十两,更何况是生病,到他这里却只有三十两,但他脸色不变,平静道:“把三十两留下,你们可以回去了。”
那丫鬟一听忙急声道:“少爷,这钱夫人交待让我给这家的老妇……”
徐长清不悦:“钱是我的,自然由我保管,全给了外人,只会让人克扣我的用度,难道你们没有看到这屋子?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那丫鬟仍然不肯放口,挣扎道:“这是来时夫人吩咐的,夫人的话我们不敢不……”
徐长清突然大怒的捞过桌上物件摔到地上:“怎么我生了一场病,你们就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既然如此,我现在就随你们回府,到时我要当面向母亲请教,这徐府中到底谁才是主子谁是奴婢!”说完一把掀开被子。
丫鬟大惊失色,立即跪倒在地:“少爷,这万万不可啊,这一路上长途跋涉的可别伤了您的身子,我们这就把钱留下。”说完便从绣囊里掏出银子放到桌上。
谁知徐长清竟疯了似的狂砸东西,还大骂着让她们滚,两个丫鬟连惊带吓的夺门而逃。
出了庄子后,其中一个有些不服道:“刚才你为什么把银子全给了他?他不过是个庶出的少爷罢了,现在又是满脸麻子,徐家哪能容他,我们就算把银子全拿走也没关系的。”
另一个却极为沉稳,半响才慢慢道:“我们不过是伺候人的,四少爷再不得势也是个少爷出身,他若此时硬要随我们回府质问,就算夫人再不待见他,我们也不会有好下场,倒不如把银子都给了他,这样我们也免了一场灾祸……”
那丫鬟仍然不解气,大老远遭罪过来受了惊又挨一顿砸,等回去他定要将这四少爷的不堪加油添醋的跟夫人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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