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疑惑,甄十娘行动却不敢疏忽,听到太监传唤,小心翼翼地带着简武简文随在沈钟磬身后一步一步走入坤宁宫。
坤宁宫内聚满了人。
太后端坐在正中,郑皇后和万岁一左一右坐在两边。
见沈钟磬跪下,甄十娘正要跟着跪下,万岁开口道,“沈夫人身体不好,以后见朕可以不跪。”
天,即便皇后也没这个特权!
殿内一阵唏嘘,众人纷纷看向甄十娘。
甄十娘也怔住,随即福身谢恩,“……臣妇谢万岁。”余光瞧见沈钟磬唇边带笑,甄十娘嘴角也弯了弯。
倒不是觉得这个恩典有多大,多荣耀,身为现代人,甄十娘是真讨厌动不动就下跪磕头这种没人权的玩意,那面沈钟磬却是不舍的她跪在凉地上,夫妻两对万岁这个举措一致赞同。
见完礼,万岁让人赐了坐,招手叫过装扮的粉雕玉砌垂立在沈钟磬身边的简文简武。
“……听说你们和五皇子结拜了异性弟兄?”万岁沉声问道。
甄十娘心腾地悬起来,转头看向沈钟磬。
身为一国之君最忌外臣和皇子间走得太近,当初在宫门口听简文说五皇子骗简武结拜了兄弟,她就担心被万岁知道会龙颜大怒,曾嘱咐沈钟磬找机会回禀了万岁,这以后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早把这个茬给忘了,也不知他说没说?
万岁又是从哪知道的?
见沈钟磬正专心地看着儿子,全没注意她,甄十娘心扑扑直跳。
她这面紧张,殿内众人也震惊。
竟敢让儿子和皇子结拜,这沈钟磬,吃了豹子胆!
尤其当初和简武一起同五皇子结拜的隆庆王世子父子。更是惊的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考虑着要不要跪下来请罪。
片刻的沉寂后,殿内响起一阵喧嚣。
瞧见有人走出来,一直端坐在万岁下首的五皇子抢先一步扑通跪倒,“这件事是儿臣逼武哥做的,是儿臣看他行事仗义身手敏捷起了爱惜之心,才逼他磕头叫大哥,此事与他无关。”自古君为臣刚,他逼武哥磕头。武哥就不得不磕,有他这句话,那些想藉此弹劾沈钟磬的就没了仰仗,而他这面,毕竟是万岁的亲儿子。顶多被骂一顿鲁莽而已。
甄十娘临危出头澄净郑毓勋不是妖孽,把他从地狱解救出来,之后又拿命救了他,五皇子打心里感激尊崇甄十娘,明知道身为一国储君,父皇最忌讳他这样义气用事,他还是义无返顾挺身而出。无论如何,他不能让沈钟磬一家因他受到责罚。
听了他的辩解,闪身出列准备弹劾沈钟磬的昌邑侯又悄悄退了回去。
“不是!”武哥一把推开急冒了汗的简文的拉扯,“没有人逼迫。我是自愿和大哥结拜的!”
甄十娘起了一身冷汗。
天,她是不是把简武教的太耿直了?
殿内瞬间沉寂下来。
众人俱屏息看向万岁。
“弟弟小不懂事,若做错了,还求万岁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不要怪罪。”见万岁沉了脸,简文扑通跪了下去。
面沉似水。万岁静静地看着简武简文。
就在甄十娘沉不住气要起身替他们谢罪时,万岁突然哈哈大笑,“……不错,敢作敢当,有乃父之风。”
空气一轻。
五皇子李贤和甄十娘同时舒了一口气。
李贤正要说话,却听万岁看着简武道,“……即磕头认了结义弟兄,为什么不给义父义母磕头捧茶?”江湖有个不成文规矩,磕头结拜的生死弟兄都要把对方父母当做自己的父母孝敬,但五皇子身份特别,他父亲是一国之君,谁敢肖想认他当义父?
简武眨眨眼。
跪在地上的简文已悄悄伸拳撞了他腿弯一下。
简武站不住扑通跪了下去,一怔神,他随即磕头道,“……武哥给义父义母磕头。”
万岁又转向简文,“……遇事冷静,反应机敏,很像你母亲。”外人没发现,简文刚刚急冒了汗,保护简武的小动作却全落入万岁眼里,见自己这面刚板起脸,他便嗅到了危险,阻止弟弟不成又急急忙忙跪下为他辩护,俨然竟有几分长者之姿,万岁打心里对简文多了几分赞许,“你不是也跟着他叫一起叫大哥吗,为什么不给朕磕头?”
“文哥给义父义母磕头。”话音刚落,简文已经绑绑绑给万岁和皇后磕了三个头。
惹得太后都跟着笑起来,“……真是个小机灵鬼。”声音里不无宠溺。
简文又趁势拉了简武给太后磕头,“……义孙给皇祖母磕头。”
这一次,连万岁和皇后都跟着笑出来。
早有小太监端上茶来,简武简文接过去恭恭敬敬地给太后、万岁和皇后分别敬了茶。
瞧见万岁面色严肃地接过茶喝了一口,又招呼太监又赏了简武简文一对玉如意,那面皇后也赏了一对真金足赤的鎏金小马,殿内一阵唏嘘。
他们就这么认了个皇帝干爹?
被万岁皇后收为义子,以后就是不折不扣的亲王!
一时间,不可置信的,羡慕的,嫉妒的,各色的目光都聚在了这小哥俩身上,纷纷叹息自己怎么没养出这么好的儿子来?
简武简文敬完茶站起来,万岁目光又落在五皇子身上,“还不给义父义母磕头敬茶!”
让五皇子给义父义母敬茶?
如果说刚刚让简武简文磕头敬茶认义父义母,大家只是震惊,现在,已经傻了。
郑贵妃已被封为皇后,虽然暂时没立太子,可毋庸置疑,这个被简武简文唤作异性大哥的五皇子李贤就是太子——是大周下一代的君王!
身为一国之君乃天之骄子,除了父母和老天,怎可随便跪人?
连五皇子都傻在了那。
沈钟磬已腾地站起来,“……万岁使不得!”
万岁脸色一沉,“你坐下!”
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在民间都会认作义父义母,要孝敬终老的。
可李贤是皇子,自古以来,太医给皇子公主治好病是天经地义,治不好就是罪过,严重的都要被杀头灭九族的,绝不会认做义父义母。
这是内宫不成文的规矩。
当初和李贤结拜的不仅武哥,还有隆庆王世子,万岁却只字不提他,只让简武简文磕头敬茶,很显然,他不过是拿结拜之事做引子,变相地让五皇子像民间那样磕头认下自己这个救命恩人!
一瞬间,甄十娘已经明白了万岁的用意。
可明白是一码事,事实又是另一码事。
五皇子就是未来的九五之尊,怎可轻易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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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五皇子脚步轻快地朝她走来,饶是冷静自持,甄十娘心里也有些惴惴,她不安地看向太后和皇后。
太后慈爱地朝她点点头。
郑皇后朝她微微地笑。
余光瞧见沈钟磬也被万岁呵斥回来,沉着脸端坐下来,甄十娘就挺了挺腰,面色沉静地看着五皇子在自己面前徐徐跪下。
……
“……沈夫人!”甄十娘一家已经出了乾坤宫,长宁公主从后面快步追上来。
“公主。”甄十娘转过身。
“你说……”长宁公主气势汹汹,“这世上真有妖孽吗?”
甄十娘就皱皱眉。
据说宫里的这些嫔妃,她最尊重的就是郑皇后啊,为什么到现在她还揪着这个问题不撒手?
“……郑毓勋的确是得了一种少见的病!”甄十娘声音淡淡的,“公主若不信,三个月后再看。”
“你……我……”?想辩解什么又不知怎么说,长宁公主紧咬着唇看着甄十娘,眼里恍然有股说不清的委屈。
见长宁公主不言语,甄十娘朝她轻轻一福,转身就走。
她贵为公主,自己现在还贵为未来君王的义母呢。
谁怕谁啊。
恼恨她在医馆选址上狠狠地宰了自己一笔,甄十娘对这位刁钻乖戾的大公主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你……”见她竟不等自己发话就走,长宁公主脸色一阵扭曲,张嘴想训,对上甄十娘挺直从容的腰背,心里没由来一阵胆怯,她使劲一躲脚,转身进了大殿。
乌雅芳趴在闺房呜呜地哭。
“……多好的一段姻缘,就这么被你拆散了!”邬四奶奶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因皇后册封大典一直逗留在上京的大儿子邬卓,“那沈二爷字写的不好又碍着什么了?”她咄咄地看着邬卓,“现在好了,人家亲侄子是五皇子的磕头兄弟,亲大哥大嫂是五皇子的义父义母,一旦五皇子立了太子,以后登上帝位,沈将军就是无冕的太上皇,沈夫人就是无冕的太后,随便一句话,沈二爷至少也是个王侯……”
现成的候夫人就这么飞了!
邬卓邬知县也后悔不迭,嘴里却不肯认输。
“……他连个功名都没有,全靠沈将军的颜面进翰林院做了笔贴,还不知珍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混日子,你去问问,翰林院的几个大学士任谁一提起他都头疼!”
“混日子又怎样?”郑四奶奶眼睛一立,“人家那是有资本!有能你也混个试试!”指着外面,“京城里那些贵勋世子,哪个不都这么混,一个个不照样是王爷侯爷,呼风唤雨的!”
邬卓脸色涨红,不甘地嘟囔道,“……谁知道沈将军和沈夫人会被五皇子认作义父义母!”