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天一行人回到县衙,花晴风见他果然把徐县丞救了回来,不由大喜过望,先是假惺惺地夸勉了叶小天几句,又对徐伯夷好言安抚一番,便命人带他下去沐浴更衣。
徐伯夷换好衣袍回到二堂,马上请花知县摒退左右,说是有要事商量。众人刚一离开,徐伯夷便怒气冲冲地对花晴风道:“县尊大人,你我当日是如何计议的?怎么这才几天功夫,你就改变了主意,把叶小天的那些死党心腹又调了回来?”
花知县见他语气不逊,心中不悦,暗想:“如果不是因为你无能,我会答应他的条件吗?”
花知县拂然道:“徐县丞,这能怪得了本县吗?如果不是你主动请缨,前往山中调停,却被那些山野蛮夷们扣住,本县又岂会接受他叶小天的城下之盟?”
徐伯夷道:“大人!你是一县父母,百里至尊啊,你让他上山,他敢不去?只要他去了,为了不铩羽而归,亦或是不被李家寨的人拿住,他会不竭尽全力?”
花知县微微冷笑道:“徐县丞,看来你对叶小天此人了解的还是不够啊?如果本县不满足他的条件,他还真就敢抗命不去!此人蒸不熟,煮不透,切不开,嚼不烂,实实在在的一块滚刀肉,是官场的一个异类啊。”
徐伯夷不免语塞,仔细想想,花知县所言还真是半点不假。徐伯夷泄气地在椅子上坐下来,道:“县尊大人,下官刚刚才做出的调整,两天功夫又调整回来,这……,下官已经回来,不如由下官出面再做调整,如何?”
花晴风吓了一跳。连紧阻止道:“万万不可,这叶小天是属驴的,一旦发起疯来,本县也不知道他会干出些什么事儿来。再者说,取消调整是本县刚刚下达的命令,如此朝令夕改,何以服众?”
徐伯夷气恼地道:“大人要服众,那下官呢?”
花晴风微笑道:“幸亏有你啊!徐大人,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忍辱负重、庄敬自强!为官者。坚忍为上,该忍的时候你一定要忍,你看那勾践,卧薪尝胆……”
徐伯夷不耐烦地道:“下官赴任之前,曾听人言,为官者只有两条路,要么被人踩,要么去踩人,大人这坚忍的说法。下官倒还是头一回听说。”
花晴风脾气好,循循善诱道:“可是在你没有能力踩人,只能被人踩的情况下,你该怎么做呢?”
徐伯夷:“嗯?”
花晴风道:“这时候。你是愤愤不平地被踩,还是心甘情愿地被踩,亦或是假装心甘情愿地被人踩?”
徐伯夷啼笑皆非,这个混蛋。想让我跟他一样,做缩头乌龟么?花晴风正向徐伯夷兜售他的为官之道——神龟坚忍大?法,突然有个衙役不等通报。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这人见了花晴风也顾不上行礼,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大……大大大大……大人,大事不好啦!有数千番人气势汹汹地杀奔葫县而来,城……城守官已然弃门而逃……”
徐伯夷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大惊失色道:“是高家寨还是李家寨的人?”
那衙役面如土色地道:“小人也不晓得,总之……总之有好多人,好多好多人,至少有上万人……”
花晴风大骇,顿足道:“这个叶小天究竟是怎么跟他们交涉的,这些化外蛮夷定然是暴动了,快!我们快走!马上逃往湖广!来人啊,快来人啊,快去告诉夫人收拾细软……”
叶小天笑吟吟地迈步进了二堂,拱手道:“啊,县尊大人,县丞大人……”
县尊和县丞两位大人蹭地一下跃到他的面前,一人一只抓住了他的臂膀,花晴风气极败坏地道:“你这个混账,究竟是怎么和高李两寨交涉的,为什么他们要发兵攻打县城?”
徐伯夷道:“叶小天,你不要走!你闯下塌天大祸了,这一次你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你跟我们去贵阳,我要上书朝廷弹谧你,不杀你不足以平民愤……”
叶小天眨了眨眼睛,奇怪地道:“两位大人,你们没吃错药吧?高李两寨的少寨主还在前边坐着喝茶呢,哪儿来的暴民攻打县城?”
花晴风怒不可遏地道:“你还要狡辩?这一番任你舌灿莲花,也休想本县上当了。那些暴民已经兵临城下,马上就要进城了,你还说无事?”
叶小天恍然道:“哦!原来是这件事。大人你误会了,那些人不是来攻打县城的。”
花晴风听了又惊又喜,忙道:“你确定?那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叶小天悠然道:“那是下官雇来盖房子的民工。”
花晴风和徐伯夷相顾茫然,喃喃自语:“盖房子的?”
城头上,花晴风和徐伯夷战战兢兢地探出头去,就见城下黑压压一大群人。城门洞开,城门官早就逃走了,此刻大概正背着他的老娘,挎着他的婆娘,领着他的儿子,走在逃亡铜仁的山路上。
其实也怪不得那城守官果断逃跑,这座小城根本就谈不上守御,他平时把守城门,只是维持一下秩序,收收入城税什么的。
这小城的城墙高不足两丈,拿根竿子一撑就能上去,那城门也是极单薄的一层木板,一撞就开,而且城里根本没有守军,就算把罗巡检的兵全拉来,对付得了成千上万的敌人?他不逃更待何时!
城下,太阳妹妹纤腰挺拔,酥胸高耸,尽力展示出她最青春娇美的一面,,大声喝令族人们肃静、肃立。
她知道尊者就在城头,心慌慌的不敢回头,因为不敢回头,便总觉得尊者正在看着她,所以浑身不自在。她想把自己最美丽、最精神的一面展示给尊者,又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是否妥当。难免就有些失措。
其实根本不用她号令,那些族人全都规规矩矩的,虽然他们散乱地站着,不像军伍一般队列整齐,但是俱都鸦雀无声,能让他们如此规矩,自然是因为他们也清楚,他们至高无上的尊者就在城头,只是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甚至不认识尊者的模样。
叶小天站在城头,指着城中那座山峰。正在手舞足蹈地比划:“喏!就是那儿,卑职已经选定,就在那片山坡上盖房子,那片山坡本是无主之地,可以省下买地的开销,地方离县衙又近,下官每日上衙方便……”
花晴风听他啰哩吧嗦地说了半天建设规划,不耐烦地道:“那你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吧?他们都是你从哪儿雇来的,我看他们服色相貌。都很凶悍的样子,恐怕不是善类。”
叶小天往城下瞅了瞅,道:“他们都是山里的生苗,貌相凶恶了些。其实性情淳朴的很。至于人数……,下官原也没想招这么多,有个几百人就够了,想必是他们得知下官给的价钱公道。所以一股脑儿来了。不过也没关系,雇一百个人耗时一年和雇一万个人耗时一个月,其实花的钱都差不多。”
徐伯夷听说不是山民暴动。心思已定,沉着脸道:“叶典史,如今葫县大旱,粮价大涨,你一下子雇来这么多人,岂不令本县粮食供应更加紧张?况且,这么多人进城,难免会造成许多混乱,我看你还是把他们打发回去的好。”
叶小天摊手道:“徐县丞,你说的轻巧,请神容易送神难呐。徐县丞如果有办法,就请你帮忙把他们打发回去吧,叶某人可没有这个本事。”
徐伯夷刚刚在李家寨吃了大亏,现在脑门还是青的,如今这批人是深山里的生苗,比李家寨的人更加野蛮,他如何敢出面说话,打发这些人滚蛋?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些人可是来赚钱的啊。
花晴风蹙着眉头,干巴巴地道:“叶典史,你这是要盖多大的宅院啊?这得花不少钱吧?你才刚刚入仕,有那么多的钱?”
叶小天微现忸怩之态,道:“不瞒县尊大人,叶某是穷光蛋一个,钱是没有的。不过红枫湖夏家有啊,嘿嘿,想必县尊大人也听说过我和红枫湖夏家的关系。”
徐伯夷睨着他,冷冷一笑,晒然道:“吃软饭吃的如此不知廉耻,确也少见。”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要啊,可人家哭着喊着要送钱给我。我想了想,有人千方百计地想去巴结人家大户小姐,可惜就是巴结不上。我也就别拿腔作势了,所以只好笑纳。”
徐伯夷听了不觉气结。
花晴风一旁暗想:“他要盖房子,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恐怕这些生苗和红枫湖夏家是有些瓜葛的,他是利用丈人的关系才找来这么多人帮忙。既然是他找来的人,这些人一旦在葫县惹出事端,他就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一定会对这些人严加看管,既然如此,我何必出面做这个恶人。他和红枫湖夏家渊源如此之深,而且如此不避嫌疑,一旦被朝廷诸公知道,还能容得下他,哼哼!”
花晴风暗暗冷笑一声,对叶小天道:“这既是你个人的私事,本官也不便管你。只是这些工匠都是你雇来的,你一定要严加约束,如果他们惹出什么事端来,本县唯你是问。”
叶小天道:“自当如此!”
花晴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徐伯夷恨恨地瞪了叶小天一眼,紧跟着花晴风离开了。叶小天望着二人的背影淡淡一笑,便把目光徐徐投向远方,投向贵阳方向。
叶小天望着湛蓝天空中悠悠往去的白云,在心底里深深地发出一声思念的呼喊:“莹莹,你现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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