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下山,屋子里的灯开始闪烁。阿妈劳作回来,达瓦和巴桑已经忙活了半天准备吃食。固定不变的还是糌粑和酥油茶,只是多了些牛肉包子和一个银色的壶,里面装着青稞酒,远远的也能闻到一点酒味。
达瓦和巴桑依然坐在门外的石头上,一边吃一边说笑着。李寻坐在屋里一个角落,拿了些水喝,也学着达瓦他们捏糌粑的样子在碗里捏了一小坨,吃了两块。味道很平淡,不比山珍海味,但是却吃地很踏实。
一边吃一边随意的翻着手机,微信里突然弹出一条消息。点开来看,是很久没联系过的表姐发来的。
“妹妹,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很想你,姨爹他感冒挂水两天了,他肯定也想见你的。”
李寻看到消息,用一只手的大拇指点着屏幕开始打字回复,但是没打几个字又停下了。删掉了刚刚输入的内容,手托着头蜷坐在角落叹了口气。
她并不想回复这条消息,因为她知道表姐如果真的想她,不至于离婚过后从不联系,毕竟自己是因为表姐才认识前夫。而且即使在婚前也只是有事相求就来,没事从不露面,加之他们从小的相处之中,总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更显得那条信息字里行间都透着虚伪。他和父亲的关系也并不好,只是看到父亲生病挂水的消息,难免还是会有些担心,那毕竟是她现在唯一最亲的人了。
随手滑着手机,翻到了之前拍的照片,就是因为这几张照片她才错过了大巴车。拍的时候也没仔细看,有一张照片在很不显眼的位置有个路牌标识,上面写着“白玉县-28公里” 。
本就不想回消息,看到这照片,就随手发了过去,字也懒得打了。这边正在发图,多吉又拿了一盘包子,走到李寻面前。
“这个你吃嘛。”说完便顺势坐在旁边,举着盘子一如既往的注视着她,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顶着一如既往的圆圆脸蛋,想不注意他都难。
李寻看了看多吉,把手里的手机放在旁边,从多吉手中的盘子里拿了一个包子愣坐在原地,多吉比划了一下手势,示意她掰开包子。顺着要求掰开,一股热气带着牛肉的香味,扑面而来,是一种让人感到十分幸福的味道。旁边的多吉,露着喜悦说道:“你吃吧,我不看着你。”说完又是一脸笑意,自顾吃着东西。
吃完饭,各自回屋,阿妈走到李寻睡的屋里,手里拿了一套衣服,红色的袍子和白色的里衬,镶着十字边。
“这个是我没嫁人的时候穿过的嘛,给你换上。”
道谢之后接过衣服,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几天没有仔细看过,裤子在摔跤的时候磕破的洞,周边还浮着泥土的痕迹,白色的衣领衣襟也有大大小小成块的污渍,看起来有些邋遢。
刚换好了阿妈给的衣服,早上昏昏沉沉听到的刨木头的声音,这时候又隐约能听见。在屋子里闷了一天,只要一个人,静下来,心里的阴霾就会浮现上来。毕竟刚结婚没一个月就离婚,婚礼都还没来得及办,这对于一个女人心理上的打击是很要命的。
寻着声音跨出门去,藏区的落日格外红艳,红霞铺满天空,映得空气似乎都是红色的。藏民居透着城市里少有的烟火气,吃草料的马打个响鼻,把黑狗子吓得起身跑开,那狗子绝对不是藏獒。
旁边的一个矮小屋子里,有人似乎在做木匠活,远远地坐着只看到背影,深蓝色长袍子挂在腰间,两只袖子耷拉下来,袖子上镶着三厘米左右黄色花边。李寻向那边走过去,只有两三米时才辨认出这人正是达瓦。
她探着头问道:“你在做什么?”
听到声音,达瓦转过头来,停了手里的动作。看到她穿着藏袍,白色的里衬领口镶着金色的滚边,衬得皮肤更加白皙,红色的袍子映出了脸颊的红晕,乌黑微卷的头发夹在耳后随意地散落在肩上,不施以粉黛,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就这样注视了她足有十多秒,又如初次见面时那样露出了笑容。夕阳的光线撒在他的脸上,黝黑的皮肤粗糙中泛着健康的光泽。
达瓦起身,手里拿着一块长三十厘米左右,宽七八厘米的木板,走到李寻跟前。
“手。”
带着浓厚的藏族人的口音,达瓦把李寻脱臼过的那只手抬了起来,把木板扣在手臂上,又从腰间拿出了一根布条,试着把木板和手臂缠在一起,固定住。达瓦黝黑粗糙的手上,之前看见过的伤口还是露着红色的皮肉,但看他的动作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你的手是怎么弄的?不用擦药吗?”
达瓦也没抬头,只看着自己手上的动作摇了摇头。
“你们平时都是这样的么?”
达瓦也没有吭声,很快的绑好了木板,这时才抬起头来,对着李寻笑着说了一句:“好了。”
“我还没跟你道谢呢,昨天谢谢你。”
达瓦依然只是笑着也没说话,自顾自的开始收拾地上的木屑和小刀。这时李寻明白了,一大早隐约听到的刨木头的声音是达瓦在给她做木夹板,手指关节处的伤在夕阳光的照射下微微发亮。
“你等一下。”
李寻很快回了房间,拿了白天抹过的药膏子,给他送去。达瓦也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用手指沾了药膏子,一点一点地给破皮的伤口沾上,而眼前这个藏族少年,再和她四目相对时,依然只是对着她爽朗地笑着,仿佛伤痛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