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你也会饮酒的。"翎歌喝了一杯,笑道。外面的荷花开的正艳,夏日的光影将她身上的沧桑冲淡了不少,但刚从个西域回来的她脸上还是带着那里强烈阳光的痕迹,这一笑,露出来的牙齿显得更加白了。
“不出诊的时候,医者也是常人啊。”叶浮白微笑,陶醉的又喝了一杯。
“这些年没见,你和以前不同了。”翎歌放了杯,盯着叶浮白看了好一会,才道。
“是变得好了呢?还是不好了?”叶浮白还是一脸微笑,摇摇晃晃的道,他并没有喝醉,翎歌也知道他喜欢这样摇来摇去。
“这不是好坏能说得清楚的。”沉默了好一会,翎歌才道,这句话说出来,已经有些寂寞的味道了。
“这话说得不错,都在变嘛,没什么好或者不好。”叶浮白给她倒满杯子,悠然道。
“也是,喝酒喝酒。”翎歌也似乎释然了,举起杯子,仰首喝下去。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虽然是自酿的蜜酒,但是喝得一壶之后,两人都有些高了,翎歌便兴高采烈絮絮说起这些年在外边的见闻来,她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流浪,东西南北漂泊不定,离开侠客山庄十余年间,也来过叶云轩两三次,每次来了,便和叶浮白聊一聊在外面的见闻,但第一次这样喝着酒说话,她说得手舞足蹈,很是起劲,而叶浮白则始终在一边摇摇晃晃的听着她说,然后时不时的插一两句。
等翎歌说的尽兴,天也差不多黑了,桌上一片狼藉,但两人却都没有醉倒。
可是却没有什么话说了,两人便对着桌子,默默的想着各自的心事。
许久,翎歌突然道:“我们现在这样,真像那时候在山庄一起走路。”叶浮白没有说话,翎歌说了这一句,似乎也觉得有些唐突了,这些年他们什么都谈,但是山庄,却总像一个禁忌,两人都不愿意谈起。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翎歌苦笑道:“哪里还是那时候,我们都不同了。”
“还是一样的啊。”叶浮白却忽然笑起来了,“小歌你说起话来的时候,还是和那时候一样。”他顿了顿,“嗯,比那时候还要开心一些。”
“那当然了,我喜欢在外面逛嘛。”翎歌眯眼笑起来,“而且能把在外面逛得见闻讲出来给别人听,那就更快活了。”
“可是那时候,小歌你不是一心要学诗的吗?”叶浮白咧嘴而笑。
“你不也宣称要成为一代宗师?”翎歌反唇相讥,她也和叶浮白一样摇着肩膀,“那时候你就是这样摇着走路的。”
“是吗?”叶浮白笑,“原来这么难看啊。”
“确实很难看啊,只是那时候看你那么认真,不想打击你,公子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教你那套宗师步吧。”翎歌大笑,“其实你一点都不适合练武。”她顿一顿,神色黯然下来。
“你也不适合学诗。”叶浮白却笑起来。
“是啊”叹了一口气,翎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人生就是这样啊,总是想要得到自己无法得到的东西,却对自己手里抓着的东西无动于衷。”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翎歌摇摇头,叹道。
“小歌你现在快乐吗?”叶浮白突然问道。
“快乐啊,我喜欢行走,并且也做到了,自然快乐。”
“那就够了啊。”叶浮白沉默了一会,拖长了声音道。
“那你呢?你快乐吗?”翎歌反问。
“我么?”叶浮白笑笑,“看看这偌大的庄子,我快乐吗?”翎歌怔住,她没有明白叶浮白的话,可是叶浮白已经趴在桌上,呼呼的睡着了。
那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离去,翎歌也没有再追问他。
离开的时候,叶浮白一如往常的来送她,翎歌在渐渐飘走,越来越远的小舟上,看见叶浮白站在码头,微风吹拂他的长衫,飘飘的像要飞走一样,可是他的身后,偌大的叶云轩却掩盖了大半个天空。
她突然想起墨剑谷口庄主君天插在解剑石上的那把剑。
叶浮白就像那把有一半没入了石头的剑。
翎歌突然明白了那晚叶浮白那句话的意思。
侠客山庄那些离去的高手们,有多少人也和他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