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月亮升起后,那头将卡尔从一匹狼变成一堆白骨的虫精醒了。
此刻如水月光下,依旧有很多生命活跃在这片大陆上,如果你仔细的观察,你可以看到草地中蜿蜒行进的蛇,树枝上大睁着眼睛的猫头鹰,暗中窥视猎物的豺狼,卖弄歌喉的夜莺,深夜买醉不归的人……总之,如果将这个地精排除在外的话,此刻的安塞隆大陆绝对是块美丽的大陆。
当然,日月星辰的交替,生老病死的演变,历史车轮的转动,都只会按照自然的规律进行,而非按照是某个人心中所想,这是无论哪个世界都无法违反的规律之一。
睡醒的虫精看了看月亮,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又朝背后狼族聚居的地方看了一眼,随后懒洋洋的向西北方的一个斜坡走了过去,那是一个长长的坡,坡度十分小,因此距离相应的也就十分远,所以当那只虫精消失在斜坡顶端后,月亮已经运动到了天幕的西边,仿佛是在逃避地精的追击……越过那个斜坡后,虫精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
无数的白骨,腐烂的内脏,乱飞的蚊蝇,恶臭的味道向每一个经过这里的生物卖力的证明着自己是一个垃圾场。而看到这个巨大的垃圾场后,那只虫精的脚步忽然加快了,随后……地面上忽然长出来许多虫精。
当然,所谓“长出来”只是看起来是那样,真实的情况是,那些虫精原本是在这片垃圾堆内,交错的白骨之间、腐烂的碎肉之上躺着休息,看到忽然有生物经过,因此都起身“关注”一下。他们关注的目的,为的是让这垃圾场内再多出一些垃圾,不过这次那些虫精们失望了,当看到这个身形明显比他们要大一些的虫精出现在眼前后,所有的虫精都又躺了下来,懒惰是他们另一个特点,除了吃之外,他们通常都是在睡觉。
“我说,杜威,你仿佛找到东西吃了,现在你的肚子看起来像个怀孕的人族妇女!”当那只叫被叫做杜威的虫精就近躺在了垃圾场的边缘处后,他身旁的一个身形略微瘦小些的虫精以妒嫉的口吻说道。
“可比,那个曾经被你偷偷吃掉的人族妇女味道肯定比我今天吃的这匹干瘦的狼要好的多……本来想要分给你一些的,可是后来想到那次你连一个脚趾都没留给我,所以我一生气,就把那匹狼整个吞下去了,真太不好意思了!”话虽如此,可实际上这只叫做杜威的虫精没有一丁点的不好意思的表现,他转了个身,背对着那只叫做可比的虫精,打起了呼噜。对于杜威来说,此刻最重要的是睡觉而非道歉。由于距离吃掉卡尔的时间已经有大半天了,因此虽然他腹中卡尔的血肉还未能消化完,他却又开始觉得饿了,但是懒惰的他此刻已经不想再去捕食,当睡眠的欲望比吞食的欲望大的时候,所有的虫精都会选择睡眠。从这一点来说,虫精们还是很聪明的。
“我说,那次是因为我之前好多天没吃到东西了,所以才会没留给你,兄弟,对于那次的事你应该理解我,如果你实在不能理解我的话,那么我真诚的向你道歉,对不起,杜威……”显然,此刻可比吞食的欲望比较大,他急于向杜威打听一下,到底是在哪里找到猎物的。
“得了,我很困!”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地精是不会干的,作为地精的一种,虫精自然也是不会干的。因此杜威粗暴的打断了可比的话。
“这样好了,兄弟,告诉我你在哪里找的食物,我去找,吃完了捎一份回来给你,怎么样?”可比的话让杜威怦然心动,虽然他清楚的知道,如果是换作自己,在吃饱后绝对不会再费力给别人带,但是可比的话万一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他又能得到一顿免费的美餐,这一诱惑让杜威坐了起来。一件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在别人允诺会去干之后却动了心,从这一点来说,虫精们仿佛又不够聪明……
“怎么样兄弟?我一定会为你带回一份和我吃下的一样多的食物给你的!”可比将诱惑具体化。
“真的?”杜威更为动心了,他知道今天自己所看到的那许多狼族洞穴内肯定有着更多的食物,可是由于怕告诉了别人后,自己再去吃就没有了,因此杜威最初的打算是保守这个小秘密,换句话说,杜威把狼族的聚集地当成他的私人食物储备基地了。
“当然,兄弟,我怎么可能骗你?如果我说谎,那就让我的咽喉上长个大脓疮好了!”可比着急的发毒誓。对于虫精来说,不能吞食是一种痛苦,比饥饿更大的痛苦,原因就在于他们的食谱涵盖范围很广,一切在别的种族看来不能下咽的东西,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塞到嘴巴里。所以对虫精来说,不能吃比没得吃更为恐怖。
“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告诉你好了,但是你得保证不告诉别人!”杜威动摇了,被说服了,一头连自己的保证都不相信的虫精,在一顿免费美餐的诱惑下,相信了别的虫精的保证。
“当然!兄弟,我当然会保密!毕竟有些事情是只有好朋友才能分享的不是么?到底在哪里?告诉我告诉我……”听到杜威松口,可比开心极了,立刻把杜威当作了好朋友。
“你知道我是一个很勤劳的虫精……”杜威开始讲述,此刻他并不急于吃到东西,因此先进行一番吹嘘是虫精们的惯例。不过,说实话,把勤劳和虫精联系在一起比把伟大和臭袜子联系在一起更可笑。
“当然,杜威,我早就看出你是好样的,是我们这群虫精中最勤劳英俊潇洒高贵的,这个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对于聆听杜威的炫耀,可比显然早有了准备,恭维的话喷薄而出。
“是么?所有虫精都这么说?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杜威一楞,随后眉开眼笑的问可比道,说实话,眉开眼笑这动作对虫精来说难度实在是太高了,因为他们既没有眉毛,眼神也很呆滞,因此当你看到类似“眉开眼笑的虫精”之类的话后,大可以将其幻想成一块儿出现了褶皱的肥肉。
“当然啊,其他虫精都是暗暗的敬佩你,他们不敢说出来是因为他们有些惧怕你,毕竟你太强壮了,也只有我,你的好朋友——可比,才敢和你说实话。”可比的话让杜威觉得很满意,同时也很惊喜,没想到自己居然已经跻身偶像的行列了。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我们还真的是好朋友呢!”杜威再次眉开眼笑的点头,随后忽然问可比道:
“你刚才的许诺是什么?”
“刚才的许诺?什么许诺……哦,你说的是那个保证对么?这我怎么可能忘记,放心吧兄弟!等下我找到食物后,肯定会给你带回来一份,我吃多少,给你带回来多少!”可比由于太过高兴,一时忘记了刚才答应过杜威什么,不过还好他发现的比较及时,用一个近义词化解了这次危机。
“我可是很相信你的,可比!因此你千万别让我失望!”由于被可比说的心花怒放,杜威觉得自己的胃口大开,因此他自己也有些着急了,急于得到可比许诺给他的那顿美餐,而可比显然也觉察到杜威快要告诉他最终的答案了,所以急忙用力的点头。
“你知道我是一个很勤劳的虫精……因此昨天早晨我辛勤的出去觅食了,就在这个缓坡的那边,有一个狼族聚居的洞穴群,我就是在那附近抓到了一只老狼,你要知道,吃饱后的我是很善良的,因此我没有再去旁边的洞穴里找东西吃,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还惦念着你……”尽管知道说出那具体地点后可比就会立刻前去觅食,可是杜威还是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毕竟,在告诉了可比具体地点后,自己能否有美餐吃决定权还是在可比的手中,就像刚才说不说的决定权在他一样,带不带美食回来的决定权在可比。
显而易见,决定权是一种很大的权力。因此,在如此轻易的将决定权出让给了可比后,杜威有些后悔了,可是已经晚了,可比那并不比杜威苗条多少的身躯已经快速的朝缓坡的另一边移动过去了,此刻的可比不想再听杜威的任何一句罗嗦,刚才被他夸到天上去的杜威此刻也被他在幻想中无数次的踩到了脚下。
“我就知道!”杜威后悔的说:
“一告诉你你就会转身离去。”被欺骗的杜威有些伤心,但是他说话的声音还是故意被压低了,因为在没有彻底绝望之前,对于可比将带食物回来的幻想会一直存在于他脑中。
“罗嗦而臃肿的家伙!”越过斜坡后,可比小声的嘀咕道,由于怕杜威说的不是实话,因此他也故意压低了声音……
由于饥饿的缘故,可比移动的速度比杜威回来的时候要快许多,两条肥胖短小的腿快速的交替着,迅速的朝狼族的聚居地狂奔而去了。
或许该好好说一说虫精的身体构造,由于贪婪和懒惰的天性,他们大多很肥胖,由于贪吃,他们都有着和身体不成比例的大肚子和大嘴巴,这是一种自然进化的表现,大的肚子可以容纳更多的血肉皮毛,而大的嘴巴可以更快更多更方便的吞噬。同时,由于肚子和嘴巴都已经被扩大到了极限,因此他们的眼睛,鼻子,手脚都变的很小很小。还要说的一点就是,也许是某位神的一个错误,他们拥有一项恐怖的技能,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叫做“善意的伸缩”,而人类则称之为“变形”,具体就是他们那原本短小的四肢在捕猎的时候,会跟随需要快速的变化形状:伸长或者缩短、变细或者变粗,总之,变成他们所希望的任何形状……同时也正是因为这一技能以及他们本身的丑恶天性,所有其他的种族都对虫精这一物种的存在怀着深深的鄙视和恨意。从人类的角度来看,他们都是毫无荣誉感的骗子、撒谎者和小偷,更是极端的欺软怕硬者。
……说远了,继续回来说可比吧,此刻的他已经到了狼族聚居地的边缘,同时,他也看到了那个醒目的红色旗帜,这让他觉得兴奋极了,相应的也更饿了,可是,他并没有直接冲进某个洞穴去大快朵颐,而是缓缓的俯身到了地上。
究其原因,并非是因为可比发了善心怕惊吓到狼族族人,而是他心中有了和杜威一样的想法,一次来吃一点,岂非比吃一点,吓走一群更好?从这个角度来说,虫精仿佛又变聪明了……
将身体贴近地面后,可比悄悄的潜入了那个插有红色旗帜的狼穴,随后他开始流口水了,洞穴内有数十条母狼,此刻都在酣睡,她们此起彼伏的鼾声在可比听来仿佛是一次“进餐战斗”的冲锋号。
“虽然是母的,可是至少不是老的。”不仅仅是在可比眼中,在所有的虫精眼中,生物被分为两类:能吃的,不能吃的。而能吃的又被虫精们分为两种:好吃的和不好吃的。
毫无疑问,如果以一头虫精的视角去看,此刻在已死去的卡尔洞穴内酣睡的母狼们是能吃的,更是好吃的。面对好吃的食物,虫精是从来不等待的,可比无声而快速的爬行到距他最近的那只仍旧酣睡的母狼身边,随后猛然张大了嘴巴,将其吞了下去,一口,仅仅一口,那只原本存在于克莱恩世界内的母狼……不见了。没有流血,没有惨叫,那只母狼生存的权利就在这个瞬间被可比的大嘴剥夺了。随后,可比接连四次重复了这样的动作,他的确太饿了,而这些母狼显然也没有杜威吞下的那条体积大——可比是这么解释自己的贪吃的。
一连吃下四条母狼后,可比觉得很饱,觉得这个世界很美丽,于是,他悄然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